第53章 53
宸扬站于黑雾，双眸只看见云墨。
丹田似拥簇团火，升腾得灼烧理智。有声音从深渊处来，于耳边环绕，缥缈如鬼魅。
“杀了他，杀了他吧”
“倘若连心仪之人都保护不了，谁还会留在你身边？”
“对，就是这样”
“动手，快动手！”
黑雾渐涨，那声音忽然提高，像细针刮刺脑中。
尖锐得，似要冲破理智。
宸扬眸色染红，小臂克制到发抖，手指仍在收拢，薄唇紧抿，眉宇间浮现戾气。
恰时，蛇影骤然增大，咆哮着倾身，利齿几乎要划破他咽喉。
云墨鬓角汗湿，死死瞪向前方，周身却被金光所制，完全使不出术法。
眼前再看不见光，绝望逐渐攀上心头。
他喘息着，贝齿紧咬字节：“有种就杀了我。”恨声笑，喉结滑动，“若主人没见过你，也不会遭遇劫难。”抬眼，恐惧化为愤怒，“魔族，天生就是不幸。”
言语充斥讽刺，如利箭扫风而来，‘啪’的声，便射断心弦。
黑雾弥漫着，完全见不到金光。树木摇曳，好似连风都带着凛冽。
宸扬眯眸，手臂归为平稳，昂首嗤笑道：“区区蝼蚁，也配在此狂吠。”腕部抬起，眸色冷如寒冰。
云墨喉间尝出血气，圆眸怒瞪，正欲启唇怒骂。
却有狂风袭来，蛇影仰头咆哮，似听见窸窣，是黑雾凝结成线穿越林间。
他还未看得清楚，已经被高高吊起，手腕弥漫墨色，更衬得皮肤白皙。
云墨啐了血，唇角染鲜红：“呵，就这些能耐？”挑衅着，身体却抖如筛糠。
宸扬沉眸，神色间再无笑意，张开五指，欲要捏下最后一击。
恰时，听见脚步声。
他瞬间愣住，竟不敢回头去看。
阴暗中，有锦鲤拨开雾气，小小一尾，散发微弱的光。它好不容易进入，来不及喘息就拼命摇尾，引得光晕散落。
似有风来，能嗅见浅淡潮湿。
云墨抬头看去，被光晃得睁不开眼，胸口起伏，难得能些许放松。
数千锦鲤争相而至，在雾气中铺垫成毯。有少女缓步前来，足尖轻点，落地晕染涟漪。
黑雾散开，蛇影随及黯淡。
宸扬腰身僵硬，固执得坚持动作。
那声音急切，一句高过一句。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动手？！”
“动手，快杀了猫妖！”
他用余光探向身后，不理会耳畔言语，剑眉蹙起，神色间不耐更甚。
心魔见不起作用，话风一转，从威胁至讽刺。
“魔族就该沉沦黑暗，不配去奢求救赎。”
“你杀戮横生，真以为她会陪你？”
又是嗤鼻，疯狂中藏起愤恨：“肮脏之徒，竟也敢妄想光明。可悲，可笑！”
宸扬皱眉成川，拂袖间翻转掌心。黑雾即刻调转方向，如飞羽袭向天际，细密得裹束某物。
他昂首，只看见虚无挣扎，沉声道：“想操控我，你不够格。”手掌用力内收，指尖刺破迷雾。
恰时，尖叫声传来。
那心魔拼命扭动，语气虚弱而疯狂：“等着，等着！你迟早会后悔！”
话音未落，已随风消散，却有怨灵袭来，呼啸着朝他撞去。
哀嚎，尖叫，哭泣，咒骂尽数不堪好似寒冰，誓要将他困在梦魇。
阴冷中，面前仅剩细微光晕。锦鲤摇晃长尾，光晕散开，驱散周遭黑暗。
宸扬胸口微滞，双眸直视向前，小臂却悄然垂落。
几乎同时，指尖触碰温暖。那暖意轻抚腕骨，又穿过指缝，径直与掌心汇集。
像火种触碰寒冰，融化中带着炙热。
他难抵战栗，甚至能感受到螺纹摩擦，腰身笔直而僵硬，心跳轰然如雷。
好似安静，却又充斥万般喧嚣。
宸扬并未回头，迷茫于此间柔软，心门打开，在期待中沉沦。
裴瑜握住他的手，手指相扣时，有流光汇集掌心。便锦鲤奔赴此处，长尾摇晃间，光晕拖拽成河。
“不要怕，我一直在这里。”
温柔得，似哄孩童语气：“我信你不会害他，对不对？”
宸扬眸色渐缓，竟有些骄傲昂头：“当然。”薄唇未启，只在心中回答。
半晌，自没听见话音。偏偏越是安静，感官却越灵敏。手掌间，有颤抖愈甚。
他侧目探去，视线触及她眼底红晕，不觉蹙眉道：“哭什么？”声音喑哑，尽数掩藏关切。
裴瑜吸吸鼻子，扯出笑，不忘擦拭眼角：“哪里有哭，分明是你看错。”笑颜如星月，舍不得松手，“怎么样，你有没有好些？”
泪水却无意滑落，恰好悬停于下颚。
宸扬蹙眉愈深，径直抬手，指尖蹭过她唇畔：“不许哭。”专注得，眸间只映出她。
他没有丝毫犹豫，像在做平常的事，却偏叫人心动。
裴瑜微怔，任由他抹去泪水。
光晕逐渐散开，如月色摆脱云层，黑雾消失，周遭场景随及宽阔。
他们凝望着彼此眉眼，眸间是相同的眷恋。
云墨啐口血，抬眼便看见这般景象，不屑得冷哼，愤恨道：“妖魔同行，真是乱贼当道。”
声音高昂，恰如巨石击水。
裴瑜胡乱擦拭泪水，仰头笑道：“好，我知道。”
宸扬轻嗯了声，双眸仍凝望于她，指尖悻悻垂落。
裴瑜清嗓掩饰慌乱，复足尖踮起大声反驳：“你自己便是妖，还好意思说我们？”
云墨怒目，正要再做讽刺，启唇时，却察觉某方视线。他顿时僵住动作，身形紧绷如弓。
风吹来，雾气弥留天际。
宸扬牵着裴瑜的手，就像在握住理智：“我既给你机会，莫要不做珍惜。”语气平静，仍不减威胁之意。
云墨彻身一震，仿佛又听见蛇音。他后牙紧咬，胸口大幅度起伏，半晌才归于平息：“那日，主人说要去林间找粮食。我出言劝阻，可他说要给哥哥惊喜，既然有红薯，必定会有更好的东西。”
云墨声如喃语，转述之时，甚至连口吻都与他相同。
裴瑜凝神听，忽感到怀中震颤，匆忙间垂眸，却见银球发出浅薄的光。
那光亮明暗交替，恰是深藏在过往的气息。
裴瑜尚未缓神，眼前竟闪烁画面：黑猫昂头看向孩童，指甲勾住他衣摆。
“诶呀，快松开。”
云清蹲身，轻抚猫儿发顶，“趁现在天亮，我得赶紧去。”说着，小腹发出咕嘟声。他匆忙捂住，蹙眉催促：“你瞧那红薯，能够几个人分？舅舅说过，做人不能太自私。”
黑猫瞪大绿瞳，坚持着没有松开。
他叹气，双手环抱膝盖：“你是小猫，肯定听不懂。我想给哥哥惊喜，如今只有送食物最合适。你看我们能找到红薯，再努力些，肯定能发现更好的。而且”垂首，手指纠动衣摆，“我不愿让舅舅担心。”
云清转眸，看向篝火处的馒头。
那面团早已干裂，却仍维持原本模样，一看就被人好生保存。
不远处，诵经声回荡。
他看向坐在岸边的身影，眸间忽而酸涩，忙吸吸鼻子，扯出笑：“云墨，你安心等待，我很快就回来。”
话落，猫儿愈加用力抓住，指甲穿过布料：“别走，就留下来陪我。”双目凝望他，言语消散于风。
林间换来响动，似有香味袭来，是烤肉与烧饼的气味。
云清愣住，眼中尽显欢喜，蹭得下起身：“你闻见没有，好香啊。”径直向前走，衣衫摆脱控制，喃喃自语，“我得带回来，舅舅一定会开心。”
他笑，眸间笑意似水，神情却恍然：“我长大了，我可以做到”
草鞋踏过泥土，留下浅薄痕迹。可没过半刻，便被浓雾遮掩深藏。
黑猫着急，四足蹬地而起，就要追随着去。他绿瞳瞪大，仓促间再难掩妖气：“你答应过的，不会抛下我！”
恰时，云清闻声驻足。
他怔住，利爪抓地，紧张向前看，绿瞳映出男孩背影。
“嗯，我答应你。”
云清扬唇笑，脸庞稚嫩，却显眸间诡异，“所以就安心等待，好不好？”音调上扬，似换了人作答。
他说罢便转身，直愣愣地向前，身形消失于林间。
雾气愈重，隐约能听见犬齿磨合声。
黑猫紧觉躬身，尖耳本能半趴，目光谨慎，小步追随他去。
恰时，却有狂风袭来，吹卷落叶拂动。
猫儿晃得睁不开眼，忽地感到旁者气息，凌乱间，恐惧蔓延心头。
那气息强劲，哪怕身为百年妖精都不能拥有，除非
“是魔。”
云墨绿瞳眯起，正欲以术法相搏。
正当此刻，恰传来话音。
“小猫儿，你想做什么？”是男子声音，语气十分狂妄。
话落，又有女子答：“它呀，顶多就来送死。”
自一番嘲讽，继而被嗤笑取代。
那两人乐得开怀，黑雾却愈加浓郁。
云墨躬身，利爪掩埋泥土：“不许，伤害我主人！”语气狠戾，却穿不过风。
话落，女子笑声愈大：“小娃娃，当真有趣。”停住，声音换方向来，“可我们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让。”
男子亦开口：“你身边魔族，我们不喜欢。”黑雾顺势下压，汇集成人脸，“他曾在林间威胁，我们自然要报复。”
那张脸时阴时阳，难以分辨姓别。两道声音却归于一处，男女同时开口，嗓音尖锐：“这就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