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每失眠的夜不会有救兵
擦干身体,穆晓顶着半干的头发拿起手机,打开音乐软件却不听歌,点开消息栏给那里唯一的对话框发消息,网名是一串乱码——fzryvnk37。
说起这个网友三七,穆晓也觉得他们的相识有些神奇。
就在穆晓高一那年的冬天,穆晓坐公交要去干嘛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上车的时候穿着雪地靴的脚还是被冻得僵硬,而公交车上有空调,车厢内很温暖,窗上起了白蒙蒙的雾气,外面还下着雪。穆晓习惯性戴上耳机,打开下载下来的音频,用碎片时间联系英语听力。
车里没多少人,穆晓给自己鼓鼓劲儿,打开录音机准备锻炼锻炼自己在人们面前说英语的能力,犹豫了两下还是没敢。看着手机息了屏,穆晓戴着毛线帽的头缓缓靠上车窗,许是车里太温暖,而她又太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穆晓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终点站,穆晓用力睁了睁眼就听司机的下了车等下一班回程的公交。外面早已银装素裹,穆晓从温暖的公交上下来就被冷风冻得缩了缩脖子,裹紧了自己的羽绒服。戴了太久的耳机耳朵有点疼,穆晓想取下它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一直在录音,穆晓百无聊赖地放起自己录的音。
放了很久,那段录音也没有什么实际内容,毕竟车厢里人都没多少,会来这么偏僻郊区的也就她一个了。穆晓一个人蹲在路边把雪堆成手掌大的小雪人时苦笑。忽然一个清亮的男声响起,是那种泉水叮当一样清清凉凉的薄荷音色,他在哼唱一首歌,轻柔得像在唱摇篮曲。曲调悠扬轻快,穆晓看着小雪慢慢飘落,被那样清澈的嗓音瞬间击中。穆晓立马打开音乐软件听歌识曲,很惊喜地识别出了,歌名叫作《startingggg》,确实是同样的曲调,也是那个嗓音,只是加了钢琴的简单伴奏,却还没有一个人评论,应该是没什么人听过。她点开歌手页面,是一个原创歌手,只发了一首歌,看简介是一个十七岁的男生,在辍学中,名字是一堆不知道什么的乱码。
这怎么能红嘛,起这种搜都搜不到的歌曲和自己的名字。穆晓一边吐槽一边发表了第一个评论:“好好听!好适合雪天哦~”紧接着又发表第二条评论:“会推荐给别人听的!要加油!”
刚发出去就收到了歌手本人的回复:“不要”。
这是对她发的第二条评论。对第一条的回复是:“谁说的”。
穆晓有些不明所以,点开这个人的对话框发去三个问号。
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fzryvnk37:放假了没?月末了都
三三得七:放了,今天下雨了
fzryvnk37:心情又不好?
三三得七:额……我今天哭了哎
fzryvnk37:哪种哭法?
三三得七:就洗澡的时候偷偷哭的那种哭法?有这种哭法吗
三三得七:我真不知道,我好久好久没哭过了,我搞这事自己都觉得好矫情啊,可是我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控制住
fzryvnk37:说来听听【耳朵】
fzryvnk37:说的狗屁,哭怎么就算矫情了
三三得七:我哭是因为,今天不是下雨嘛,我姥姥没来接我
三三得七:好像也不是因为这个
fzryvnk37:骑车吗?没带雨衣?
三三得七:嗯。
穆晓好像什么都愿意和这个网上素未谋面的人倾诉,她不知道何时习惯了这样,吐槽老师,抱怨压力大,却很少会说什么趣事给他,而这个不知在何处的人似乎也很愿意听她倾诉抱怨。他自己也会说自己的瓶颈,家里的烦恼,梦想的受阻。像是两个背对着背相依的人。
fzryvnk37:没有朋友带你吗?
三三得七:朋友今天好像有事。
fzryvnk37:那你怎么回来的?
三三得七:淋雨回来的啊,有人帮我打伞,不过雨下太大没什么用。
fzryvnk37:因为这个委屈?
三三得七:我不知道,也不是第一次,很多很多次了,我应该习惯的啊,不知道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太玻璃心啊,你说吧,我自己都觉得。
fzryvnk37:大哥,虽然我天天是叫你大哥,但是你也是个十七岁小姑娘啊拜托
fzryvnk37:委屈一下哭哭可怎么了,去他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呢,咱偏要弹,咱弹个惊天动地
三三得七:什么鬼??
fzryvnk37:就是,你完全有脆弱的权利
穆晓心猛一下停跳。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举着伞的也同样湿漉漉的任黎。那个画面……
“不做饭吗?什么时候了还玩儿手机?”李迎秋推开门吆喝。
穆晓无言,从床上起身,手里打着字。
“不”穆晓在对话框里输入。
“我没有。”穆晓点击发送。
这个句号像是数学证明题最后写下的那个“得证”。
季书舒在沙滩边的凉棚下避雨,看着薛漠一手拿着两杯买来的果汁走过来,薛漠那样的身材,在慌忙避雨的人群中淡然地撑着伞,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眼光,他倒是毫不在意,眼神漠然。
“橙汁还是……额,这杯也是橙汁。”薛漠不知道自己的语言系统在看到季书舒的那瞬间为什么突然崩溃。
季书舒笑了下,接过他手上的伞,放在座位一旁。薛漠没有坐在季书舒对面,而是选择了她旁边的位置。
“谢谢你的伞。”薛漠觉得自己纯粹没话找话。
“没什么好谢的。”季书舒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
“困?”
“嗯,昨天的作业还挺多的,写到晚上十二点多了。本来想着最后这节课补觉的。“说完又打了一个哈欠。
薛漠侧头看去,季书舒困得眼睛红红的,又因为刚打了哈欠眼睛里像是充满了雾蒙蒙的水汽,整个人都没有之前小猫炸毛一样的防备状态,反而是温顺得不行,让人感觉谁都可以来呼噜呼噜毛。抬手喝了口果汁,喝完嘴无意识地撅了撅,又要打哈欠。
完蛋,更像猫猫了。
慢慢地,季书舒就合上了眼睛,头低下去靠在椅背上,毫无防备地在他身边睡着了。
季书舒睡了多久,薛漠就看了多久。本来想着雨一停就把人喊醒送回家的。但直到雨停下,日暮渐晚,看着橙红的太阳向海面洒下最后一点余晖后,薛漠还没有喊季书舒。他看着盖着自己衣服,将脑袋枕在自己手上的人,怎么也长不了嘴。一想到她困成这样还乖乖坐在这里强撑着睡意等他回来的样子,他就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薛漠皱了皱眉,自己现在的心跳乱作一团,手里传来的触感让他脑子里更是一团浆糊。靠。他难耐地闭了闭眼。
季书舒一醒就感觉到了自己枕的软绵绵的触感,迷迷糊糊地用脸颊肉又蹭了两下。
薛漠一下子就发现她醒了,把人头扶正,抽出手。
“回家?”
“雨停了啊。”季书舒没回答,只是站起身。
眼前这个人一下子又回到了自己的舒适区状态,小猫又竖起尾巴,进入警戒状态。
“走啊。”季书舒戴上头盔看了眼薛漠,薛漠就自然地走过去弯腰给她扣上外面的安全扣。
薛漠长着一双下垂眼,不接近的时候看着厌世狠厉,这时候的这双眼睛却怎么看怎么清纯又无辜。季书舒奇怪,像什么啊,像……哦,像小狗。
“栀子巷?”薛漠启动摩托。
“嗯。送我到巷口就好。”季书舒感觉这次摩托的速度比来时大大减慢。
“好学生这么晚回家会不会被家长骂啊?”薛漠问。
“我弟会。”季书舒看着眼前的宽肩窄腰说。
“你弟是好学生不像啊。”薛漠轻笑一声。
“我弟会被骂,我应该不会。”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季书舒说,“因为我是好学生啊。他们不会很在意我。”
“好学生不会翻墙逃学。”前面的声音闷闷的。
“哦,那我是坏学生。”季书舒无所谓地说。
“坏学生不会考年级第一。”薛漠笑。
“你不是还考了政治年级第一呢。”季书舒想到开学第一天。
“那我就是政治觉悟很高的坏学生呗。”薛漠笑。
“那我就是考年级第一的坏学生呗。”季书舒也笑。
“不对,你是翻墙逃学的好学生。”薛漠自动把身后的人推出自己所处的类别,继而又问,“他们都把关注力放在你那个整天不学好的弟弟身上了吗?”
“嗯,差不多全部。”季书舒回答得爽利,“我爸控制欲很强,我妈一切都听我爸的,我父辈那边都重男轻女,就是从小就重我弟轻我。”
“重男轻女真是坏思想。”薛漠没想过季书舒会和他说这些。
“嗯,重男轻女真是坏思想。”季书舒笑着重复。
“那你做好学生引不起他们的注意,就没想过也做一把坏学生?”薛漠脱口而出。
“我为什么要引起他们的注意?”季书舒反问,她拨过肩上发丝,晚风凉凉吹过,“他们的爱对我没有很重要。我学习也不为他们而学,为什么要糟践自己来争取我已经不在乎的东西。这世界生来就有不属于我的东西,也有很多未来会属于我的东西。”
“我只为属于我的东西努力,不属于我的就都不值得。”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下薛漠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身后的人已经给他太多惊喜,她可以把她的想法和家庭一览无余地告诉他,也可以毫无防备睡在他旁边,在他手上醒来也毫不在意,但他却一点感受不到她的亲近,他们之间好像还是隔着无法跨越的很多东西,他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
就像现在,季书舒虽然坐在他身后,却一点没有触碰到他的身体,他单凭触觉根本感觉不到后面有坐人。
薛漠猛地加速,季书舒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慌忙紧紧抓住薛漠的腰间薄薄的一层校服。
季书舒想松又不敢松的时候,薛漠开口:“好好扶紧。”
季书舒还是松开了衣服。
薛漠心口一滞,紧接着又感受到腰间的温热,心跳再次失控。
季书舒双手紧紧扶上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