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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

    姚安娜悄悄眨眨眼,小声道:“叔叔别买这些进口的,太贵了。”

    “叔叔你稍等一下。”她咚咚咚跑开了,一会儿拿来一个条子,她爸爸姚书记特批的有个人签名和盖章的条子,很快,配上四百八十块人民币,售货员就顺利的给了他一台电视机。

    顾学章:“……”

    俗话说的“县官不如现管”,果然名不虚传。

    但每个系统都有它稳定而成熟的生态,他这外人也插不上手,谢过她后,拉着电视机就准备走了。甚至,担心颠坏,他还借来一条棉被,把这死沉的宝贝疙瘩裹得严严实实,捆在自行车后座上,兴冲冲往家骑。

    一路上遇到熟人,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啥,羡慕的问:“顾局买电视机了?”

    “十四寸的吧?可真大!”

    这年代的国产电视机主要有九寸、十二寸和十四寸,进口的总体来说要大些。可电视机嘛,小的就看不见人?不划算买那么贵。

    售货员一开始说国产的没货了,估计就是想逼着他不得不买进口的。顾学章后怕不已,要是一次性花出去那么多钱,老婆还不得骂死他。

    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他紧了紧兜里的存折,回去还是赶紧乖乖交给老婆保管吧,他花钱是真没个轻重。

    得益于高玉强那张大广播嘴巴,整个苏家沟里外的村民都知道村口的顾局长家要买电视机了,每次顾学章揣上电视机票出门的那天,全村一二十个孩子就在顾家门口眼巴巴守着。一连失望了这么多次,可今天听说顾爸爸又去问电视机了,孩子们又来了。

    今天,早在爸爸出门前,崔绿真就有预感。所以她早早的问妈妈电视机回来放哪儿,先把客厅打扫干净,将沙发正对面靠墙的写字台擦了又擦,等孩子们欢呼着簇拥着顾爸爸的方形棉被包进屋,她高兴得一个蹦跶起来。

    “哇哦!爸爸今天有电视机啦!”平时太过沉稳,现在才更像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她自告奋勇,“放这儿,爸爸,我来安装可以吗?”

    黄柔看她跟个小子似的,哭笑不得的说:“要接电的,可不能闹着玩儿,让你爸装。”

    顾学章抹抹额头的汗,放心大胆的说:“没事,让她试试,我看她已经看了好几年的《科技日报》。”反正他在旁边看着呢。

    电源正负极什么的崔绿真早知道了,更何况还有使用说明书呢,她只要照着图纸找到对应的插口接上就行,再架起天线,对她来说压根没难度。

    “我姐厉害吧?”高玉强伸手在右边调台的按钮上摸了摸,又试着拧了一把,让崔绿真“啪”一下打得缩回手。

    “厉害!”

    “哇哦!绿真姐姐最聪明!”

    几个孩子屁颠屁颠的附和,崔绿真笑笑,一切就绪,打开电视机,可惜要让孩子们失望了,这个点儿是没节目哒。现在的国产电视机只能收到一两个台,一个中央台,另一个因为地缘关系能收到的泰国电视台,但时有时无,大多数时候没有。

    所以,约等于一个台,没有省台,更没有市台县台。

    孩子们看了会儿“雪花”,又垂头丧气走了,不过他们知道,晚上肯定有节目,只要准时来看就行啦!

    下午,别说孩子们干活心不在焉,就是崔顾两家大人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下午五点半,刘惠就闹着要收工,要回去看电视。

    黄永贵在广州倒是看过,儿子以前也爱看电视,跟着厂里其他职工的小孩,跑到街道办事处的活动室观看,每次二角钱。那时候老伴儿每晚吃饭都要去街道办叫他……老大叔抹了抹眼泪,“那就收工,咱看电视去。”

    大家把东西一收,库房一锁,往大门上挂把“铁将军”就往顾家跑。崔老太正坐院里削土豆,“咋下班这早?”平时都是七点才下班嘞,这整整早了一个多小时。

    “娘看见电视没?幺妹她爸买的大电视。”刘惠激动得唾沫横飞。

    崔老太“哦”一声,难怪呢,这么个大家伙,谁不稀罕啊?她指了指一楼正对大门最大的一间屋子。

    一伙人冲进客厅,就见幺妹春芽和小彩鱼都正在沙发上躺着看书,“咋不看电视?”刘惠又问。

    “没节目,要七点钟才有节目嘞。”小彩鱼撅着嘴,“妈妈你们咋回来这么早?”

    刘惠可没时间回答,“咋会没有呢?电视机不是在这儿嘛。”她一眼就看见写字台上那位新的“家庭成员”了,小心翼翼摸了摸,“来给妈妈打开看一眼,不可能没节目吧。”

    一整个下午过来,三姐妹对于这样的“质疑”已经习以为常,哒哒哒跑过去,打开,拧了拧,“看吧,都说没有的。”

    刘惠一把拍大腿上,“害,早知道就六点五十再回来,白浪费一个多小时。”这一个小时能挣好几角钱呢。

    大家都笑了,知道她这是掉钱眼里啦,自从听说绿真家要买电视机,她就开始蠢蠢欲动,不止能看节目打发她寂寞的中年妇女之夜,还倍有面子!

    买房子固然重要,可她总觉着年底肯定能分不老少钱,现在迫在眉睫的是买台电视来看看。听说一台得好几大百,她就一直念叨着“电视账”呢,仿佛每上一天班就离电视之梦进了一步,甚至能精确到小时。

    不止她煎熬,其他一路回来的男男女女,在家的三个孩子大人,除了黄柔,几乎没人不煎熬,简直度秒如年的难过!

    好容易熬到晚上七点整,一档非常时髦非常高档的新闻节目开始了——《新闻联播》。只听一把富有磁性的男中音从电视机里响起,众人端着碗跑到电视机跟前,小彩鱼甚至还跑到电视机后脑勺上看了看,没人啊。

    现在的新闻联播只有一位主持人,赵忠祥,还是只有声音没主持人出镜的,其实跟听村里电线杆上的广播差不多,要说不失望那是假的,花了这么多钱居然买到个巨型收音机?可再失望,那也得端着碗用赵忠祥的声音下饭!

    这是一种脱离普通农民阶层的仪式感!

    终于,等大家吃完饭,新闻终于播完,终于有人出现了,播的是新闻宣传片,无非是国内形势一片大好,四个现代化建设迎风破浪。这下,刘惠和王二妹干脆离开沙发,搬个小板凳坐电视机跟前看得津津有味。

    王二妹虽然看过几次大姐家的,可毕竟在别人家里不自在,也没好意思给姐姐丢脸,可幺妹家就不一样了,这是能给她“家”的感觉的地方啊!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当然,孝顺的儿子儿媳们,当然是先把崔老太让到正中央的最佳观赏位置,“娘快来看,有人嘞!里头有人啦!”

    老太太凑近一看,吓得“哎哟”一声跳起来,“还真是有人在里头嘞!这么大个人是咋塞进去的?”

    众人哄堂大笑,“娘,这不是把活人塞进去的,就像照相一样嘞,有种摄像机能把人变小……”

    其实,在座的除了崔绿真,谁也解释不清电视成像原理,当然,大家也不想听科普,村里孩子陆陆续续又来了,把小小的铁盒子围得水泄不通。

    播完新闻宣传片,终于来到最激动人心的环节——放节目!

    继续昨晚的剧情,青松到武当派后山试探寒潭老怪物,看是不是他的六绝功伤了白石……人在里头又走又跳,飞檐走壁,时不时传来“噼里啪啦”“乒乒乓乓”的打斗声音,没有人觉着它音效浮夸,没有人觉着妆容生硬。

    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么美好,那么令人充满好奇!

    刘惠没头没尾的看,压根不知道青松是谁,白石是谁,什么又是六绝功,虽然一头雾水,但并不妨碍她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她还抽空问已经在别的地方看过的孩子,谁是谁,人物关系怎样……那孩子一说,其他人都竖起耳朵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眼睛看着画面,耳朵听着孩子滔滔不绝的科普,实力演绎什么叫“一心二用”。

    等电视剧又在关键地方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齐齐的“唉”一声,时间怎么能过得这么快呢!转眼居然就快九点半了!

    崔老太被打“乒乒乓乓”的打斗弄得头晕眼花,没看多久就去院里搓麻绳了,这玩意儿吧,稀罕是稀罕,可就是晃得她老花眼睁不开。

    这次,崔绿真非常认真的看下去,发现果然又在说乒乓球世锦赛在上海举办的事儿,这算是国家举办的几场世界级比赛之一,其盛大可想而知,所以中央台一直在提醒大家收看呢!

    绿真抿着嘴笑起来,她思齐哥哥肯定不会让她失望哒!

    等散场的时候,孩子们乖乖从兜里掏出一角钱,“绿真姐姐,这是看电视的钱,谢谢你让我们看电视。”还吃了瓜子儿呢。

    黄柔给他们端出一盘炒得喷香的南瓜籽儿,还有免费的可以用透明玻璃杯端着喝的凉开水,这样的待遇在公社可没有!

    是的,大河口公社也有一台电视机,放在公社会议室里,孩子们要看只能踮着脚站在门外看,因为里头四仰八叉坐着的是公社几个领导和家属。就这么站门口看两个多小时,蚊虫叮咬得满身大包不说,都得给一角钱呢!

    可饶是如此,也挤得水泄不通。

    绿真姐姐家有皮沙发和板凳坐,个子矮的还会被安排到前面,人头与人头之间错开一定缝隙,保证每一个人都能看到……这样的享受别说一角钱,就是二角也值!

    崔绿真心头狂喜,哇哇哇她要赚钱啦她要当小富婆啦!她的存折数字又要增长啦!

    “算了,以后你们要来就来,只记得别打闹,别乱动大人东西,走的时候帮咱们把卫生打扫干净就行,钱就不用给了。”黄柔扶着腰,靠在门上说。

    崔绿真只来得及哀嚎一声,小屁孩们就齐声说“谢谢黄老师,我们一定会的!”

    崔绿真:“……”我,我的富婆梦就这么无情的破灭了吗

    黄柔看出她的小遗憾,摸摸她脑袋,“绿真乖,也就一台电视机,过不了两年其他人家也会买的。”况且,对小孩子来说,不用多长时间,他们的好奇心和新鲜感就会转移到其他事物上,收这三瓜俩枣的还背名声。

    不知道的,当他们家靠电视机敛财呢!

    当然,更重要的是,黄柔摸了摸肚子,再次做母亲让她愈发宽和,愈发温柔了。

    “好叭。”绿真略微遗憾的点点头,此路不通,她只能靠别的方式敛财了。

    有了电视机,崔顾两家人的生活愈发美滋美味,每天上班都有了期待,干活也有了更多的共同话题,努力的工作只为了晚上电视机前的守候……当然,他们的守候也有了“回报”,在1979年底,赵忠祥那年轻英俊的脸庞终于出现在电视上。

    新闻联播有人出镜主持了!终于不再是巨型收音机啦!

    当然,这个年底还有另一个好消息,刨除提前预支出去的工资,水电费,场地租金以及设备购买费用,皮革厂仅用半年的时间就净挣五万九千多块!将近六万块!

    这是啥概念?市区一套普通职工房只用一万五,相当于一口气挣了四套房!要按人均工资算的话,那就相当于两口子双职工不吃不喝挣一辈子!

    而这,仅仅是半年时间。

    况且,每个月从公账预支几十块伙食费给崔老太和顾老太,再给她们三十块工资,怎么好吃怎么营养怎么做,鸡鸭鱼煎煮烹炸换着来,不时还能抢到几斤牛羊肉,在厂子里上班比下馆子还吃得好!哪里是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的双职工能比的?

    就连崔绿真这个发起人也没想到,她头脑一热提议做皮包,居然能挣这么多!

    当然,她25的股权拿到了一万五的巨额分红,爸爸把这么多钱划她账户上的时候,作为一只见过世面的小地精,她还是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加上田叔叔的药厂又给她打分红了,也不少,六千多呢。

    她,崔绿真正式宣布,从1980年元月开始,她就是拥有三万三千多块存款的小富婆啦!她没忍住,亲了几口存折,三万三呀三万三,她以后就是一辈子不上学不工作也能够花啦!

    当然,她拿到这么多分红,爸爸妈妈拿到的比她还多,加上姨妈的食品厂将近三万块,今年他们的三口之家赚得盆满钵满。爸爸居然嫌国产电视机台少了,念叨着早知道就买进口的,能看外国电视台啦!

    这叫啥?这就叫财大气粗!

    而同样财大气粗,甚至更粗的,就是大伯家和二伯家,每家分到将近六千块,二伯家咬牙在绿真家不远处买下一块地皮,准备明年也盖一栋三层小楼。大伯娘本来想买电视机的,让大伯拦下,也有样学样买了块地皮。

    倒是三伯家没买地皮,只是跟两个哥哥商量一下,以成本价买下了市三纺那套职工房。

    等几个姐姐纷纷从北京广州赶回来的时候,大家的钱已经花得七七八八,本以为孩子会说他们,可没想到姐妹几个都非常赞成他们买地皮,甚至春晖还让他们多买几块,说以后阳城市要往大河口发展的话,这就是新城区。

    大家将信将疑,决定明年再分红的时候再买一块更大的,哪怕是盖成猪圈啥的,也是他们的地皮啊。

    一切都是那么喜气洋洋,欣欣向荣,唯一一件让崔绿真不怎么开心的事,便是胡峻哥哥没有回家过年,听说是去参加上海乒乓球世锦赛的安防工作,要封闭式训练一个月,回不来了。

    她本来还想请他们照一张全友福呢,她房间里现在已经摆着五张啦,本来说好每一年的国庆节那天照的,可自从他去北京后,他们只能等他放寒假的时候才能照啦。

    五张照片里,是三张越来越大越来越成熟的笑脸,他永远站在中间,她们一左一右“拱卫”着他。唯一变化的是他们的身高,原本她跟菲菲一样高,后来慢慢的变成她和哥哥越来越高,菲菲仿佛在原地踏步。

    时间,就是这么流逝的。

    1月15号这天,得益于她的小广播,不止自家人和常来看电视的孩子,杨丽芝蔡明亮等同学,就是附近过路的村民,也来到顾家,守候在电视机前。

    谁都知道,崔绿真的哥哥是国家队运动员,要代表咱们国家参加乒乓球比赛啦!

    七点半,播放完新闻联播后,破天荒的没有再播新闻宣传片,而是将画面直接切换到乒乓球世锦赛。随着一位漂亮女人的出现,大家第一次在电视上看见女性主持人(或者记者),反正人们也不在乎,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她那件雪白的的确良衬衣上,以及衬衣下活泼的牛仔裙,居然能露出膝盖!

    青春,活泼,漂亮,洋气……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脑海中冒出的都是这些形容词。

    刘惠最先吸了口冷气,“这裙子也忒短了吧?”

    王二妹点点头,可嘴巴上不愿附和她,必须唱点反调才是她的立场:“大嫂这话说的,比居委会大妈管得还宽,人家电视台的也没说不能这么穿吧。”

    林巧珍难得的加入她们的战场:“衬衣这么穿确实漂亮,扎进裙子里可真精神啊,我给春苗你们也各做一条吧。”虽然家里没牛仔布,外头也买不着,可她想办法看能不能用别的材料替代。

    到时候七仙女穿一模一样的衬衣裙子出去,还不美死其他人?

    崔绿真第一个拍手:“好呀!谢谢三伯娘!”

    她的姐姐们,一个个漂亮得仙女似的,全世界谁也没有她这么好的运气,居然能同时拥有这么多漂亮姐姐。她们不止漂亮,还能干,人人拿奖学金嘞!

    正美着,忽然听师娘“呀”一声,指着电视机叫:“思齐,是思齐!”

    众人一看,镜头已经切换到比赛场上,两个运动员正在低伏着身子,拍打着中间跳来跳去仿佛长了眼睛的一只小球,而在不远处,镜头偶尔晃到的地方,一排运动员正在做热身运动。

    其中个子最高最帅的就是李思齐。

    苏兰章的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扯着李自平的胳膊,“你快看老头子,这是咱们思齐,长高了,但怎么瘦了呢,是不是伙食不好?”

    李自平也抹了抹眼泪,瓮声瓮气批评她:“国家运动员怎么可能伙食不好,你胡说啥,要看就好好看,别瞎评论。”可他的声音也是哽咽的呀。

    自从去当运动员后,李思齐压根就没在家好好过过一个年,要么年前回来四五天,要么年后回来,除夕夜都是老两口守着几个小菜孤单的过。崔绿真和爸爸去请了两次,他们都不愿来。

    这次听绿真专程跑家里告诉他们,思齐要上电视了,老两口这才颠颠的跑来,守在电视机前,就为了看看日夜思念的儿子。而且,根据刚才崔老太不小心说漏嘴的话,绿真是为了看思齐的比赛,专门磨着她爸爸买电视的。

    苏兰章搂着绿真,心肝宝贝似的抱了抱,又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手,“咱们绿真真是个好孩子,要不是你说,我们哪能知道,这臭小子写信也不说他训练的事,只随便几个字打发我们……”

    反倒是跟崔绿真,李思齐还能多写几个字……当然,跟胡峻的比起来,他这也就是两首古诗的字数,不值一提了!

    崔绿真嫌弃的嘟嘴,“思齐哥哥他就是嘴笨,不爱说好听话,其实他可想你们啦,等他这次比赛完,说不定还能回来看你们呢。”李思齐没跟她说,这是她的预感。

    “真的?”

    “果真?”

    老两口异口同声的问。

    绿真点头,小地精的“幻象”应该不会错,到时候他还给她带回一块电子手表呢!这下,两个老人激动得脸都红了,恰在此时,镜头又晃到李思齐那儿,其他人赶紧提醒他们看。至于记者滔滔不绝的介绍的日本小将和前奥运冠军同门师弟的对决,谁也不感兴趣。

    因为他们相信,无论是哪一个被主持人看好的有望夺冠的运动员,都是李思齐的对手。他们肯定跟李思齐统一战线啊!

    “这个日本的不行,太矮。”

    “这个韩国的肯定要输,手太短。”

    “这美国的那更不行,牛高马大笨熊一只。”

    ……

    一群啥也不懂的农民评论家们,对那些任何有可能威胁到李思齐夺冠的运动员评头论足,顺便再夸夸他是多么天赋卓绝球技了得。虽然,在座的评论家们谁也没看过李思齐打球。

    甚至,对于顾二和陈丽华来说,他们压根不知道李思齐是谁,只是通过他父母的形容和描述在人群里大致猜出来。

    这时候,最有见识的大学生们,也笑眯眯的听着他们评论,才不要说“公道话”呢,中国人就是世界第一聪明全宇宙最优秀的人种,不接受反驳,谁反驳谁就是小狗!

    大家又被崔绿真的话逗得哄堂大笑,黄柔靠坐在软软的藤椅里,“小丫头这么多年书读得,怎么能这么自大呢?”不过她喜欢。

    终于,在一拨又一拨的运动员被他们点评完后,终于轮到李思齐上场了。可惜,因为前面几场中国人都输了,记者的情绪没一开始的激昂了,甚至带点不看好的语气解说道:“现在上场的是日本名将宫崎秀一,这是一位连续三年夺得日本国内男子乒乓球全国冠军的运动员,据悉,日本官方和民间都认为他是今年冠军的最佳……而与他对决的,是我国男子乒乓球队的李思齐。”

    花大篇幅率先介绍了对手,李思齐却只有短短一句话。可见,压根就没把他放眼里,做功课的时候就没仔细,其他国内运动员虽然也没啥惊人战绩,可至少还介绍一下家长籍贯,或者师承啥的……崔绿真摸摸下巴,这位女主持人也太看不起她的思齐哥哥了吧

    这可是李思齐诶,她小地精罩着的李思齐诶!

    当然,这么明显的区别对待,苏兰章也看出来了,不知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其他人,她小声道:“没事没事,打不赢也没事,日本人练了那么长时间,咱们思齐才学几年呀。”

    果然,女记者又说了:“宫崎秀一从小出生于运动员世家,父亲是1949年奥运会乒乓球冠军,母亲是……叔父是……哥哥是……”

    崔绿真不开心了,大声道:“我哥哥也是世家出身,父亲是全石兰省最厉害的书法家,母亲是全阳城市最大的美食家,师妹是……”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问她:“师妹是啥?”

    “师妹是未来最厉害的笔迹鉴定专家,是最大的小富婆行了吧?”她脸不红心不跳的说。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这孩子,才说她稳重乖巧,她又固态萌发了。不过呀,她心里住的还是那个可爱的小绿真,人见人爱的小绿真。

    很快,日本队员发球,比赛开始了,所有人收回注意力,一眨不眨的盯着电视机,甚至屏住呼吸。

    “我呸!这小日本啥表情?你们看见没,我怎么觉着他在挑衅思齐呢?”

    “你看他那小眼睛,可不就是做小动作嘛,他挑衅啥他也敢”

    “这日本人可真阴哪,发球就来个这么大难度的,存心想要第一个球就让思齐接不住……当然,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思齐这球接得真好!”

    “反杀,反杀回去,闷死他!”

    ……

    要不是对自家人绝对的了解,春晖怀疑自己可能来错了地方,像是走进一群球友中间,无论是发球接球还是反杀,他们都“指点”得头头是道。

    其他孩子们也多少能说出几句来,因为乒乓球是全中国最受欢迎的运动,没有之一。谁家要是能有副乒乓球拍,那绝对可以傲视群雄,在校园里横着走了。

    去年李思齐回来的时候就送了崔绿真一副,她可爱惜啦,上体育课的时候带去都舍不得拿出来打,只在家里自己对着墙打的时候才能拍几下,至今鲜红柔软的橡胶面还是一股新鲜橡胶的气味,平平整整,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当然,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也不得不承认的是,日本名将确实有两把刷子,发球角度刁钻,身体异常灵活,无论李思齐怎么打过去的球他都能稳稳接住,并一把反弹回来,以更刁钻更强的力度。李思齐毕竟没有大型赛事经验,明显没有那么游刃有余。

    绿真有点着急,她看见思齐哥哥跺脚了,这是他紧张的表现。

    在竞技场上,运动员心态也最重要,一旦有任何不利于实力发挥的情绪出现,那就意味着……果然,崔绿真正想着,李思齐就在接球的时候重心不稳,歪了一下,球也歪了。

    “第一局,毫无意外的,日本球员获胜。”女记者语调平和的播报。

    电视机前所有人:“唉!”

    刘惠难以置信的说:“怎么就输了呢,幺妹不是说他一定会获胜的吗,不是说他打球厉害……”

    “闭嘴,不会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崔建国瞪她一眼,小心的看着李自平两口子,他知道,这可是市文化馆当领导的大书法家,还是幺妹的书法师傅。

    李自平倒是很淡然,“没事没事,输了就输了呗,参加过就行,有了国际赛事的经验,以后咱们就不怯了。”

    苏兰章也笑着附和。不是强颜欢笑,而是真的看得开,反正只要能站在这个竞技场上,就说明她的儿子足够棒了,这次说不定是没准备好呢。

    绿真却很认真的反驳大伯娘:“还没输呢,五局三胜,我哥肯定能扳回来。”

    果然,因为赢了一局后,已经清楚李思齐的“水平”,日本人明显放松了警惕,以为胜券在握——轻敌了。

    李思齐险险的胜了他一局。

    裁判员还没宣布这一局的输赢,崔绿真就“哇哦”一声叫起来,“我哥赢了一局!我哥赢了!”

    众人这才从刚才的萎靡中抬起头来,五局三胜的话,现在看来是打平手的,嗯,那就是还有希望,不怕不怕。

    果然,就连女记者也显得非常吃惊,因为所有人都认定李思齐就是要被人一路碾压,直接三局全胜按在地下摩擦得很难看的,甚至她都不打算播报了,怕伤害民族自尊心,换个镜头吧。

    可他,居然赢了一个球

    赢的这一球,很快给李思齐带来了信心,让他摒弃了一开始的紧张和不自然。他们平时在队里训练,或者打国内比赛是没有这么多摄像头对着的,他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日本人宫崎秀一凶狠地盯着李思齐笑,露出一口洁白但不怎么整齐的牙齿,像吸血鬼似的磨了磨。他发大招了!他在发球的时候故意虚晃一枪,让李思齐闪了一下,虽然勉强接住他的球,可身体重心还没收回来,又被他把球在另一个桌角跳了一下,远远的弹出去。李思齐被困在那儿,没能及时赶过去,自然也就没接住。

    “哎哟!”孩子们大喊出他们的遗憾,“又让日本人赢了。”

    “崔绿真你哥到底还能不能行了啊?”

    “就是,这都输第二个球了,我宁愿它输给韩国人。”

    女记者也以一副“果然如此”的语气播报战果。

    这下,宫崎秀一眼里已经流露出一股不屑的眼神,那是真正的胜券在握,只要他下一局也赢的话,球赛就得结束了。

    可能是心有灵犀,崔绿真正紧张着,李思齐忽然找到中国中央电视台的摄像机,咧嘴一笑,两根手指在嘴唇面前做了个抽烟的动作,崔绿真“嘿嘿”一乐,这是哥哥在告诉她:别急,看我不弄死这小子。

    哎哟,她哥这也太自信太有志气了吧!

    果然,被对手的眼神刺激到,知耻而后勇的李思齐,又赢了一局。这下,不止电视机前的家人和女记者惊诧,就是现场观众也惊呆了,这意思是平局?那岂不是要最后一局定输赢

    竞技场上最有看头,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来啦!

    宫崎秀一也没想到,这个高高瘦瘦不爱说话的中国男人,居然跟他打了个平手,直到此时,他才把他当做一个真正的平等的对手来看待。收起脸上的不屑和愤怒,他恭恭敬敬的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

    李思齐跟胡峻一样,也是棱角分明的瘦脸,在灯光阴影下,仿佛雕塑出来的一般,线条流利,有种天神般的帅气。就连电视机前看不大懂的崔老太也忍不住感慨,“思齐这孩子,长得可真好。”

    苏兰章笑了,不由自主拉了拉幺妹,把她拉到自个儿膝头坐着,漂亮漂亮,都漂亮。

    李思齐是发了狠力的,他知道这一局意味着什么,他是小地方来的半路出家运动员,没有专职运动员的从小勤学苦练,也没有名师的早早点拨,他之所以能走到今天,靠的全是一股热爱。

    对乒乓球的热爱。那个小球一弹一弹跳动起来的时候,他觉着自己的脉搏也跟着律动,心脏也跟着它的节拍,一收一缩,对,就是这样,他和球,已经融为一体了。

    对于天生热爱的孩子,老天爷向来是不会辜负的。崔绿真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他这么多年的勤学苦练,无论严寒酷暑,他对着墙面左右手换着打,腿上绑着沙袋打,用红领巾蒙着眼睛打……甚至,因为热爱这个球,他连带着热爱教他打球的老师。

    他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替教练挡下了别人的欺辱,并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毁了自己的学业,自己的性格,成了讨人厌的孤僻的少年。

    可他没错,因为热爱,所以尊重,所以甘愿付出,哪怕是生命的代价,名誉的代价。所有人都说他大病过后性格孤僻,心胸狭窄见不得教练的儿子取代他,可在这几年的书信来往中,他未再提起那位教练的事,仿佛一本翻篇的作业本,写完就完事了。

    哪怕遇到那对父子,他也只是头也不回的离开,没有咬牙切齿,没有喋喋不休,更没有拳脚相见。

    等崔绿真从身边人的欢呼雀跃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发现,李思齐赢了!在全世界镁光灯下,这个贫穷的国家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男孩,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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