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同等的力量
范无意识正沉浸在一片浑浑噩噩中，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微弱的潜意识提醒着让他醒过来，可惜他的身体毫无反应，如同一个无法令自己苏醒的人做噩梦。
“你好。”
柔弱中带着试探的稚嫩嗓音挤入范无的耳朵里。
如同一个新建的信标，在黑暗的梦中射出的光柱，将他的意识瞬间拉回身体，就在清醒前一刻，范无好像看到了一双巨大的眼睛。
还未等他回忆那双眼的样子，他的脑海便被疼痛填满。
范无认为这种情况死了比活着要好一点，死了会直接考核失败，在医院门口醒来，活着就不一样。
躯干的伤痛以百倍千倍反馈自身，从全身的每一个神经末梢冲出来，汇入大脑，让他眼前隐隐蒙上一层黑雾。
这还不如继续做噩梦呢！
“我觉得···不···太好···”
出于礼节，范无强压着身体上的痛苦，坐直身体，口中艰难挤出一句话来。
等他略微适应了身上的疼痛，眼前黑雾便逐渐，转而是红黑色的凌乱线条，这东西好像还会动。
“我艹，什么玩意儿！”
范无一个后仰，拉开距离，这才看清楚这东西的全身。
这家伙构造太过离奇。
一双腿晶莹如玉，但只有膝盖上方到脚下是清晰的人体，再往上尽是红黑色凌乱线条，散乱无序，轮廓混乱。
如果仔细观察，能看到凌乱线条中稍粗的一部分框架呈现人的形状，连头发都根根分明。
以这种诡异的构造，说它是个人都很勉强。
但是范无觉得，这应该是个少女，或者说是个努力维持自身形象的少女。
少女伸‘手’指着范无身上的那些被撕裂的伤口，凌乱的红黑色线条就跟着少女的动作飘动。
“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抹去呢？”
范无低头，苦笑。
这种程度的伤口怎么可能抹去，自己还能说话都已经是奇迹了吧。
范无想了想。
“我已经死了吗？”
少女蹲在范无身前，抱住自己的腿，晃荡着身体。
“并没有，你好奇怪，怎么会有人想自己死呢？之前的人都觉得自己还活着。”
范无抽空扫视四周，发觉正身处一座灰白色环状建筑中。
每一层都是紧密排列的房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头顶一片黑色，根本看不到尽头。
“所以我现在是在哪儿？每个在考核中死亡的人都会到这里来吗？”
“你现在在···嗯···让我想想。”
少女往后仰躺，就这么漂浮在空气中，晃荡着小腿，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的问题。
“我想到了！”
少女一瞬间坐起，身上红黑色线条开始沸腾，她情绪很激动。
“这么说吧，你现在里世界内。”
“里世界？”
范无陷入思考，这么让人难以理解的词语，这种地方，怎么看怎么假好吧。
范无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表世界是指我们的考核对吗？”
少女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范无，她只盯着范无的伤口。
就在范无想问少女要干什么的时候，一根红色线头从范无之间探出，瞬间探入范无的伤口内。
接着他便感觉那线条在自己伤口内穿梭缝合，直到血肉尽数联系在一起，恢复如初，线条才断开，重新回到少女身体里。
少女在趴在范无脑袋上方，歪着脑袋。
“你说话总漏风，听起来很着急。”
漏风？
是指自己因为伤口太疼所以说话的时候吸气吗？
少女翻过身，双手张开，躺成一个大字。
“不不不，不只是你们的考核，除了这里之外的所有东西都属于表世界，是我依靠里世界，造就的幻觉。”
如此庞大而真实的幻觉，都是面前这个由线条构成的少女构建而成的吗？
“有点厉害，竟然能做出这么逼真的幻觉。”
“嗯哼。”
少女似乎很开心，凌乱的躯体开始冒泡泡，但她觉得自己应该谦虚一点。
“不全靠我啦，造就幻觉需要依靠这里的规则。
你们灵魂投影的能量和里世界的能量比起来就如同蚂蚁相比于沙漠。
以荒漠为基础，为蚂蚁造出一个小小的沙盘算什么厉害呢。
反倒是组成里世界需要坚定的信念，及其坚定的那种，死后一万年也不变的那种坚定。”
少女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说的话，将手掌按在地上。
红黑色线条相互交叠，勾勒出一个小型沙盘，红黑色线条收起，只留色彩丰富的沙盘留在原地。
“周泽明？”
范无看着沙盘中丛林内那个被壮汉按着打的家伙，毫无疑问被震撼到了，原来他们活动在这么小的沙盘里。
少女想了想，补充道。
“你们的灵魂网络比这个还要简单，看到门了吗？
那里面是你们灵魂投影的存放处，只需要从一扇门上拉出一条灵魂力构成的线，连接到另一扇门上，联系就建立了。”
范无眼角抽了抽。
他还以为灵魂网络是大家脑电波交汇在一起构成的呢。
结果是把大家的灵魂投影放一个屋子里，相互交流相当于灵魂投影在打电话。
“里世界，是谁建造的？”
范无手掌按着地面，手感温润中带着柔韧。
这么庞大的建筑，即使结构简单，想必也要花费不少时间，范无对创造此地的人升起一丝敬意。
“不是谁建的哦。
这是好多死掉的老头将自己的灵魂固化后搭建而成的。
我呢，就住在这里，偶尔有固化的灵魂开始腐朽，我就去将其吃掉，再用斯新的固化灵魂代替，避免这里倒塌。”
范无头皮发麻，敬佩之情一扫而空，甚至感觉有些惊悚。
等等。
范无忽的想到了那载满灵魂的座塔，还有入殓师说的，那些灵魂生前就选择好的死法。
该不会那些灵魂都是替补吧？只等这里出现问题，然后他们过来补上？
这种事想想就很让人讨厌。
“来的人都是自愿的吗？”
“当然，只有自愿牺牲才能成为完美的建材。
一旦心有不满，是固化成契合的形状的，即使真的被强行抹平棱角，也会快速腐朽，甚至会将周围好的建材一并腐蚀掉。”
范无敲敲地板砖，不禁唏嘘。
用自身作为承载物，为学生创造出一个完美的交流场所。
这种牺牲精神让现在还稚嫩的自己知道有些犯规了吧？这样一来还怎么心安理得做老六。
“安息。”
范无没忍住，送出自己的祝愿。
他现在无法成为这种人，但这种人的伟大是不可磨灭的，值得自己尊重。
即使他是无神论者，也愿意为他们想象出一个安逸的死后世界。
“你在说什么傻话？”
小女孩翻了个身，面朝下盯着范无，对其表示鄙夷。
“懂不懂等价交换。
构建出这么宏伟的场所难道只需要简单的付出死亡吗？
灵魂固化是灵魂彻底停滞，等于说他们用自己的灵魂交换了这里。”
范无头皮瞬间炸裂，不是死了？所以他们什么都知道，什么也做不了？就这样等到撑不住的时候腐朽？然后被这个小女孩吃掉？
这是在开玩笑吗？
范无颤了颤，鸡皮疙瘩起一身，稍微想想那种生活，他就能感到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那他们之间能交流吗？”
范无手指轻轻按着砖，如果相邻的两块相互契合的极好，那他们之间应该有机会相互交流？
“不行，灵魂是由精神构成的，最大的特点就是虚无缥缈，如水如烟。
外界的任何扰动都会改变它的形状，不仅仅是外界的交流，他们连思考和情绪都不能有。”
范无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这就是入殓师口中的‘艺术’？
完全无法理解，范无定了定神，看向小女孩，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你弱小、无助、又可怜。但我得承认你的力量和我同等，所以我请你过来喽。”
“和你同等的力量？”
小女孩拨弄着自己的手指。
“是的，和我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