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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草木第八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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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换做另一个年纪一般大的小姑娘,一定当场就尖叫起来。可阿箐装瞎子这么多年,人 人当她看不,往往不防备地在她面前做出许多举动,早识过无数丑恶,炼出了一颗金刚心, 硬是没吭一声。

    饶是如此,魏无羡还是感觉到了从她腿脚处传来的阵阵麻意和僵意。

    晓星尘站在一地横七竖八的村尸体里,收剑回鞘,凝神道:“这村子里竟然没有一个活口 全是走尸”

    薛洋勾唇微笑,可从他嘴里传出的声音听起来却十分惊讶不解,还带了点沉痛,道:“不错。 还好你的剑能自动指引尸气,否则光凭我们两个人,很难杀出围。”

    晓星尘道:“在村子里再察看一次吧,如果真的没有活人留下了,就把这些走尸都尽快焚烧 了。”

    等他们并肩走远了,阿箐的腿脚这才新涌上了力气。她从屋子后溜出,走到那一地尸堆 里,低头左看右看。魏无羡的视线也随着她漂移不定。

    这些村都是被晓星尘干净利落的一剑贯心而死。忽然,魏无羡注意到了几个有点眼熟的 面孔。

    前几段记忆里,这三人白日出,遇到过几个闲汉,坐在一个村子的路口玩骰子。他们经 过那个路口,这几个闲汉抬眼一扫,看一个大瞎子,一个小瞎子,还有一个小跛子,都哈哈 大笑,指手画脚。阿箐朝他们吐口水舞竹竿,晓星尘就像没听到一般,神色平和地走了过去, 薛洋还笑了笑。但那眼神可半点也不带笑意。

    阿箐一连翻看了好几具尸体,翻起他们眼皮,俱是白瞳,还有几个人脸上已经爬满了尸斑, 松了口气。但魏无羡一颗心却越沉越低。

    虽然这些人看上去很像走尸,但,他们真的都是活人。

    只不过是中了尸毒的活人。 在几具尸体的口鼻附近,魏无羡还看到了残留的紫红色粉末痕迹。中毒太深、已成为行尸

    走肉的固然没救了,但还有中毒尚浅、尚能挽回的。这些村,就是刚中毒不久的。他们身上 会出现尸变者特征,散发出尸气,但能思能想,能言能语,还是个活人,只要施以救治,和当 时的蓝景仪他们一样,是可以救回来的。这种万万不可误杀,否则就等同于残害活人性命。

    他们本可以说话,可以表明身份,可以呼救,但坏就坏在,他们全部都被人提前把舌头割 断了。每一具尸体的嘴边都淌着或温热或干涸的鲜血。

    虽然晓星尘看不,但霜华会为他指引尸气,加上这些村没了舌头,只能发出极其类似 走尸的怪嚎,因此,他毫不怀疑自己所杀的就是走尸。

    丧心病狂,借刀杀人。恩将仇报,歹毒阴损。

    阿箐却不懂得其中奥秘,她所知甚为粗略,都是平时听晓星尘偶尔提及的。她喃喃道:“这个 坏东,难道还真的在帮道”

    魏无羡心道:“你可千万不要就这么相信了薛洋!”

    好在,阿箐这姑娘的直觉非常敏锐,虽然以她的识揪不出蹊跷,但在她的直觉中,对薛 洋的戒备却早已根深蒂固,本能地讨厌这个人,不能放心。因此,只要薛洋跟着晓星尘出去夜 猎,她就悄悄尾随。即便同屋相处,她也始终不放松警惕。

    一天夜里,冬呼啸,三个人都在小房间的破炉子旁取暖。晓星尘在修补一只破了一

    篾片的菜篮子,阿箐披着唯一的一张棉被,把自己裹成粽子蹭在他身边。薛洋则一手托腮,无 所事事。听阿箐一直吵着要晓星尘讲故事哄他,不耐烦道:“别吵了,再吵把你的舌头打个结。”

    阿箐根本不听他的,要求道:“道,我要听故事!” 晓星尘道:“我小时候都没人跟我讲故事,怎么讲给你听” 阿箐纠缠不休,要在地上打滚,晓星尘道:“好吧,那我跟你讲一座山上的故事。” 阿箐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晓星尘道:“不是,从前有一座不知名的仙山,山上住着一个得道的仙人。仙人收了很多徒弟,

    但是不许徒弟下山。”

    这个开头,魏无羡一听即明了:“抱山散人。”

    阿箐道:“为什么不许下山” 晓星尘道:“因为仙人自己就是不懂山下的世界,所以才躲到山上来的。她对徒弟说,如果你

    们要下山,那么就不必回来了,不要把外界的纷争带回山中。” 阿箐道:“那怎么憋得住肯定有徒弟忍不住要溜下山玩儿的。” 晓星尘道:“是的。第一个下山的,是一个很优秀的弟子。他刚下山的时候,因为本领高强,

    人人敬佩称赞,他也成了正道中的仙名士。不过后来,不知遭遇了什么,性情大变,突然变 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最后被人乱刀砍死。”

    抱山散人第一个“不得善终”的徒弟,延灵道人。

    魏无羡这位师伯究竟在下山入世之后遭遇何事以致性情大变,至今成谜。恐怕今后也不会 有人知道了。晓星尘修完了菜篮子,摸了摸。确认不会扎手,放下它,继续道:“第二个徒弟,是 一位也很优秀的女弟子。”

    魏无羡胸中一热。

    藏色散人。 阿箐道:“漂亮吗”晓星尘道:“不知道,据说是很漂亮的。”阿箐捧脸道:“那我知道啦,她下

    山后一定很多人都喜欢她,都想娶她,然后她一定嫁了个大官,或者大家主!嘻嘻。” 晓星尘笑道:“你猜错了,她嫁了一位大家主的仆人,两人一起远走高了。” 阿箐道:“我不喜欢。优秀又漂亮的仙子怎么会看得上仆人,这种故事太俗气了,都是那些穷

    縗酸书生意淫出来的。然后呢他们远走高之后日子过成了啥样” 晓星尘道:“然后在一次夜猎中双双失手丧生了。” 阿箐呸道:“这是什么故事!嫁了个仆人就算了,还一起死了!我不听啦!” 魏无羡心道:“幸好晓星尘没接着跟她讲这两位还生了个人人喊打的大魔头,否则她说不定

    还要呸到我头上来了。”

    晓星尘无奈道:“所以一开始就说了,我不会讲故事。” 阿箐道:“那道你总记得你以前夜猎的经历吧我爱听那个!你跟我说说,你以前都打过什

    么妖怪”

    薛洋方才一直眯着眼,似听非听,这时眼神微凝,瞳孔收缩,斜睨向晓星尘。 晓星尘道:“那可就太多了。”

    薛洋突然道:“是吗那道以前也是一个人夜猎” 他唇微翘,分明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声音里却满是单纯的好奇。顿了顿,晓星尘微

    微一笑,道:“不是。”

    阿箐来兴致了:“那还有谁啊” 这次,晓星尘停顿的时间更了。半晌,他才道:“我的一位至交好友。” 薛洋目中诡光闪动,嘴的笑意愈深。看来,揭晓星尘的疮疤能使得他获得不小的快感。

    阿箐却是真的好奇:“道你朋友是什么人呀什么样的” 晓星尘从容地道:“一位秉性高洁的赤诚君子。” 闻言,薛洋翻了个轻蔑的白眼,嘴皮子微动,似乎无声地咒骂了几个字,却故意佯作不解,

    道:“那道,你这位朋友他现在在哪儿你现在这样,怎么没他来找你” 魏无羡心道:“这可真是一把阴毒的小刀子。”

    果然,晓星尘不说话了。阿箐虽不明内里,却也仿佛觉到了什么,微微屏息,悄悄剜了一眼 薛洋,牙根微微发痒,似是恨不得咬他一口。出神一阵,晓星尘打破沉默,道:“他此刻身在何处, 我也不知。不过,希望”

    话未完,他摸了摸阿箐的头,道:“好啦,今晚,到此为止吧。我是实在不会讲故事,太为难 了。”

    阿箐乖乖地道:“哦,好吧!”

    谁知,薛洋忽然道:“那我讲个怎么样”

    阿箐正失望着,立刻道:“好好好,你讲个。”

    薛洋悠悠地道:“从前有一个小孩子。 “这个小孩子很喜欢吃甜的东,但是因为没爹没娘又没钱,常常吃不到。有一天,他和以

    往一样坐在一个台阶前发呆。台阶对面有一家酒家,有个男人坐在里面的一桌酒席上,看到了 这个小孩子,便招手叫他过去。”

    这个故事的开头虽然也不怎么样,但至少比晓星尘那个老掉牙的强多了。阿箐若是有一双 兔子耳朵,此刻必然竖了起来。

    薛洋继续道:“这个小孩子懵懵懂懂,本来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一有人对他招手,立刻跑了 过去。那个男人指着桌子上的一盘点心对他说:想不想吃

    “他当然很想吃,拼命点头。于是这个男人就给了小孩一张纸,说:想吃的话,就把这个送 到某地的一间房去,送完我就给你。

    “小孩很高兴,他跑一通可以得到一碟点心,而这一碟点心是他自己来的。

    “他不识字,拿了纸就往指定的某地送去,开了,出来一个彪形大汉,接纸看了一眼,一 掌打得他满脸鼻血,揪着他的头发问:谁叫你送这种东过来的”

    这小孩必然就是薛洋自己。

    魏无羡倒是想不到,他现在这么精明,小时候倒老实缺心眼儿,人家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 么,那纸上写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那酒家男和这彪形大汉多半有什么过节,他自己不敢当面 去骂,便叫路边一个小童去送信侮辱。此等行径,堪称猥琐。

    薛洋道:“他心中害怕,指了方向,那个彪形大汉一路提着他的头发走回那家酒楼,那个男人 早就跑了。而桌子上没吃完的点心也被店里的伙计收走了。那大汉大发雷霆,把店里的桌子掀 了好几张,骂骂咧咧走了。

    “小孩很着急。他跑了一通,挨了打,还被人提了一路的头发,头皮都快被人揪掉了,吃不 到点心那可不行。于是他眼泪汪汪地问伙计:我的点心呢说好了给我吃的点心呢”

    薛洋笑吟吟地道:“伙计被人砸了店,心里正窝火,几耳光把这小孩扇出了,扇得他耳朵里 嗡嗡作响。爬起来走了一段路,你们猜怎么着这么巧,又遇到了那个叫他送信的男人。”

    到这里,他就不往下讲了。阿箐听得正出神,催促道:“然后呢怎么样了” 薛洋道:“还能怎么样还不是多被打几耳光踢几脚。” 阿箐道:“这是你吧爱吃甜的,肯定是你!你小时候怎么这样子!要是换了我,我呸呸呸先

    往他饭菜茶水里吐口水,再打打打”她手舞足蹈,险些打到了一旁的晓星尘,晓星尘忙道:“好 了好了,故事听完了,睡觉吧。”

    阿箐被他抱进棺材里,还在气愤愤地捶胸顿足:“哎呀!你们两个的故事真是气死我了!一个 是无聊得气死人,一个是讨厌得气死人!我的妈呀,那个叫人送信的男人真讨厌!憋屈死我了!”

    晓星尘给她掖好被子,走了几步,问道:“后来呢” 薛洋道:“你猜没有后来了,你的故事不也没接着说下去吗。” 晓星尘道:“无论后来发生了什么,既然现在的你尚且可算安好,便不必太沉郁于过去。” 薛洋道:“我并没有沉郁于过去。只是那个小瞎子天天偷我的糖吃,把它们吃完了,让我忍不

    住又想起了以前吃不到的时候。” 阿箐用力踢了踢棺材,抗议道:“道你别听他瞎说!我根本没有吃多少的!” 晓星尘轻声笑了笑,道:“都休息吧。” 今晚薛洋没有跟着他,晓星尘一人出夜猎,阿箐便也安然躺在棺材里不动,然而一直睁

    眼睡不着。

    天光微亮之时,晓星尘悄无声息的进了。 他路过棺材时,将手伸了进来。阿箐闭眼装睡,等晓星尘又出了义庄,她才睁眼。只稻草

    枕旁,放着一颗小小的糖果。 她探出个头,向宿房里望去。薛洋也没睡,坐在桌边,不知在想什么。 一颗糖静静地卧在桌子的边缘。 围炉夜话那晚过后,晓星尘每天都会给他们两人每人发一颗糖吃。阿箐自然是美滋滋的,

    薛洋对此则既无感谢表示,也无拒绝意味。这态度让阿箐不满了好几天。 三人在义城的住都是晓星尘负责的。他目盲不会择菜,也不好意思和人讲价,一个人出 去遇到好心的小贩倒罢了,可偏偏好些次遇上的都故意欺他眼盲的,要么缺斤少两,要么菜色 不鲜。晓星尘本人倒是不怎么在意,或说他根本没怎么注意,阿箐却心头蹭亮,气得不行,气 势汹汹地要和晓星尘一起买菜,找那些无良小贩算账。奈何她看得却不能表露,而且她又不 敢当着晓星尘的面撒泼打滚掀人摊子。这时候薛洋就派上了用场,流氓本色,眼尖嘴毒,只要 他跟着出去了,若要买什么东,他首先上来就厚颜无耻地砍一半价。对方肯他便得寸进尺, 不肯他便目露凶光,看得那些小贩都觉得这人肯给钱就不错了给多少就别计了,赶紧的让他 走走走。想必薛洋从前横行夔州和兰陵时,想要什么东多半也是从来不用钱的。阿箐出了一

    口恶气,一高兴,倒也夸赞了他几句。再加上每日那一颗美滋滋的糖,此后,有一小段时间里, 阿箐和薛洋之间倒也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和平。

    只是她终究放不下对薛洋的戒心,这点小和平也往往迅速被诸多疑虑和腹诽压下。

    某日,阿箐又在街上扮瞎子玩儿。这个游戏她玩了一辈子,百玩不厌。正敲着竹竿走来走 去,忽然,有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姑娘,若是眼睛看不,便不要走这么快。”

    这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淡。阿箐一回头,只一个身形高挑的黑衣道人站 在她身后几丈之处,身背剑,臂挽拂尘,衣袂飘飘,立姿极正,很有几分清傲孤高之气。

    这张脸,正是宋岚。 阿箐歪了歪头,宋岚已走了过来,拂尘搭上她的肩,将她引到一边,道:“路旁人少。” 魏无羡心道:“真不愧是晓星尘的好友。所谓好友,必然是两个心性为人相近的人。” 阿箐扑哧一笑,道:“阿箐谢谢道!” 宋岚收回拂尘,新搭在臂弯中,扫了她一眼,道:“不要疯玩。此地阴气,日落后勿流连

    在外。” 阿箐道:“好!”

    宋岚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阿箐忍不住扭头看他,只他走了一段,拦住一个行人,道: “请留步。请问,这附近可有人看到过一位负剑的盲眼道人”

    阿箐立刻凝神细听。那行人道:“我不太清楚,道您要不到前面找人去问。” 宋岚道:“多谢。” 阿箐敲着竹竿走去,道:“这位道,你找那位道做什么呀” 宋岚霍然转身:“你过此人”

    阿箐道:“我好像过,又好像没过。”

    宋岚道:“如何才能过” 阿箐道:“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说不定就过了。你是那位道的朋友吗” 宋岚怔了怔,半晌,才道:“是。”

    魏无羡心想:“他为何犹豫”

    阿箐也觉得他答得勉强,心中起疑,又道:“你真的认识他吗那位道多高是美是丑剑 是什么样的”

    宋岚立即道:“身与我相近,相貌甚佳,剑镂霜花。” 他答得分毫不差,又不像个坏人,阿箐便道:“我知道他在哪里,道你跟我走吧!” 宋岚此时应已奔走寻找好友多年,失望无数次,此时终于得到音讯,一时之间竟不敢相信,

    勉力维持镇定道:“有有劳”

    阿箐将他引到了义庄附近,宋岚却远远地定在了一处。阿箐道:“怎么啦你怎么不过去”

    不知为何,宋岚脸色苍白至极,盯着那间义庄的大,像是恨不得冲进去,却又不敢,刚才 那副清高冷淡的模样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魏无羡心道:“莫不是近乡情怯”

    好容易他要进去了,岂知,一个悠悠的身形先他一步,晃进了义庄大。 一看清那个身形,刹那间,宋岚的脸从苍白转为铁! 义庄内一阵笑声传出,阿箐哼道:“讨厌回来了。” 宋岚道:“他是谁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阿箐哼哼唧唧道:“一个坏家伙。又不说名字,谁知道他是谁是道救回来的。整天缠着道

    ,讨厌死了!”

    宋岚满面惊怒交加,白交错。片刻之后,道:“别作声!” 阿箐被他的表情吓到了,果然没做声。两人无声无息走到义庄外,一个站在窗边,一个伏

    在窗下。只听义庄里,晓星尘道:“今天轮到谁” 听到这个声音的那一刻,宋岚的手颤得连阿箐都看得清清楚楚。 薛洋道:“咱们今后不轮流着来怎么样换个法子。” 晓星尘道:“轮到你了就有话说。换什么法子” 薛洋道:“喏,这里有两根小树枝。抽到的就不去,抽到短的就去。怎么样” 静默片刻,薛洋哈哈道:“你的短,我赢了,你去!”

    晓星尘无可奈何道:“好吧,我去。” 他似乎站起了身,要朝外走去。魏无羡心道:“很好,快出来。一出来宋岚拉着他就跑最好!” 谁知,没走几步,薛洋道:“回来吧。我去。”

    晓星尘道:“怎么又肯去了”

    薛洋也起了身,道:“你傻吗我刚才骗你的。我抽到的是短的,只不过我早就还藏着另外一 根最的小树枝,无论你抽到哪一只,我都能拿出更的。欺负你看不而已。”

    取笑了晓星尘几句,他甚是悠闲地提着个篮子出了。阿箐抬起头,望着整个人都在发抖 的宋岚,不解他为什么这么愤怒。宋岚示意她噤声,两人悄无声息地走远了,他才开始询问阿 箐:“这个人,星那位道是什么时候救的”

    他语气凝,阿箐明白非同小可,回答也凝起来:“救好久了,快几年了。” 宋岚道:“那位道一直不知道这人是谁”

    阿箐道:“不知道。”

    宋岚道:“这人在那位道身边,都做了些什么” 阿箐道:“耍嘴皮子,欺负我吓唬我。还有哦,还有跟道一起夜猎!” 宋岚眉峰一凛,也是觉得薛洋必然不会那么好心:“夜猎夜猎什么你可知” 阿箐不敢大意,想了想,道:“以前有一段时间经常猎走尸,现在猎的都是一些阴魂、牲畜作

    怪什么的。” 宋岚仔细盘问,似乎总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就是揪不出端倪。他道:“那位道和他关系很

    好吗” 尽管很不愿意承认,阿箐但还是交待道:“我感觉道一个人不是很开心好不容易有个

    同行所以,好像他挺喜欢听那个坏家伙说俏皮话” 宋岚脸上一片阴云密布,又是愤怒,又是不忍。混乱不堪中,只有一个讯息,清清楚楚: 绝不能让晓星尘知道此事!

    他道:“不要告诉那位道多余的事。” 说罢,沉着脸朝薛洋离去的方向追去。阿箐道:“道,你是不是要去打那个坏东” 宋岚已追出很远。魏无羡心道:“岂止是要打,他是要活剐了薛洋!” 薛洋是提着菜篮子出的,阿箐知道他会走哪条路买菜,抄了近路,穿过一片树林,一路

    奔如,胸口怦怦狂跳。追了一阵,终于在前方看到了薛洋的身影。他单手提着一只篮子, 篮子塞了满满的菜、萝卜、馒头等,懒洋洋地边走边打呵欠,看来是买菜回来了。

    阿箐惯会藏匿偷听,祟祟伏在林子旁的灌木丛里,跟着他一起挪动。忽然,宋岚冷冷

    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薛洋。” 就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又或是被人从睡梦中扇了一耳光惊醒,薛洋的脸色霎时变

    得难看无比。

    宋岚从一颗树后转了出来,剑已拔出,握在手中,剑尖斜指地面。 薛洋佯作惊讶:“哎呀,这不是宋道吗稀客啊。来蹭饭” 宋岚挺剑刺来,薛洋袖中刷的抖出降灾,挡了一击,后退数步,将菜篮子放在一颗树旁,道:

    “臭道士,老子心血来潮出来买一次菜,你他妈就来煞景!” 宋岚挟着一股狂怒,招招逼命,低喝道:“你到底在搞什么蜮伎俩!接近晓星尘这么久到底

    想干什么!”

    薛洋笑道:“我说宋道怎么还留了一手,原来是要问这个。” 宋岚怒喝:“说!你这种渣滓,会这么好心帮他夜猎!” 剑气擦面而过,薛洋脸上划出一道伤口,他也不惊,道:“宋道竟然这么了解我!” 这两人一个是道正宗的路子,一个是杀人放火练出的路子,宋岚的剑法明显比薛洋要

    精,一剑便刺穿了薛洋的手臂:“说!” 若不是这件事实在叫人不安,非问个清楚不可,恐怕他这一剑刺的就不是手臂,而是脖子。

    薛洋中剑,面不改色道:“你真要听我怕你会疯了。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最好。” 宋岚冷冷地道:“薛洋,我对你耐心有限!” “当”的一声,薛洋把朝他眼睛刺来的一剑格开,道:“好吧,这是你非要听的。你知道,你那

    位好道友、好知交,干了什么吗他杀了很多走尸。斩妖除魔,不求回报,好令人感动。他虽然 把眼睛挖给你,成了个瞎子,但是好在霜华会自动为他指引尸气。更妙的是,我发现只要割掉 那些中了尸毒的人的舌头,让他们无法说话,霜华也分不出活尸和死尸,所以”

    他解释得详细无比,宋岚从手到剑都在发抖:“你这个畜生禽兽不如的畜生”

    薛洋道:“宋道,有时候我觉得呢,你们这样有教养的人骂起人来很吃亏,因为反反复复就 是那几个词,毫无新意,毫无杀伤力。我七岁就不用这两个词骂人了。”

    宋岚怒不可遏,又是一剑,刺向他喉咙:“你欺他眼盲,骗得他好苦!”

    这一剑又快又狠,薛洋堪堪避过,还是被刺穿了肩胛。他仿佛没感觉似的,眉头都不皱一 下,道:“他眼盲宋道,你可别忘了,他眼盲是因为把眼睛挖给了谁啊”

    闻言,宋岚面色和动作都一僵。

    薛洋又道:“你是用什么立场来谴责我的朋友你好意思说自己是晓星尘的朋友吗哈哈 哈哈宋道,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下,我屠了白雪观之后,你对晓星尘是怎么说的他担心你 要来帮你,当时你对着他是什么神情说了什么话”

    宋岚心神大乱,道:“我!我当时”

    薛洋直接把他堵了回去:“你当时正悲愤正痛苦正伤心正愁没处撒火所以迁怒于 他说句公道话,我屠你的观的确是因为他,你迁怒于他也是情有可原,而且正中我下怀。”

    句句命中要害!

    薛洋手上和口头都步步紧逼,出剑越来越从容,也越来越阴狠刁钻,已隐隐占了上,宋 岚却对此浑然不觉。薛洋道:“唉!说‘从此不必再’的到底是谁难道不正是你自己吗宋道 他听从你的要求,把眼睛挖给你之后就从你前面消失了,现在你又为何要跑来你这不是让人 为难吗晓星尘道,你说是不是”

    闻言,宋岚一怔,剑势凝滞!

    这种低级的骗术也会上当,只能说他这时候真的已经彻底被薛洋打乱了心神和步伐。薛洋 哪会放过这等绝妙机会,扬手一,尸毒粉漫天洒落。

    此前从没人识过这种经人精心提炼的尸毒粉,包括宋岚,一撒之下吸进了好几口,立刻 知道糟糕,连连咳嗽。而薛洋的降灾早已等待多时,剑尖寒光一闪,猛地窜入了他口中!

    刹那间,魏无羡眼前一片黑暗。是阿箐吓得闭上了眼睛。 但他已经知道了。宋岚的舌头,就是在这个时候被降灾斩断的。 那声音太可怕了。

    阿箐的两个眼眶热了,但她死死咬住牙,没发出一点声音,又哆哆嗦嗦睁开了眼。宋岚用 剑勉强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捂口,鲜血源源不断地从指缝中涌出。

    突遭薛洋暗算,被割去了舌头,宋岚现在痛得几乎行走不得,然而,他还是将剑从地上拔 出,踉跄着朝薛洋刺去。薛洋轻轻松松闪身避过,满面诡笑。

    下一刻,魏无羡就知道他是为什么露出这种笑容了。 霜华的银光,从宋岚的胸口刺入,又从他的后背透出。 宋岚低头,看着穿过了自己心脏的霜华剑锋,再慢慢抬头,看到了手持剑,面色平和的

    晓星尘。

    晓星尘浑然不觉,道:“你在吗”

    宋岚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薛洋笑道:“我在。你怎么来了” 晓星尘抽出了霜华,收剑回鞘,道:“霜华有异,我顺指引来看看。”他奇道:“已经很久没在这

    一带过走尸了,还是落单的一只,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

    宋岚慢慢地跪在了晓星尘面前。

    薛洋居高临下看着他,道:“是的吧。叫得好凶。” 这个时候,只要宋岚把他的剑递到晓星尘手里,晓星尘就会知道他是谁了。知交好友的剑,

    他一摸便知。

    可是,宋岚已经不能这么做了。把剑递给晓星尘,告诉他,他亲手所杀者是谁 薛洋就是算准了这一点,因此有恃无恐。他道:“走吧,回去做饭。饿了。” 晓星尘道:“菜买好了”

    薛洋道:“买好了。回来的路上遇到这么个玩意儿,真晦气。” 晓星尘先行一步,薛洋随手拍了拍自己肩头和手臂上的伤口,新提起篮子,路过宋岚面

    前时,微微一笑,低下头,对着他道:“没你的份。” 等薛洋走出好远好远,估计已经和晓星尘一起回到义庄了,阿箐才从灌木丛后站了起来。 她蹲了太久,腿都麻了,杵着竹杖一拐一瘸,战战兢兢走到宋岚跪立不倒、已然僵硬的尸

    体前。 宋岚死不瞑目,阿箐被他睁得大大的眼睛吓得一跳,然后又看到从他口中涌出的鲜血,顺

    着下颌流满了衣襟、地面,眼泪从眼眶里大颗滑落。 阿箐害怕地伸出手,帮宋岚把双眼合上,跪在他面前,合起手掌道:“这位道,你千万不要

    怪罪我、怪罪那位道。我出来也是死,只能躲着,没法救你。那位道他是被那个坏东骗 了,他不是故意的,他不知道杀的是你啊!”

    她呜呜咽咽地道:“我要回去了,你在天之灵,千万要保佑我把晓星尘道救出来,保佑我们 逃出那个魔头的掌心,让那个活妖怪薛洋不得好死、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

    说完拜了几拜,磕了三个响头,用力抹了几把脸,站起身来给自己鼓了几把劲,朝义城走 去。

    她回到义庄的时候,天色已晚,薛洋坐在桌边削苹果,把苹果都削成了兔子形状,看起来 心情甚好。任何人看到他,都会觉得这是一个顽皮的少年郎,而绝想不到他刚才做了什么事。 晓星尘端了一盘菜出来,闻声道:“阿箐,今天到哪里玩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薛洋瞥了她一眼,忽然眼底精光一闪,道:“怎么回事,她眼睛都肿了。” 晓星尘连忙走过来道:“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薛洋道:“欺负她谁能欺负她” 他虽然笑容可掬,但明显已起了疑心。突然,阿箐把竹竿一摔,放声大哭起来。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上气不接下气,扑进晓星尘怀里道:“呜呜呜,我很丑么我很丑么

    道你告诉我,我真的很丑么” 晓星尘摸摸她的头,道:“哪里,阿箐这么漂亮。谁说你丑了” 薛洋嫌弃道:“丑死了,哭起来更丑。” 晓星尘责备他:“不要这样。”

    阿箐哭得更凶了,跺脚道:“道你又看不到!你说我漂亮有什么用肯定是骗我的!他看得 到,他说我丑,看来我是真丑了!又丑又瞎!”

    她这样一闹,两人自然都以为她今天在外面被不知哪里的小孩骂了“丑八怪”、“白眼瞎子”之 类的坏话,心里委屈。薛洋不屑道:“说你丑你就回来哭你平时的泼劲儿上哪里去了”

    阿箐道:“你才泼!道,你还有钱吗”

    顿了顿,晓星尘略窘迫地道:“嗯好像还有。”

    薛洋插嘴道:“我有啊,借给你。” 阿箐啐道:“你跟我们一起吃住了这么久,花你点钱你还要借!縗!要不要脸!道,我想

    去买漂亮衣服和漂亮首饰,你陪我好不好” 魏无羡心道:“原来是想把晓星尘引出去。可要是薛洋要跟着,那该如何是好” 晓星尘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又不能帮你看适不适合。”

    薛洋又插嘴道:“我帮她看。” 阿箐跳起来差点撞到晓星尘下巴:“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你陪,我才不要他跟着,他只会说

    我丑!叫我小瞎子!” 她时不时无理取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两人都习以为常。薛洋赏了她一个脸,晓星尘道:

    “好吧,明天如何。”

    阿箐道:“我要今晚!”

    薛洋道:“今晚出去,市集都关了,你上哪儿买” 阿箐无法,只得道:“好吧!那就明天!说好了的!” 一计不成,再吵着要出去,薛洋一定又会起疑心,阿箐只得作罢,坐在桌边吃饭。方才一段,

    她虽然表演的与平时一模一样,十分自然,但她的小腹始终是紧绷的,紧张至极,直到此刻, 拿碗的手还有些发抖。薛洋就坐在她左手边,斜眼扫她,阿箐的小腿肚又紧绷起来。她害怕得 吃不下,刚好装作气愤得没胃口,吃一口吐一口,用力戳碗,喃喃地细碎骂道:“死贱人,臭丫 头,我看你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贱人!”

    其余两人听她一直骂那个并不存在的“臭丫头”,薛洋直翻白眼,晓星尘则道:“不要浪费粮 。”

    薛洋的目光便从阿箐这边挪开,转到对面的晓星尘脸上去了。魏无羡心道:“小流氓能把晓 星尘模仿的那么神似,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每天都相对而坐,有的是机会细细揣摩。”

    晓星尘却对投射在他脸上的两道目光浑然不觉。说到底,这间屋子里,真正瞎了的人,只 有他一个而已。

    吃完之后,晓星尘收拾了碗筷进去,阿箐也坐立难安,想跟着溜进去,薛洋却忽然叫她:“阿 箐。”

    阿箐的心猛地一提,连魏无羡都感觉到了她炸开的头皮。

    她道:“你突然叫我名字干嘛!”

    薛洋道:“不是你自己说不喜欢我叫你小瞎子的么” 阿箐哼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到底想干嘛” 薛洋微笑道:“不干嘛,就是教教你,下次被骂该怎么办。” 阿箐道:“哦,你说啊,怎么办” 薛洋道:“谁骂你丑,你就让她更丑,脸上划个十七八刀,让她这辈子都不敢出人;谁骂

    你瞎子,你就把你那根竹竿一头削尖,往她两只眼睛里各戳一下,让她也变成个瞎子。你看她 还敢不敢嘴贱”

    阿箐毛悚然,只装作以为他在吓唬自己,道:“你又唬我!” 薛洋哼道:“你就当是唬你吧。”说完,把装着兔子苹果的盘子往她面前一推:“吃吧。” 看着那一盘玉雪可爱、红皮金肉的小兔子苹果,阵阵恶寒蔓延上阿箐和魏无羡的心头。 第二日,阿箐一大早就吵着让晓星尘带她出去买漂亮衣服和胭脂水粉。薛洋不满道:“你们

    走了,那今天的菜又是我买” 阿箐道:“你买一买又怎样道都买了多少回了!就你天天耍伎俩赖账欺负道!”

    薛洋道:“是是是。我去买。我现在就去。” 待他出,晓星尘道:“阿箐,你还没准备好吗能走了吗” 阿箐确定薛洋已经走远,这才进来,关上,声音发颤地问道:“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

    薛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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