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爱恨难言
斜风细雨中，提着糕点，带着外面的潮湿，暮语舟进了密室。
密室里只在石壁的一处点了一支蜡烛，室内不甚明亮。
几天不见，言臻精神明显好多了，只是头发披散着，略显蓬乱。
他先前应该是躺倒在地面上的，估计是听到响声才调整成了坐着的姿势。
暮语舟把手里的糕点朝他一抛，他懒懒地接住了，并笑笑说:“谢啦！”
暮语舟接着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坐下，看他扒拉开外面的纸，拿起里面的东西吃起来。
言臻一如既往吃得很斯文，尽管他已有几天没进食了。
他咬了一口糕点，细细咀嚼着，不急着往下咽，似乎在慢慢品尝。
他抬头看着暮语舟，一边嚼一边说:“味道还不错。”
暮语舟轻轻扬唇一笑:“能吃到我亲手做的东西，是挺不错的。”
言臻停止咀嚼，愣了一下，随即抬头看他:“你真的变化挺大的，什么时候这么有耐心了？”
暮语舟神情平淡，微微低头，说:“也不是，只是很多事情看淡了而已。”
言臻咽下去了一口，不认同他的说法:“你能看淡某些事，是因为你有了更重要的事而已，并不是真正的心怀若谷。”
暮语舟也不是非要和他争论:“也许吧，你可能不理解，现在的我，一顿饭成功了，就觉得很满足，很开心。”
言臻举起糕点，在烛光摇曳中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而后他说:“语舟，下次来的时候，带点儿荤菜，再备点儿小酒，咱俩一醉方休。”
停顿一会儿，他又接着说:“当然，你要想把谢冷桥也带上，我也没意见。”
暮语舟扯了扯被压皱的袍子，向来不吃肉的言臻主动要肉吃了，多新鲜。
于是他问:“你以前为什么不喜欢吃肉，是有什么忌讳吗？”
言臻撩了一下脸侧的头发，他漆黑幽暗的眼底，漾起一丝涟漪。他说:“那些美味的肉，难道不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么？”
暮语舟噎住了，要不说人这个东西要多奇怪有多奇怪呢？
像言臻这种，不把别人性命当一回事的人，居然扬言自己是因为不杀生而戒荤腥。
暮语舟回了一句:“照你这么说，这世间万物都是有灵性的，那我们就该活活饿死算了。”
言臻低头掰着糕点，往自己嘴里送:“是啊，那些小生灵比人可爱多了。”
暮语舟没有接话，两人在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言臻突然发问:“你恨我么？”
暮语舟没有立即回答他，过了半刻才发声:“无所谓了，这世间，哪有那么纯粹的爱恨，说不清楚。”
言臻轻轻点头:“是啊，岁月流转，以前过不去的，现在想想也没什么。以前念念不忘的，似乎也并没那么重要。”
暮语舟看向他，发现他是认真的，于是心里感叹，原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言臻对暮语舟笑笑:“所以自己以前做了很多蠢事，这其中就包括对你做的，对不起啊。”
暮语舟也淡然一笑，忽而他转换了一个话题:“那你又是为什么要给应成雪下蛊呢？”
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旁人，言臻稍稍顿了一下。
而后他说:“给他下情蛊，自有我的道理。”
没等暮语舟说话，言臻又反问暮语舟:“你还记得苍兰吗，你对她还有怨吗？”
暮语舟不屑道:“无关紧要的人而已，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怨。”
其实暮语舟对苍兰是有怨的。从苍兰上山，就在银杏峰，暮语舟自认对她很好，没想到她会背后捣乱。
身边亲近的人的背叛，岂是陌生人的伤害能比的？
言臻继续问:“那你知道她上山之前是谁家的吗？”
暮语舟有点儿不想谈苍兰，但他明白，言臻此时提到她，定是有道理的，所以他耐着性子配合着言臻。
言臻嘴里寥寥几句，就囊括了苍兰的一生。可听在暮语舟的耳里，眼前不由自主就是一幕幕景象划过……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小小的苍兰，五六岁的样子，赤着脚，瑟缩着身子，站在街头。
她的头上插着一根稻草，旁边同样冷得颤抖的是他的父亲。
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再不想办法，一家人估计都要死在这个冬天。
父亲和母亲商量，打算卖了家里的第三个孩子，因为无论怎么看，这一个好像都可有可无。
父女俩在寒风中站了许久都无人问津，因为这条街上，家境宽裕一些的人家很少，谁也不想多一张嘴吃饭。
就在绝望之际，着一袭白衣的应成雪经过了。
那时候的应成雪已是翩翩少年，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
苍兰的父亲看出来他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于是紧紧抓住这个机会，跪在了应成雪面前。
少年不太耐烦，想早早打发了事，于是随意说:“三两。”
就这样，在寒风刺骨的那一天，应成雪花了三两银子就买回了一个任劳任怨的小姑娘。
但苍兰感激他，因为他，苍兰进了应府，虽然是一个很底层的丫鬟，但她已然十分满足了。
至少，在应府，她有饭吃，有衣穿，比以前在自己家里好多了。
而且，来了应府，她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那是少爷亲自起的。
后来，苍兰渐渐长大，她除了完成自己的活计以外，多了一个事情，就是渴望在外修仙的少爷回家。
十三岁，因为一次机会，苍兰入了晨阳门。她别提多高兴了，虽然应成雪并没有让她待在自己的望天峰。
慢慢地，她开始频繁地往珙桐峰跑。周围的人都笑话她，说她被谢师兄迷得神魂颠倒不知羞耻。
她从来不辩驳，也没有亲口承认过。她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至少她随时往珙桐峰跑就有了理由。
只要能随时在珙桐峰进出自由，能接近谢冷桥，就有机会完成应师兄交代的任务。那可是应师兄嘱托的事啊，自己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一点儿风言风语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