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街道中人来人往，所有摆设皆如常，唯独不见商贩身影。
这么短的时间，他能去往哪里？
裴瑜心急，又无法以妖术搜寻，只匆忙找人询问：“小哥，你可有看见方才商贩。”
那人摆摆手，顾自飞快离去。
她左右找寻几遍，皆摸不清头绪，稍稍垂眸，难掩神色失落。
“担心什么。”
宸扬抱手，随意道：“他跑不了。”勾动手指，便有红线穿梭巷口。
长线一路朝前奔去，待束缚某物后，忽然紧绷如弦，摇晃着，发出嘤嘤震鸣。
裴瑜轻咳两声，挑眉提醒：“你这般使用术法，会不会太张扬些。”
毕竟周围都是除妖师，若被他们发现端倪，想跑都来不及。之前遇见的那位小和尚就是提醒，裴瑜只能愈加谨慎。
人们往来着，并未察觉出异样。恰好有巡逻者路过，亦没看见穿堂红线。
裴瑜微怔，表情由担忧转为惊讶：“这怎么会？”
宸扬举起小臂，长线另一头系在手腕。鲜红如血，更显皮肤白皙：“我并非妖族，这些人，奈何不了我。”
裴瑜长长哦了声，颔首间呆萌可爱。
宸扬轻咳，侧目遮掩笑意，沉声道：“走罢。”
裴瑜赶忙答应：“好。”
从进入妖市，已过一个时辰。
山雀许从梦中醒来，仓皇间挣扎，想要离开布袋。
“嘘，没事了，没事”
裴瑜小声安慰，轻轻安抚着，“我们过会就出去。”
宸扬侧目：“这小鸟，你准备怎么办？”
裴瑜想了想，轻叹了声：“我想带她回南陵池，但最终还是得看她意见。”
山雀防备心重，或许也不愿听他人建议。再说神魔大战结束，自己来往小心些，各处都能安生。
一切，皆顺其自然罢。
临出妖市，门前亦有看守，大抵是检查有无偷窃，若没有，便尽数放行。
红线紧绷到颤抖，想必商贩已然走远。
前方人离开，裴瑜没等喊号，就赶忙跟随。她抿唇，任由对方动作，掌心紧攥玉镯。
看守检测了番，问：“袋子里是什么？”声音虽轻，却如惊雷一声。
裴瑜本就紧张，提问之下，未来得及做反应，忽地愣在原地。
看守蹙眉，伸手敲击桌面：“说话。”语气难掩不耐。
声响许吓到山雀，布袋开始抽搐起来。
裴瑜嘴唇反复抿起，焦急地思考：“啊，这个”
恰时，肩膀感觉一沉。
“低品妖物，无法售卖。”
宸扬缓步上前，冷声说，“若不信，去查记录。”
他眼神睥睨，话语不带任何情感，偏叫人畏惧三分。
看守翻了翻本子，垂眸摆手，轻咳着说：“走罢。”声线无比僵硬。
裴瑜点头，忙揣起布袋往外冲，待走出老远，才松下气来：“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宸扬不急不慢地跟在后头，挑眉问：“你威胁我时的胆量呢？”
“我何时威胁过你？”
裴瑜瞪了他眼，一字一顿地重复，“那叫关心，关心好不好。”
宸扬点点头，眸间难掩调侃。
裴瑜抿唇，双手撑膝，发辫随之摇晃：“那些个除妖师，一双双眼睛跟老鹰似的，万一被看破身份—”
“我在，有什么好担心。”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裴瑜微怔，腰部动作僵在原地，心莫名跳得很快，仿佛要跃出胸膛。
宸扬顺势上前，掌心抚于她发顶，弯腰，做出口型：“小鲤鱼。”声音缓慢，长睫难掩调侃。
他说罢便径直离去，还颇为潇洒地摇摇手。
风吹过，浮尘遮掩他身形。
裴瑜这才缓过神，伸手抚向自己发顶，待指尖接触青丝，却恍然怔住。她眸间浮现笑意，终于提步追去：“宸扬，等等我！”
在某处阴影，亦有人跟随而去。
陵阳酷暑难耐，云层虽遮挡阳光，天气依旧闷热。
两人本跟随红线行走，可山雀挣扎愈烈，只得先将她放出。
裴瑜弯腰钻入树荫，小心翼翼地放下布袋。她正欲将系扣解开，手腕却被攥住，不觉抬眸问：“怎么了？”
宸扬不答，冷声反问；“你还要跟多久？”
有人提步走来，身穿暗红长袍，笑着鼓掌：“不愧为陈兄，这也能被你发现。”
裴瑜微怔，随及向后看去，讶然道：“杨公子？”说话间，手上没留意力气，竟就让布袋被挣开。
山雀探出脑袋，迷迷糊糊向外瞧：“怎么，都结束了吗？”
她说着，转眸便看见红袍男子，眸子蓦地瞪大：“除，除妖师？！”脸色唰地惨白。
杨奇笑眯眯，弯腰招手：“你好呀。”
各方人士汇聚于此，场面顿时变得热闹。
山雀吓得哆嗦，根本不敢说话，将脑袋埋于臂弯中。
裴瑜下意识上前，展臂将她挡在身后：“杨公子，你这是何意？”
杨奇举起手，莞尔道：“夫人莫要紧张，杨某自会如实相告。”见她仍心怀戒备，忙发誓道，“我若有半分隐瞒，定遭天打雷劈。”
宸扬抱手站于身侧，依旧抿唇无言。
僵持中，云层遮挡阳光。
裴瑜蹙眉，双手紧攥成拳，谨慎开口：“你为何跟随我们？”
杨奇侧目叹气，沉声道：“早在茶馆时，我便窥见姑娘身份。你虽以术法遮掩妖气，但行为举止皆不似寻常百姓。所以我才上前提醒，特意为你与陈兄，安排个合理身份。”
他已然改口，没再称呼‘夫人’：“我堂堂玄字门首徒，自然不会看错妖物。而姑娘所戴玉镯，亦无法瞒过所有人。”
裴瑜：“你要求同行，是想替我遮掩妖气？”
杨奇终于放松神情，笑叹道：“姑娘聪明。”
宸扬薄唇紧抿，侧目问：“原因。”
山雀大胆探出头，双手扒住布袋，眸间同样困惑。
杨奇敛眉，苦笑道：“因为我有事，需要姑娘帮忙。”
周遭顿时安静，似能听见呼吸。
裴瑜微怔，讶然问：“你身为除妖师，怎会找妖精帮忙。”
杨奇随意抱手靠于树干，语气感伤：“杨家世代为除妖师，我做所选择并非本愿。”抬眸，笑道，“早听闻妖族难忘恩情，不知今日可否一见？”
杨奇虽然有意接触，但的确也帮忙掩护行踪。倘若没遇上他，妖市之行或不会如此顺利。
裴瑜眉头蹙起又松开，半晌才道：“你需要什么，金钱还是权利。”
“非也。”
杨奇笑着摇头：“我想请姑娘，帮忙寻找一人。”
“是谁？”
“我家兄长，杨沫。”
裴瑜压低眉梢，质疑着：“你之前分明说过，他已经得病去世。即使已死之人，又该怎么寻？”
杨奇叹气，仰头望向天际：“姑娘有所不知。玄字门有一封门绝学，便是用至亲之血锻造法器。其修炼手法残忍至极，倘若练成，拥有者则会功成名就。我乃门派首徒，定要以身作则。”
玄字门在江湖颇有威望，师父对除妖之事更为执着。他早些年就开始寻找双生子，但无数次实验皆以失败告终。
杨家偏又尊崇玄字门术法，竟会选择亲手将子嗣交予对方。父亲曾说，能被玄字门选中，是他们三生有幸得来的福分。
可就是这福分，害得兄弟二人命运殊途。
杨奇垂眸苦笑，声线隐隐颤抖：“兄长生来体弱，但对术法修习极具天赋，恰是上等的器皿之选。我起初只按照师门吩咐去做，待知晓真相时，已为时尚晚。”
裴瑜已恍然入神，完全沉浸于对方的悲痛。她擦拭眼角，继而唤出纸笔，偶尔记录两句。
待知真相，可为时尚晚，一切无法回头
也许对于人族而言，后悔便是作为悲痛的事罢。
她笔尖轻颤，话语只记录至此。
宸扬却不以为意，转眸看向腕部红绳，指尖轻点，那绳线便更换方向。
或许是那商贩突然想起什么，才临时起意，改路去往别处。
阳光微转，暮霭渐沉。
杨奇侧颜浸染霞光，声音缓而长：“取血之术残酷非常，兄长身体每日愈下。他虽尽力支撑，终究没撑过五月。”抿唇，宛若喃语，“可炼制工序也仅差最后一步”
他不忍再往下说，喉结滑动，眼眶泛起红晕，许久，才道：“人死后，生魂仍能存留七日。而师门所为，便是锁其生魂，困于法器之内。”
如此，兄长无法再入轮回，永生永世成为他人兵器，直到耗尽魂魄修为，散于天地间。
裴瑜垂眸，轻声道：“那你想要我做什么？”语气多有怅然。
杨奇咳嗽着：“可事情出现变故，生魂与尸首皆被盗走。杨某想请姑娘帮忙，让我得以找回兄长。”
他说得情真意切，难掩哽咽，眼角似噙泪光。
宸扬却道：“你真想找，还是缺件法器。”
“陈兄误会。”
杨奇脸色大变，连声否定：“我与兄长从小生活，万不会做这种畜生行为。我只是”声音愈低，“想带他回家而已。”
回到旧时居住的小院，没有竞争，没有排挤，单纯得如孩童一般，
裴瑜深吸气，仍觉得胸口沉闷：“对方是何容貌，身形又如何？”
杨奇摇头，抬眸凝视于她：“当时天黑，难以分辨清楚。但那偷盗者与姑娘相同，亦属于妖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