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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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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只是苏佳忆,苏寒的妈妈也同意,最起码要把能做的治疗都做完,再接回家护理。

    于是苏寒又开始做放疗。做放疗的时间经常是在晚上,再加上每天输过两次液,其他时间他基本都是在床上度过。

    起初还会慢慢走几步,可是后来他越来越不爱动,除了上厕所,就只把床摇起,靠在枕头上。

    有时他会低烧,也不说话,不喊疼,直到身边的人摸出来,他才点点头。

    苏佳忆在时,他固执地,非要拉着她的手,一直不松开。

    她便任由他牵着,唠唠叨叨地说着工作上的事。

    苏寒不怎么接话,听着,笑着,偶尔点点头。

    他食欲变好了许多,无论带来什么他都吃,吃得干干净净。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脸上又有了些肉,虽然和以前没法比,但总归不再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办公室里每个人都在说“愿新年,胜旧年”,苏佳忆也说,她撵着珠子,碎碎念了许多遍。

    苏寒妈妈从不让苏佳忆缴费,于是只能趁苏寒妈妈睡觉,苏佳忆悄悄地给苏寒开药、付住院费。

    治疗的靶向药很贵,苏佳忆始终用着自己的工资,没动过苏寒妈妈给她的那张卡。

    再加上上班时难免迟到早退,没心思跑新闻,渐渐的,她的工资卡入不敷出。

    除夕前一天,医院收款处告诉她余额不足时,她跑回家,翻出上大学时存生活费用的卡,就近找了个atm机查看。

    她心里清楚,这里最多不过几百块,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旁边的隔间走进来一位男子,黑衣黑帽。

    苏佳忆停下输密码的动作,下意识背过手,伸进背包,握住了包里的折叠小刀。

    直到他离开,她才松了口气,继续查询。

    然而屏幕上显示出余额时,苏佳忆吓得差点没站稳。

    她茫然地揉了揉眼睛,退卡再次查询,还是一样的结果。

    ——足足有六千多块。

    难道是以前存起来,她忘记了?

    苏佳忆点开流水账单查询,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有五千八百元是今天早上到账的。

    银行已经关门,暂时没有办法查询更精确的账单。

    但苏佳忆几乎是瞬间想明白这钱的来处。

    几年前的傍晚,她和林京白倪清月一起,在冷飕飕的晚风里,把三个人凑出来的五千八百块存到卡上,汇到黎姀的账户。

    为了闪闪的手术。

    苏佳忆连忙拿出手机,拨通黎姀的电话。

    那面有点吵闹,但很快就安静下来,大概是找了个空旷的地方,黎姀的声音微微带着回声。

    “喂?”

    苏佳忆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抬眼又看了看那钱,正措辞着,黎姀说:“收到钱了?”

    这样的开场似乎简单了许多,苏佳忆“嗯”了一声,问:“真的是你?”

    “你这是最后一笔,我把所有人的钱都还上了,”黎姀的声音依旧空灵,冷意少了许多,比之前更加悦耳,“赚几万块钱也没那么难。”

    “这钱是我们宿舍一起出的。”苏佳忆说。

    “那你替我还给她们。”

    苏佳忆犹豫了一会,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黎姀声音里带着笑意,给她讲自己在南方,做过许多工作,最后还是回归驻唱。

    她说上周汇款时,发现刚好是苏寒的名字,钱不少,但他从没提过。

    “我现在过得特别好,有钱,还有很多朋友,”她说,“你们呢?你和苏寒、陆呈熙还有倪清月…你们还好吗?”

    苏佳忆无意识地抠着指甲,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银行里挂着红色的灯笼,各种火红的装饰物,窗花写着“新春快乐”,好像生怕谁不知道马上要到春节。

    白炽灯照着,显得苏佳忆更加冷清。

    “还好。”她回答。

    黎姀并没多问,说要到她演出,匆匆挂断电话。

    苏佳忆的手无力地滑落,却刚好看到屏幕亮起,一条新信息:【谢谢你们之前帮我,只要你们有需要,我一定会回来】。

    是黎姀发来。

    【新年快乐】她回复。

    除了倪清月和许蓦,苏佳忆始终不讲苏寒的事,不论是对谁。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不再把希望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不寻求帮助,沉默认命。

    可是看到黎姀的信息,她还是猛地鼻子一酸。

    很需要帮助,可是没有人有这个能力。

    就连苏寒自己,也只能无力地等待命运审判。

    她重新插入银行卡,把钱分别给倪清月和林京白转过去。

    今天是苏寒妈妈守夜,苏佳忆到医院交了费就回了家。

    桌上是已经冷掉的饭菜,罩着袋子。

    她麻木地把它们送进微波炉加热。

    等待中,她坐在餐桌旁,托腮看着边上已经变成蘑菇干的心形队列。

    她和苏寒妈妈默契的,没人将那些收到垃圾桶。

    房间里的花瓶空空荡荡,床铺得整齐。

    电脑上聊天软件的图标闪动,是林京白说过完年要来旭城看她们。

    微波炉工作结束,“叮”的一声。

    苏佳忆缄默地取出饭菜,机器一般往嘴里送着。

    小区里已经有孩子耐不住,点燃鞭炮烟花,叫喊着跑远,笑声一串串,全都隔在窗子外面。

    苏佳忆抬起头,透过窗户打量对面的楼群。

    家家窗前都挂起了彩灯,玻璃上有一圈哈气,人影其乐融融。

    她的目光渐渐移近,对焦在窗框上挂着的一枚圆形铜钱上。

    是苏寒妈妈特意去买的,她说这栋楼对着对面的楼角,风水不好,挂个铜钱可以冲一冲。

    苏佳忆寂然颔首,大口吃着饭。

    大概是真的风水不好,才会让他受那么多苦。

    第二天,苏佳忆早早醒来,几乎是台里第一个到的人。

    她表面上勤恳地工作,心里却想着早早下班,赶快去医院看苏寒。

    可是没能如她意,年关底下,人群聚集,难免有摩擦口舌,人们叫嚷着打电视台的举报热线,她到底还是加了班。

    临走前,部长拍她的肩,塞给她一个红包,说辛苦了。

    苏佳忆这才开心起来,一边暗骂自己俗,一边到医院食堂多打包了几份溜肉段。

    吃过晚饭,苏寒妈妈先行回家,说给他们包饺子,一会再回来。

    病房里的两人就说说话,看着电视。

    两只手扣在一起,苏寒摸着她的指甲,静静地看她。

    电视里的小品迎来了美好感人的结局,吵架的情侣重新和好,热情相拥。

    苏佳忆扁了扁嘴,看向苏寒。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拥抱过了,没有心思,没有力气,没有机会。

    苏寒看得见她眼底的闪烁,勾着嘴角笑了,侧身挪了挪,摊开一只手臂,掀起被子,露出一个人的空间。

    苏佳忆一惊,看了看门口,迟迟没动。

    “就一会。“苏寒说。

    这回她才放心,抿着嘴笑,像条鱼一样,钻进被子,枕在他的胳膊上。

    枕头下面有什么东西硌了她一下,苏佳忆支起身子,想一探究竟。

    苏寒却扯住她的手往回一拉,按着她的手臂扣在自己的腰上。

    苏佳忆也不再动,安心躺在他怀里。

    和之前不一样,苏寒身上是药品试剂和消毒水味道的混合,有些陌生。

    他的腰背很薄,她稍一用力就能摸到清晰的骨骼。

    她把额头向前顶了顶,抵在他盖着条纹病号服的胸膛。

    这张床不大,他们要紧紧抱着,才不至于掉下去。

    像平常一样说了会话,不知怎么说到了树,苏寒沉默了两秒,忽然说:“你要帮我选一个好点的树,不要离你太远。”

    窗外有烟花升起,在夜空绽放,苏佳忆越过他的肩膀看着。

    她忽然觉得鼻腔酸涩,一时间没能说出话。

    苏寒的手搁在她的后背,安抚似的,轻拍着:“如果以后,你找到了新的爱人,一定要带他来看看我。”

    他的声音压了又压,苏佳忆仰起头看,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常常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

    她始终不说话,他又补充:“不过你们最好不要当着我的面卿卿我我。”

    说完,他笑着看她,警告地瞪了下眼。

    苏佳忆的脸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会怎样?”

    “我会气得蹦出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乐着,过了会,又不约而同地沉默。

    苏佳忆几近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味,无限贴近,甚至能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听着听着,他开口。

    “其实高三毕业被你拒绝的时候,有一瞬间,我想着再也不见你了。”

    她阖眼听着,冷哼了一声。

    苏寒喉咙一动,有气无力地说:“如果真的那样,是不是就好了?”

    她的眼睛缓缓睁开,面前是失焦的他的衣服,影影绰绰,条纹纷乱。

    “如果那时我们真的不再见,现在就都不会难过了。”他说。

    她嘴唇抿了抿,说:“那我们也不会相爱了。”

    眨了眼,苏佳忆才发觉有泪被挤出眼眶,顺着眼角,滑到太阳穴,最后落在苏寒的手臂上。

    他敏锐地察觉到她声音的不对,低着头,拇指轻轻在她脸上擦拭。

    “可是…你的这些时间,被浪费了,”他嘴角微微抽动,压抑着悲伤,“如果不是我,你该快乐的生活,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可能只有体检才会到医院…”

    “如果不是你,又有什么意义呢?”她的语调很轻,像怕打扰了谁,“你不在,这些时间才是浪费。”

    相爱过,就不算浪费。

    苏寒一下一下捋着她的头发,眼睛微闭,又说起来从前:“那时候在酒吧门口遇见你,还以为张和歌是你男朋友。”

    “紧张吗?”

    他想了想,笑着看她,说:“还行吧,毕竟没我帅,肯定是我的手下败将。”

    苏佳忆笑出浅浅的酒窝,手指在他腰上戳了戳,说他自恋。

    “前几天,张和歌来看我了。”苏寒说。

    她止住笑,看着他,等待下文。

    “他和我说什么来着…说对不起,也不知道他在对不起什么。”

    苏佳忆搂着他的背,说:“他是我见过最喜欢道歉的人。”

    “嗯,”苏寒喘了几口气,接着说,“他不让我告诉你,但是我怕我现在不说,你就永远没机会知道。”

    “哇,你们在干嘛?”倪清月不知什么时候推开门。

    许蓦拉着她,试图将她带回门外,她却一个闪身,跑到床前:“这可是医院哎。”

    苏佳忆早就鲤鱼打挺地翻下床,捏住倪清月的手腕与她闹。

    许蓦这才放心进来,把打包的许多饭菜大包小包放到桌上。

    倪清月拿着遥控器换台,换到春晚,扯过凳子坐着,指挥许蓦把饭菜摆好。

    没过一会,苏寒妈妈也带着饺子赶来,暖黄色的房间瞬间充满生气,大家笑着闹着,仿佛这里不是病房,而是家,没人是病人,都只是祝福新年的普通人。

    他们拿着饺子,到走廊里给值夜的医生护士分了许多,人人都在说美好的祝福。

    苏佳忆听得格外认真,她回到病房,兴高采烈地给苏寒转述:“护士长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苏寒望向她眼睛,噙着笑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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