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漂泊如浮萍(下)
从那以后,杜清洺几乎是日日必来丽人坊,也只点绮云姑娘陪着他。
慢慢的,杨静竟对这个风流道士生出了情愫。
杜清洺是江南杜姓富商最小的儿子,从小便不听管教,无心与几个哥哥争夺家产,只喜游历山川,拜访各处道观,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风流道士,喜欢唤他杜无影。
杜清洺最厌烦的就是被东西拴住脚,因此绝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年,纵使是绮云姑娘,也没能留住他的心,杜清洺和杨静交往了一年后,一封信也没留下就前往另一座城市了。
自从遇见杜清洺,杨静渐渐打消了寻死的念头,毕竟,杜清洺听得懂她的琴音,也专门为她写过诗词,最重要的是,杜清洺从未把她当妓女看待。
杨静等待着再次见到这个道士,这么一等就是八年。
在她二十四岁的一个雪夜,杨静刚刚和衣睡下,忽然听得有人在轻轻敲窗,她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个孔,迎面便扑来一股浓浓的酒气,杜清洺竟趴在窗外正笑着看她,桃花一般的眸子里亮的好像藏了不少星星。
“绮云姑娘,外面冻死我了,开窗让我进去吧”,日日夜夜思念的男子此刻就在眼前,杨静赶忙打开窗户放杜清洺进来,杜清洺摇摇晃晃在房间内走了几步,然后栽倒在了床边。
杨静过去扶她,却没想被杜清洺一把拉入怀中,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杨静的心跳的快极了,正欲说话,杜清洺的薄唇就欺了上来,封住了她的口,杨静的身子一下就没了力气,任由杜清洺一层层剥去她的衣服,然后将她抱到床上。
八年了,杨静身在这烟花柳巷,早就不清白了,但是今夜,她却像一个少女一般不知所措,杜清洺很温柔,轻轻唤她“绮云”,她也只是闷闷的答“嗯”。
等到杨静醒来时,杜清洺早已离开,她看到桌上留有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和一封信,信上写:“将这玉佩给掌柜,离开丽人坊”,署名“杜清洺”。
离开丽人坊,她又能去哪里呢?这几年来,外面仍有官兵在搜寻她的下落,她和老鸨约定好,尽量减少公开露面,基本只接待愿意出大价钱的少数客人。
离开了丽人坊,她怕是立马就会被捉住的吧。她把那块玉佩揣在怀里,只当什么也没发生。
杨静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老鸨看到她嫌弃的说:“姑娘真是不小心”。
杨静只是笑笑,这个孩子,她是一定要生下来的。
怀胎十月转瞬而过,临近除夕,屋外冬风凛冽,白雪飘飘,草木凋零,随着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响起,杨静的孩子出生了。
迷迷糊糊间,她只听得侍女莹儿说:“姑娘,是个男孩,确是像极了你和杜公子,生的极好呢!”。
杨静听到后放心的睡过去了,再次醒来却已经是三天后,她紧紧搂着襁褓中的婴儿,忍受着久久未褪去的疼痛,她的生产不算顺利,没有在生产过程中力竭而死已是幸运。
“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她笑着想,她很想问问杜清洺的意见,他那般有才,肯定会给自己的孩子取个好名字的吧。
可是那一夜之后,杜清洺早就是无影无踪了,“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孩子就叫杜景行吧,莹儿笑答:“姑娘真是取了个好名字”。
杜景行的面庞逐渐显得圆润健康,而杨静的身体却日渐消瘦,食欲全无。
日复一日,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情沉沦于无尽的忧郁之中。眼下的暗圈逐渐加深,化为深深的乌紫色。
莹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背着老鸨偷偷请了许多郎中为杨静诊治,可所有郎中诊后无不摇头叹气。
隆冬时节,杨静不慎患上风寒,正逢除夕之夜,莹儿已回家过年。
老鸨走进屋里,发现杨静倚靠在墙角,怀中抱着孩子,脸色苍白如死灰。她上前摸了摸杨静发烫的额头,冷言冷语道:“真是晦气!”随后命令两个仆人将杨静和她的孩子扔到街上,仅留下一床薄被。
雪花轻盈地落在杨静的乌黑发丝上。在孩子的哭泣声中,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铺满厚雪的大街上,明白自己已被赶出门外。
她看见路过的行人投来的目光里夹杂着怜悯与厌恶。杨静试图开口说话,但喉咙如刀割般疼痛,声音哑得几乎无法发出。
她拼尽全力紧紧抱着怀中的杜景行,害怕他受寒。就这样,她再度失去了意识。当她再次醒来时,有人在轻轻摇晃她,“姑娘,姑娘,醒醒。”她模糊地看到一位穿着得体的青年。
“姑娘的家在哪里?怎么会坐在大街上?”杨静无力地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怀中的孩子递给青年,并从怀里取出那块杜清洺给她的玉佩一同交给他。
“杜……景……行。”她断断续续地说出孩子的名字,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青年听到杨静气若游丝地说出的“行”字,误以为这是孩子的名字。他用薄被覆盖了杨静的遗体,心生同情,决定将这孩子带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