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军训最后一天是走方阵检阅。
林京白穿着蓝色迷彩的海军作训服,昂首挺胸地走在排头,长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来,叫人觉得英姿飒爽。
丁教官在队伍旁边,走到主席台下时中气十足地发号施令。
苏佳忆一边跟着口号向左向右转,一边偷偷瞄着他。
看起来和林京白还挺般配。
一个队伍,如果大家都敷衍,似乎就不容易被发现。
方阵懒洋洋地走过主席台,跟着教官的指挥,一队人在操场旁边的阶梯式看台上坐下。有人觉得热,摘下帽子扇风,被丁教官厉声喝止。
苏佳忆也热,却也不敢有动作,微微低下头,尽力把脸埋在帽檐的阴影里。
“热吧?”低着头坐了一会,身边突然挤来一个人,纤长的手指递来带水雾的冰镇矿泉水。
那大红色的指甲油,不用看也知道是林京白。
苏佳忆还是笑着抬眼看了她。
她又把另一瓶水递给坐在一旁的周瑗,而后自顾自地脱下帽子,用纸巾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苏佳忆“哎”了一声,想提醒她不要摘帽子。
林京白会意,却得意地笑着:“没事,他不管我。你看,他都让我去买水了。”
苏佳忆回头看了一眼丁教官,显然他注意到这面贸然摘掉的帽子,却别开目光,没说话。
苏佳忆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
水很凉,滑下喉咙的瞬间似乎把炎热都带走了,她贪凉地又抿了几口。
不知什么时候丁教官走过来,对苏佳忆说:“夏天少喝冰水,对肠胃不好。”
她懵懵地点点头,把盖子拧回去。
他又利索地走回去,背着手站立。
“他还挺能忍,还不跟我表白,”林京白笑了下,大口喝水,“肯定是金牛座,或者摩羯。”
苏佳忆对星座不是很了解,等着她继续解释。
看到苏佳忆不解的目光,林京白又喝了几口水,说:“哎呀,就是闷呗,土象都这样。”
阳光太刺眼,她还是把帽子又戴上,继续说:“我前男友就是摩羯座,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没劲。”
苏佳忆回想自己人生中遇到的唯二两个摩羯座:苏寒和许蓦。
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没再说话。
“那是外院吧?”周瑗仰着头看下面的方队。
苏佳忆也伸长脖子看过去,队伍很长,人太多,距离也远,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倪清月,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头,懒散地移动过来。
不知为何,苏佳忆心里忽然想,如果苏寒在那里,她能不能认出来?
在看台上坐了一个多小时,各个领导发完言,这军训就算结束了,队伍终于可以解散,却没有一个人提前立场。
大家都围着自己的教官,有的女孩哭了,男孩齐齐把教官抛到天上。
丁教官也不能幸免,好在有辅导员解救,让大家排好队准备拍照留念。
“有什么好拍的。”虽然这么说,林京白的手还是诚实地顺了顺自己的头发。
她和苏佳忆周瑗一起站在角落,有同学推她:“林京白那么漂亮,站中间啊。”
“我站哪都是最漂亮的。”她笑嘻嘻地,拉紧苏佳忆的手臂,不动地方,眼睛不经意瞟了眼站在第一排中间的丁教官。
他像没听见一样,对着镜头机械地笑。
拍完照,许多人围着教官聊天。
苏佳忆想去找倪清月,拉了拉林京白,却没拉动。
“等会他吧。”她们站在人群最外圈,林京白微昂着头,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等待中,苏佳忆看到张和歌又拿着相机敬业地拍着,一会蹲下,一会高高举起。
她看着,心里暗暗跟着学那些看起来很专业的姿势。
他注意到她们,收了相机走过来:“怎么不去?”
苏佳忆不知道怎么回答,干干笑了下。
周瑗说:“一会就去。”
丁教官所在的人群一阵骚乱,有起哄的声音传来。
忽然的热闹把这面四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张和歌发挥记者的潜质,迅速溜进人群。
苏佳忆好奇心向来不强,没有挤进去一探究竟的想法,反倒歪着头看林京白。
她明显很好奇,脖子伸长,却又克制地不挪动脚步。
起哄的人群杂乱的声音中,似乎有带着节奏的“亲一个”,林京白眉头拧起来。
“佳忆!”倪清月用帽子挡着太阳,走过来,倒在她肩膀上,“你们干嘛呢?我快干涸而死了。”
张和歌挤出来,摆弄着相机,看她们还站在原地,说:“丁教官女朋友来了,那帮人起哄呢。”
静。
倪清月反应了两秒,从苏佳忆肩上起来,站直,担忧地看向林京白。
林京白的尴尬似乎大于失落,她清了清嗓子,把耳发顺整齐,拉着嘴角笑,说:“我们,回宿舍吧。”
剩下三人自然忙不迭点头。
然而刚迈开步,她又回过身,从张和歌手里夺过相机,查看他拍的照片。
照片里丁教官腼腆地笑,紧紧牵着那女孩的手。
她看了几张,把相机还回去,甩马尾,一脸潇洒,说:“老娘还不稀罕呢。”
-
晚上,苏佳忆接到了快递的电话,一刻也不想多等,已经洗漱好,她还是穿着拖鞋飞奔出去。
盒子很大,很重,没有寄件地址。
她回到宿舍,迫不及待拆开。
果不其然,是个相机。
倪清月凑过来看,像小猫一样贴在她手臂上。
苏佳忆把她脸推开,笑说:“热。”
苏佳忆小心翼翼地把这个大箱子放在桌子上,拿出说明书仔细研究。
型号看起来很眼熟,她低着头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是林京白买的那款。
最新款。
她下意识看了眼林京白,她在奋力地骑空中自行车,神色认真。
从操场回来后她虽然极力表现得自然,但还是掩饰不住她的不服气。
后来在□□群同学的嘴里,她们知道,丁教官的女朋友也是新闻学院的,是大三的学姐,当时两人也是因为军训在一起的。
同学们都感叹着爱情的美好,只有林京白愤愤关掉对话框,说:“我就说,教官都这样。”
电话响起来,苏佳忆回过神,是妈妈打来的。
“妈妈,”她腻着叫,手指不受控制地抚摸相机,“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怎么啦?想我啦?”
“嗯…我收到相机啦,怎么买这么贵的,其实不用买这么好的。”
“啊?”妈妈愣了一会,“你说啥?”
苏佳忆瞥到纸箱子上没写寄件地址的快递单,坐直,说:“你没给我邮相机吗?”
“你怎么知道?”妈妈笑起来,“我今晚刚寄过去,这不,你李叔叔今天放假,陪我选,陪我邮。我们刚到家。”
今晚刚寄。
虽说都在北方,南岸和旭城也绝对没近到这种程度。
苏佳忆慌乱起来,随便聊了会就找借口挂了电话。
她抓起盒子细细查看着,相机,镜头,相机包,电池,电池充电器,镜头盖,挂绳,uv镜,一个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着急中,她动作动静大起来。
倪清月有贴过来,问:“你干嘛呢?”
苏佳忆想了想,说:“这相机不是我妈邮的。”
“那谁买的?”她好奇地拿起零件看着。
“对啊,那谁买的。”苏佳忆重复。
倪清月这才意识到她指什么,手上动作一顿,跑到自己座位拿出手机,按着,调出自己给苏寒发的信息,送到她面前。
手机太近,苏佳忆把她手往后掰了点,看清那信息里有一句:“佳忆考上旭城大学新闻系,她想要一台相机。”
两个女孩对立着沉默。
苏佳忆不死心地,去看快递单。
收件人的地址只写着“旭城市旭城大学新闻系苏佳忆”。
倪清月坐到她椅子上,笑起来:“肯定是他啊。”
苏佳忆拎着那个大而空的纸壳箱子,怔怔地看着地面。
林京白做完运动,看过来:“你们说什么呢?”
一时没人回答,周瑗摘了耳机,声音细细的:“佳忆相机到了。”
林京白探头看着,说:“和我的好像啊,这可贵了,我爸都说我败家子。”
这句话才唤醒苏佳忆,她问:“多少钱?”
林京白翻着眼皮回忆:“将近两万吧。”
“嚯。”倪清月瞪大眼睛,看回苏佳忆。
而苏佳忆听到这个答案后脑袋都要炸了,她好像想不出怎么回事,好像又隐约知道一些,好像不知道怎么办。
她在凳子上坐了很久,就对着那堆被她翻得乱七八糟的相机和零件。
眼看快要熄灯,她拿出手机,熟练地找到那个联系人。
她慢慢地,打下一行字:
【相机是你寄的吗?】
可是在发送时,她又犹豫。
终于,十点半,宿舍回归黑暗。
倪清月趴在床上,小声叫她。
她没理,一点一点删掉。
凭什么他寄来相机,她就要主动去问。
明明给台阶的那个人应该是她,掌握主动权的人也应该是她才对。
或者说难道这就是他努力吗?苏佳忆扯了下嘴角。这算什么?这才哪到哪?
苏佳忆打开台灯,把那些都仔细地装回去,用胶带封好,塞在桌子下面。
一个行李箱,一个正方体的快递箱。
刚刚好填满书桌下面的空地。
倪清月一直注意着这面的动静,等苏佳忆上床躺好,她才松了口气,猫在被窝里想给苏寒发些什么,却一时词穷。
既然他一定看到了她的信息,那她就不能浪费这机会。
翻来覆去,她只编辑了三个字发过去:
【还不够】
她反复看着那三字,才反应过来自己说话怎么也带着许蓦那股高高在上的劲儿了。
想到许蓦,她扁扁嘴。
别说视频通话,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打电话了,最常用的联系方式还是发短信。
而每次发信息也简短精炼,五句之内就能结束。
她都懒得翻记录,把手机放在枕边,翻了个身,抬起头查看,周瑗还在看电脑,林京白在床上翘二郎腿,苏佳忆虽然没出声,但也一定没睡着。
倪清月支起上身,问:“佳忆,明天去看海,别忘了。”
苏佳忆正发呆,“嗯”了一声。
“我也去。”林京白说。
“行,周瑗你真不去吗?”倪清月问。
周瑗回过头,说:“不去了,我都买好票了,明天一早就走。”
“你真要去找那个导演啊?”林京白坐起来,一脸难以置信。
她温柔地笑着,微微颔首。
林京白感慨:“真行。”
苏佳忆听着,也有些羡慕周瑗的勇往直前,可是有什么办法,自己就是一个不够勇敢的人,一直都是。
不勇敢,还拧巴,倔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