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厚颜
苏窕将二人请入九夷岭,几个人慢慢悠悠走在山道之上,旁的狼族人见了苏窕都唤一声“少主”,对元粲和徐渺都是不理不睬的态度。
山行途中,苏窕偶尔引起话题,问起他们狼族之行。
“此行,我们代表人族轩辕盟,想与狼族洽谈,两族之好,对哪一方都是有利的。”徐渺答道。
“两族边界,互通商贸,古已有之,这一次也见怪不怪。”苏窕微微一笑。
听到徐渺提及轩辕盟时,苏窕仍是心头一沉。
前世她多次遭遇轩辕盟的暗杀,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印象。
轩辕盟是人族第一大门派,集合多个世家大族,素来以单元脉为正道,对证道师这样的元脉多修视为异己,故有“证道师见之必杀”之言。
元粲此行并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他却走的极慢,左顾右盼,偶尔问起苏窕狼族的风土人情、九夷岭的山势地貌,好似没完没了,碎嘴的很。
在一旁的徐渺也只能赔笑着,他试图推了推元粲,示意让他收敛一点。
“九夷岭不愧是人杰地灵,占尽地利,妙极妙极!”
拢了玄面的扇子,元粲如指点江山一般评说着。
“元君何出此言?”
对五重天玄君境界的强者,世人以君称之,以示尊敬,其他以此类推。
“自然是山之脉格,非同凡响!”
言及风水卦象,元粲便是打开话匣子,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人有命格,山有脉格,狼族王山便是万狼景仰之地,而九夷岭处在人族、狼族边界,镇守一方,乃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更妙的是,此处虽未有玄晶脉藏,却已有晶脉生长的迹象,不出十万年定是一座大矿——现在也是一方疗伤圣地,也不怪乎九夷岭主能得白狼王重用。”
忽然,元粲拖长音尾,似是意有所指,他循着苏窕平静的目光,她竟一点都不为此动容,莫非他猜错了?
“扑哧~”
那道爽朗的笑声从苏窕口中发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只见她贝齿轻启,慢悠悠道:“十万年之久,只怕我等化作尘土,也等不到那时候,唯有极高的玄境才能达到无尽的寿命,须臾年岁,人、兽何敢与天地相争!”
这话未有一点颓丧之音,反而听来振振有词。
说话的绯衣女子高昂头颅,带着浅浅的笑意,傲意十足,无所畏惧,好似在说她就敢与天地相争,即便是皓月之辉也要朗照大地。
举手投足间,已见气势。
元粲久久盯着绯衣女子,那抹红色在他眼中化作一簇火焰,肆意燃烧,夺目耀眼。
他心中受了极大的触动,神魂竟也有一些发颤。
她是谁?
她绝对不是郎蔓蔓!
稍许稳住心神,元粲才道:“十万年太久,只争朝夕!郎少主说的在理,与其等玄晶脉成型,不如去争取自己所有。”
“元君此言,方是我今天听到的最顺心的一句话。”
“看来郎少主亦有自己想争取的东西。”
“谁又不是呢?”
正说着,便到了九夷岭的山邸。
秦姨与护山使于府门前相迎,走至正堂,见郎老爹正襟危坐,已换了一身干净的暗绿色织金锦袍。
元粲与徐渺行了晚辈礼,坐于右侧,郎老爹不知底细,也只是嘘寒问暖了一番。
他瞥了瞥坐于左侧的苏窕,狼身的郎珂慵懒地趴在她脚边,与苏窕同气连枝,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可谁让她是自己的宝贝女儿,不得含在嘴里捧在手里。
“九夷岭不比人族地界,礼仪粗浅,招待不周,就不要嫌弃了。”郎老爹说道。
“原是小辈唐突,初到十万大山,理应拜谒岭主。又闻岭主与焉州穆老相识,受穆老之托,故谨呈书信。”
元粲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封书信,徐渺也不禁侧目。
看似是贸然拜谒九夷岭,不曾想元粲是有所准备。
郎老爹将书信拿在手中,自然认识友人的笔迹,遂放了心,“是穆天英这老小子!难为他还记得我,这么些年没见,一知道我有个女儿,就打听过来了。”
不必多说,席间的人也能将书信的内容猜一个大概,这时又是元粲接了话:“莫不成是岭主早前有约,两家子女要结什么姻亲之好?”
却不料郎老爹不拘小节,性情爽朗,口无遮拦,“我呸!他想得美!老小子不知道娶了几房,他那些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反正是舍不得郎蔓蔓离他太远,万一受了欺负呢?
目光微移,郎老爹小心翼翼地瞧着苏窕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也是没有当一回事,他感觉自己这个爹当的好委屈,女儿也不回应他。
元粲只觉得席间气氛微冷,郎老爹、郎蔓蔓上演一出怪异的父慈女孝,果真是如民间所传,郎老爹“惧”女。
他从焉州带过来的敲门砖,在这里根本不管用,向来胸有成竹的心情也如遭棒槌。
亏得他请族叔去见了穆老,郎老爹与穆老的关系也只是点头之交,算不上多大的交情。
浅浅交谈一番,已是日薄西山。
暖黄的云晕似掺入了磨成粉末的颜料,晕染了一片胭脂,就在太阳落山的尽头要滴漏出来。
暮光将九夷岭整个包裹在内,成了落日余晖的囊中之物。
星星点点挂在天中,随手便可摘星辰。
郎老爹正欲送客,送走元粲和徐渺这两尊大佛。
哪知道元粲脸皮极厚,借口说天色已晚,想在此借宿一晚,加深对狼族的了解,好为此行洽谈做足准备。
郎老爹与苏窕两父女俱是惊愕,怎么会有人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苏窕忍无可忍,奈何逐客令下了几次便不好使了,她也只好替郎老爹应承下来,安排两人在山邸的客房中暂住一晚,也就这一晚。
“老爹,您今日喝了酒,想必头还有些痛,先回房歇息,这处有我招待两位玄君,你不必太忧心。”
小白狼郎珂嗷呜一声,附和着苏窕。
“蔓蔓,虽然喝多了,但爹还是清醒的,只要你想做的事情,爹都会不遗余力支持你的!”
安排秦姨送郎老爹去院里歇下,苏窕也并不闲着,安置了两位贵客暂住,便又叮嘱。
“既来九夷岭,便要遵循九夷岭的规矩,夜深不可外出,惹出事端便算在你们头上,我就不管你们是不是狼族的贵客了。”
听着苏窕一番警告,徐渺问道:“素来知道狼族夜间玄力波动很大,境界不高的,人身维持不久,出现狂暴之态,是否如此?”
苏窕蹙眉,“这只是其中之一,便如元君所说,乃是九夷岭地脉特殊,养育许多地灵吸收天地精华,常常是昼伏夜出,以至于形成迷阵,难以走出。所以好心提醒,别怪我没说~”
元粲抱拳一笑:“那便多谢少主提醒。”
“尤其是元君,可别半夜梦醒,正想找个人聊天,眼前便出现地灵与你一叙啦。”
“我若是醒了,那也得是拉着少主。”
夜色星芒间,飘着散漫的笑意。
棠棣院。
惆怅的梦里,不再是绯红的杀戮和蒙面黑纱女子的厉笑,锦簇的花海揉成一团,转眼间花海散去,零落成前世的幻梦。
她好像回到了从前一般,回到了最初的海棠阁。
这是十八年以来第一次梦到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