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相认
氤氲在眼睛里的雾愈发浓重，模糊了眼前人的模样，但心里的样子却更加清晰。
十方碑前面对凶险境地、群狼之拜，她都没有过这样起伏的情绪。
前世过眼云烟，终有一个故人出现在眼前。
此行铁骨会集会、观山涧、十方碑他都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不难想象这两百年他有多么艰难，却还能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
百年生死，终有再见之日。
那株海棠花树又在心里肆意盛开。
看见她哭了，陆尧升顿时慌了神，只得承认，“苏六，是我。”
苏窕哭的泣不成声，以往坚强惯了，什么事情都替人扛着，现在痛快地哭一场，好将几百年的情绪消化掉。
这一刻，她反而不知道怎么面对陆尧升，看着他满头银发，心里有太多想问的。
“幸好，苏六还是认得我的，没把我忘掉。”
陆尧升欣慰一笑，难以言喻的喜悦涌上心头。
他时时刻刻都在准备着与苏窕的再次会面，虽然他已两鬓斑白，只要能再见到她，任何的磨难对他来说都是可以轻易越过的山丘。
“怎敢忘呢？”
苏窕坐起身，抹了抹眼泪，见到故人，她才有了更真切的感觉，不再是身处梦中，她好像在迷途中结实地握住了一个人的手。
而这个人，就在眼前。
但她明明已经抓住了迷途的指引，却还差一点，没有彻底看清，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重新活过一次，再次听到有人唤她“苏六”，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让她心潮澎湃。
心绪的激荡，犹如翻江倒海，一重胜过一重，令她久久不能平息。
正如前世她在海棠花树下枯坐一夜，挨着海棠阁的星辰阁没有半点动静，她就盼着哪怕有一丝吱呀的声音，就能捉住躲她的人，带他去看阳川镇一年一度的火树银花，那是早便答应好的生辰之礼。
直到天亮之时，除了身上盖着的衣裳看不到半点他的踪影。
少年的情愫，从那一夜起漫无目的地生根发芽，在心口吐蕊，湿润过眼睛，却从没有说出口过。
只是她竟也会惶恐，似她一般薄如蝉翼的人，会凋零在他的面前。
陆尧升拥有一颗赤子之心，如明月，如江河，亘古长存。
她甚至会想，这个人，是否也同她一样把对方放在心尖上。
此时此刻，苏窕心里已有了答案。
奔赴千山万水而来，还有什么比这更有说服力的呢？
这个人，应当是属于她的，本该如此。
苏窕抓起一缕银发握在手中，“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曾经跟在我身后的陆尧升，已经是天下闻名的曜尘台台主，如今我复归人间，不会再让你如此辛苦了。”
陆尧升摇摇头，他从不觉得辛苦，甘之如饴，“辛苦算不上，当时若我能再早一点……或许你就不会魂飞魄散。”
苏窕恍惚想起前世身死的一些片段，那个女人阴鸷的神情依旧令她寒颤，或许陆尧升会知道更多的信息。
她迟疑开口，“那你知道杀我的那个女人……”
陆尧升见苏窕有了些许记忆，惊惶阻止：“我不知为何你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数。转世重修，须渡无我、无量、无情三重劫，她就是你的劫数。除非你自己想起来，我亦不能相告，这是天禁。”
苏窕便也不再追问，她心里早已有了猜想，只是这部分的答案必须自己解开，她隐隐感觉，那个女人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
“无我，无量，无情，三重劫数。”
苏窕想起陆尧升身体欠佳，便问道：“你突然没了功力，是否也是应了劫数？”
陆尧升点点头，“这也是为你转世铺路的代价，此劫名为灭魂劫，我已经渡过第二重，眼下是第三重。灭魂劫，七七四十九天内毫无功力，无法使用玄力，这期间极为危险，我想我必须要回曜尘台渡劫，才是万无一失。
恰巧苏六你要离开十万大山，我想与你结个伴，请你护送我至曜尘台。”
苏窕笑道：“这是小事，我绝不会推辞的。你还是太客气了，我好歹是你的师姐……嗯，前师姐吧。”
陆尧升却忸怩，声音愈发小了，“一日师姐，终身都是我的……小师姐。”
苏窕听得一清二楚，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心道陆尧升还是这般乖巧。
“正好，我原先还想着你既然是曜尘台的老大，我在你这谋个一官半职，也不算过分。陆尧升你真的不请我去你们曜尘台当个长老么？”
陆尧升眼睛一点点睁大，从未想到苏窕会如此说，他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那便恭请苏六成为我曜尘台的座上宾，我总怕你嫌我那地方小，没想到你真的愿意去，我高兴还来不及。”
“那便如此说定了！
见陆尧升还需休息，苏窕便不叨扰他。
两个人便定了后日悄悄地离开十万大山，将自己的踪迹隐藏。
如此，苏窕便同郎老爹说了离开的时间，郎老爹便命下属准备了一路上所需的食物、衣服，差点把整个棠棣院搬进储物戒指中。
除了这些，苏窕只带了一些必要的炼器材料，以备不时之需。
入夜后，疲惫席卷全身，魂脉运用最耗费精力。
苏窕只感觉整个人昏昏欲睡，困得连眼皮也睁不开。
一沾到床，便转入了无垠的梦境。
那花团锦簇的山谷映入眼帘
仿佛只有在梦中才能看到玄光谷。
前世光景，一笔一画刻进了记忆中，直至现在依然历历在目。
宽大的松雪袍，穿在刚入门的小陆尧升身上，不大合身，经二师兄罗宣针线妙手，裁剪得十分合适。
师门中，二师兄罗宣最是心灵手巧，心思缜密，一手针法绝妙，若是门中需要缝缝补补的便由他来做。
但玄光谷可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证道师是本门立身之本，为人世不容的证道师提供一个容身之地，祖上也曾富裕过，经过好几代波折，却已经是个破落户，没什么营收，处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
听上去是个小门小派，但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这样才不为轩辕盟察觉。
师兄弟外出游历，只准显露自己一条元脉，也不得说自己的师门玄光谷，只当是一介散修，无门无派。
因此，每个师兄弟手里各有各的绝活，才把玄光谷撑起来。
师尊祝禹川不大管事，世外高人仙姿风骨，一切事务都丢给了二师兄罗宣打理。
大师兄糜恒外出游历生死不知，师门上下都不得提起他，便当他死了。
三师兄阮宜年爱研制驻颜之术，玄光谷师兄弟也都是他的试验品，以至于个个容光焕发，市面上流行的驻颜丹药、物品往往都是由他出手的。
四师兄童染染剑走偏锋，独爱钻研旁门左道，傀儡术、化身术一绝。
五师兄燕芜修习锻体之术，力拔山兮气盖世，常年都是玄光谷的御用工匠。
七师弟陆尧升是其中唯一一个没有元脉的修者，便不算得是证道师，只是他是由师尊祝禹川捡回来的，无人知道他的身世。在玄光谷如此艰苦的环境下，他却是能烧得一手好菜。
对于排行老六的苏窕来说，这些都不成问题，她出身人族四大家之一的苏家，资源、财力俱是雄厚，当初入玄光谷便是腰缠万贯，苏家也由此经常接济玄光谷。
只是苏家不能大肆张扬，接济不算太多，苏窕也养成做炼器买卖的生意经头脑，把玄晶惦记得那么紧。
玄晶在天玄大陆是通用货币，无论是修炼、还是交易，都是在此基础上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