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记者来访
随着李坚带队的黑诊所清查行动结束，跨省外出调查的另三个组也都回来
了。成绩虽然没有李坚的大，也都收获不小。他们向路争先作了汇报之后，按照
路争先的安排，先把差旅费扣下来，然后先向财政所交了在外收缴的社会抚养费
和罚款。随着所有人员的回归，东沟镇持续二十来天的清查行动算是告一段落。
路争先让大家先去休息，听候安排。待执法队的人员都走后，路争先正准备与学
习回来的赵景海商量下一步的工作安排，东沟镇党委宣传委员李伟柱找了过来。
李伟柱告诉路争先：“刚才接到县委宣传部通知，有几家媒体的记者要来东
沟镇采访，说是与计划生育执法工作有关，我问他们具体什么事情，宣传部说他
们也不知道，让我们镇做好接待工作，随机应变。”
路争先说：“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呢？那你今天是在家陪同记者来访，还
是下村去呀？”
李伟柱说：“村里的工作已经走上正轨，陆梅干的很不错。昨天她丈夫回来
了，给村干部放了一天假。我今天也不过去了。与你一起接待一下记者吧。”
路争先说：“那再好不过了，是不是通知一下贾旺财也到场？”
李伟柱说：“如果只是执法方面的，通知他不通知他都无所谓，这个人现在
有点阴阳怪气的，我都是希望最好让李坚到场。”
路争先说：“我认为还是让赵景海、贾旺财、王丰收、李坚都到场，免得给
人口实。”
李伟柱说：“那也行。我们三个党委委员，加上三个计生所办负责人都到场，
也显得我们对宣传工作的重视，我已经给常书记和张镇长汇报过了，两个一把手
让我们自己看着办。”
路争先说：“我这就给他们几个打电话，记者什么时候到？”
李伟柱说：“宣传部通知我们的时候，说让他们记者自己来，宣传部不陪同，
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路争先说：“那你给张秘书说一声，我们就在党委办公室接待记者。”
李伟柱离开去找张翠玲，路争先就与赵景海、贾旺财等人打了电话。
其他几个人对记者的突然来访感到有点意外，东沟镇计划生育执法工作并没
有出现什么重大意外情况，为什么记者会到东沟镇采访？以前出现大面积感染事
故和庄信求被人烧死倒是有不少记者要来，但由于事情重大，县委宣传部和东沟
镇党委都极其重视，做了统一的解释，在县委宣传部的努力下，总算是让各家媒
体接受了东沟镇党委政府的汇报意见，没有给东沟镇带来特别大的负面影响。但
这次不一样，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记者要采访什么内容，心里没底，怎么
应付？只能见机行事了。
而贾旺财和王丰收不一样了，他们心中是有数的，可以说记者就是他们联系
来的。贾旺财为了诋毁东沟镇的计划生育执法队，给各家爱做负面报道的媒体寄
去了举报材料，还是特快加急的，希望媒体监督一下东沟镇的计划生育行政执法
工作。贾旺财和王丰收的目的就是想把执法队搞臭，给张世礼说话的理由，让他
们主动退出来，计生办好重新接手。
二人的小动作，路争先等人当然不知道。只能在猜测中做好应对。
六人刚在党委会议室聚齐，就有一波记者已经来到。张翠玲把来人领到了党
委会议室与路争先等人见面。
来者自报家门，是北京某部委下面的一家协会办的报纸的记者，来的记者名
叫温玉强，带了个实习生。说是他们报社接到了举报，说东沟镇计划生育执法存
在违规行为。
路争先问：“我们能看看举报材料吗？”
贾旺财一听，有些担心，记者要是把举报材料给在座的看，如果认出了笔迹
怎么办？岂不是把他和王丰收暴露了？他不禁看了王丰收一眼，王丰收当然明
白，他寄出去的材料都是在县城打印的，不是手写的，署的名子是计生所副所长
朱亚林，就是让看也不会有问题，他给贾旺财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要怕，没问
题的。
显然，贾旺财的担心那是多余的，温玉强说：“为举报人保密，这是最起码
的原则，举报材料不会让你们看的，只能告诉你们，是你们计生所的人举报的。
我们就是核实一下，举报材料中所提到的问题是不是存在就行了。”
路争先说：“那你有啥要问的，只管提出来就行了。”
温玉强说：“我先问三个问题，第一个，举报说你们镇让服务人员参与执法
不符合国家规定，计生所长是搞技术服务的，竟担任了行政执法队副队长，而从
事计划生育管理工作的计生办负责人却不能参与行政执法，有没有这些问题？”
路争先等人立即明白了，这是有内鬼呀。恐怕这个内鬼少不了在座的二位
吧？李坚听到温玉强说了第一个问题之后，站了起来，说：“这个问题，我来回
答。但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先请教记者同志一个问题，行吧？”
温玉强说：“你说。”
李坚说：“你说计生所长是从事服务工作的，那你说说我们的各级政府是从
是管理的还是服务的？”
温玉强说：“这个问题太小儿科了，谁不知道政府在管理国家，当然是从事
管理的了，这还用我说吗？”
李坚说：“错！而且大错特错！且不说最近几年国家一直提倡要打造服务型
政府机关，还对基层提出小政府大服务的目标，就说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
我们的各级政府就一直是为最广大的人民群众服务的，为什么各级政府大门前很
多都有毛主席写的五个字‘为人民服务’，更进一步充分说明了我们的各级人民
政府是为人民服务的，这是中国共产党的宗旨，作为最大的服务机关的下级，计
生所只不过从事了更细致的服务工作。话又说回来了，各级政府是从事服务的，
在服务中要规范一个辖区行为，自然就存在管理，按照我国的体制规则，我计生
所是服务机构不错，但按照组织原则，计生所参与管理也是很正常的，我在其他
乡镇工作时，党委给我还有一个职务——计生办副主任，调到东沟镇以来，党委
没有给我任命副主任职务，但给我一个行政执法队的副队长，我怎么就不能搞行
政执法了？记者同志，你是不是认为东沟镇党委任命我当执法队副队长是错误
的？”
温玉强一听李坚的解释，无言以对，就说：“那我问第二个问题，你们搞大
清查，还在夜间行动，是不是违背了宪法的规定，侵犯了公民的私权？”
李坚说：“这个问题，还是我来回答，你知道有一部宪法，是规定了公民的
权力受法律保护，但你别忘了，宪法还规定了公民有自觉遵守法律和地方性法规
的义务。国家提出，计划生育是我国的一项基本国策，降低人口生育率是国家的
大政方针，虽然国家还没有出台有关计划生育的法律，但各省人大都出台了《计
划生育条例》，这个条例就是当今唯一一个计划生育行政执法的依据，宪法有公
民应遵守法律法规的规定，可对于不遵守的人怎么办？那就要从服务行为变成管
理行为，既然要管理，就免不了要到这些被管理者的家中去做工作，你可能会说
我们是私侵民宅，认为我们违法，如果你懂得法律规定，先分清法律的层次，宪
法是我国的母法，其它任何法律的制定与执行都必须在宪法的框架之下，下位法
服从上位法、基本法服从特别法，这是最基本的原则，既然宪法把计划生育定为
国策，要求每一个公民必须执行，那么，还有哪一部法律可以与宪法相对抗？我
们夜间行动，是先让村干部叫门，然后等户主家里人主动开门后进去的，村民们
都很配合，请问，你掌握了哪一家是我们用武力轰开的？这如果就叫侵犯了私权，
那么，我问你，与我们相邻的县，很多乡镇直接半夜抓人，为了把计划外怀孕对
象逼回家，有的甚至把房子都给人家扒掉了，我们与他们相比，你还认为我们的
行为是最恶劣的吗？”
温玉强说：“你不能因为别人违法就认为自己可以做同样的事情。”
李坚笑了笑说：“你作为一个新闻记者，应该比谁都懂得，弘扬社会主旋律、
做正面的引导是第一要务，如果你们要做舆论监督，我无权反对，但你们也要找
具有代表性、普遍性的典型去采访啊，不说我们东沟镇在全县近一段的行政执法
行为是最规范的，最起码，我们东沟镇计划生育行政执法所采取的手段措施在全
县是比较温和的，要找负面典型，也轮不到我们东沟镇啊！”
温玉强说：“问题是别的乡镇没有人举报，我们也不了解别的地方的情况，
只能是哪里有举报，我们就到哪里去。”
李坚说：“你做新闻的，知道范长江吧？”
温玉强问：“范长江是谁？”
李坚说：“范长江你都不知道是谁？那好，我就给你说说范长江。范长江是
我国新闻界著名的杰出代表，他曾经担任新华通讯社总编辑、人民日报社社长，
他还是中国记协的前身--1937 年成立的“中国青年记者协会”的发起人和领导
人之一，一直到 1970 年逝世。1935 年，我国处于民族危亡的年代，26 岁的范长
江以天津大公报特约通讯员的身份，到贫穷落后的大西北采访，他看到了当地人
民的苦难，也看到了中国的希望。他以极大的爱国主义热情，连续发表了反映当
地人民备受煎熬压迫、各界抗日激情高涨以及工农红军坚持战斗的通讯，引起国
人的关注。如今，中国对新闻界最高的奖励就是‘范长江新闻奖’，作为新闻记
者，范长江能深入到对基层到老百姓中间去了解情况，寻找具有普遍性的问题作
为新闻点，你也是一名记者，怎么就不能深入细致地到各地基层了解一下计划生
育的行政执法情况？接到一个举报就认为这是新闻点？如果新闻记者只靠别人
的举报去工作，那就不是做新闻了，那是给举报人当打手的。”
温玉强理屈词穷：“你，你怎么这样说我们是当打手的？”
李坚说：“一个连范长江都不知道的新闻记者，不了解基层工作的难点，不
了解基层群众的呼声，不了解事实的真相，就居高临下的指责，你认为不是给人
当枪手的吗？我今天说话不是太客气，你回去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只要你敢为自
己的文章负责任，你尽管去写，但是，我在这里告诉你，我级别最低，我不怕丢
了饭碗，你如果发表的文章与事实不符，我会到国家新闻出版署告你，也会到法
院起诉你们报社。你可以接着问下一个问题，继续问吧。”
温玉强做梦也没有想到，今天采访竟然遇到了一个级别最低、说话最厉害的
对手，他本想着借着群众的举报到东沟镇吓唬吓唬这些基层干部，他们一害怕曝
光就会送些钱给自己，没想到他准备的五个问题，刚问了两个就被这个最基层的
计生所长怼的哑口无言，看情况即使继续问下去，自己也得不到好了，干脆走吧。
温玉强就站起来说：“既然是这样，那我回去给领导汇报一下情况，具体这
这个举报咋处理，我听领导的。”温玉强领着实习生走了，刚到大门口，温玉强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温玉强转圈寻找是谁在叫自己，在这里不应该有人认识
自己。随着又一声叫喊，温玉强看到了，是同行，也是在北京一个协会办的报纸
的记者。来者看到温玉强是要走的样子，就问：“怎么？你采访完了准备走？”
温玉强说：“别提了，我建议你也别去了，不会有啥结果的。”温玉强就把
自己与李坚的对话告诉了同行，这同行就问：“难道抓不住他们的软肋？”
温玉强刚才已经听到李坚说没有证据的话发稿会成被告的，就说：“没有证
据，就一个举报材料，抓什么呀？除非你到村里边去走走，看找到找不到证据。
否则，就别碰这个钉子了。我是先撤了。”
路争先看到温玉强离开党委办公室，想让李伟柱留他们吃顿饭，被李坚示意
不必了。李伟柱看到这名记者已经走了，就笑道：“我看李所长别当所长了，去
宣传部当新闻科长最合适，太能对付人了。把人家呛的无言应对。我还没见过比
记者还能说的人呢，竟然就在我们面前。”
李坚开玩笑说：“那我辞去计生所长职务也去做记者去？会不会很称职？”
其他人还没有发话，就听从门口传来声音：“我看行，够格。”随着声音，
有人进门了。
李坚等人随着声音看去，李坚愣住了。这人怎么这么脸熟？
来人到了李坚面前：“怎么，不认识老同学了？”
李坚这才想起来是谁了：“是你？郑君安？你怎么来了？”
原来，来者是李坚的大学同学，李坚毕业被分配到老家的县到一个乡镇工作，
三年后被任命为计生所长，这次调到了东沟镇。这个同学去了哪里，李并不知道，
今天忽然到了这里，着实让李坚吃了一惊。
李坚赶紧把郑君安让到屋里坐下，问：“老同学，这么多年不见，在哪里工
作呀？今天怎么有时间到这里来了？”
郑君安说：“不瞒你说，我今天也是来采访的，我目前在农民日报社工作，
是领导让我来了解情况的，刚才我在窗外听到老同学对那名记者的高论，真实佩
服极了。”
李坚开玩笑说：“说了半天，老同学也是来找我麻烦的？”
郑君安笑笑：“我怎么敢找你麻烦？是社领导安排的，社里接到举报信，想
把这个材料转给省记者站，我正好有事要回老家一趟，领导就顺便交给我了，让
我来看一下基层农村计划生育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将了解到的情况发一个内参给
地方领导，没想到其它媒体也来了，但来的目的是不一样的。这些协会办的报纸，
主管单位没有经费给他们，广告收入又上不来，就靠敲诈勒索基层活着，刚才那
位就是其中一个，说实话，计划生育方面的舆论监督，内部有规定的，一般情况，
正规媒体是不允许发稿的，老同学刚才怼得好，很精彩。”
李坚笑道：“只要不是来找我的事儿，那我就好好招待你，要是找我的事儿，
我可不管你饭吃。”
路争先等人明白咋回事儿了，连忙说：“来者是客，既然是你的同学，就不
要客气了，这顿饭就是你请也是合理的，何况没有说让你请客呀？”
贾旺财和王丰收这会心里可不是滋味了，第一个记者温玉强就是个草包，没
几句话就被李坚打败灰溜溜地走了，第二个记者竟然是李坚的同学，这费了那么
多功夫的举报看来又泡汤了。
郑君安说：“我在宣传部听说来的媒体有五家，都是奔你们来的，除了我，
才出现一家，另外三个不知道在哪里？”
路争先一听还有几个，就问郑君安：“我们怎么应对他们？”
郑君安说：“如果他们来找你们就让我这位老同学再给他们上上政治课，如
果不来就算了，他们都发不了稿子的。”
这句话，让路争先几人放心了，让贾旺财和王丰收很失望。二人考虑，别等
一会儿吃饭在记到计生办账上，干脆不再参与这件事情了，贾旺财就对路争先说
：“路书记，我看这里也没有我俩什么事情了，那边还有工作要安排，我俩就先
走了。”
路争先很干脆：“行啊。”
贾旺财和王丰收走后，李坚问郑君安：“老同学，我可以在你这里开个后门
吗？”
郑君安笑了：“还在我这里开后门，我这里没有后门，对你都是大门敞开，
说吧，是不是想看举报材料？”
李坚笑道：“知我者，郑君安也。”
郑君安就从包里拿出来就把材料交给了李坚，李坚没看，转手交给了路争先。
路争先打开看了看，是一份打印的材料，落款是计生所副所长：朱亚林。路争
先看完转给了赵景海，赵景海看完转给了李伟柱，李伟柱看完转给了李坚，李坚
粗略看了一遍后，有交给了郑君安：“都是一些莫须有的事情，太小儿科了。你
是不是要找一下署名计生所副所长的朱亚林？”
郑君安说：“如果可以，找找他，问问情况，也是可以的。”
李坚说：“我的建议，不用找这个举报人了，即使找到他，也不会承认。这
份举报材料，我敢肯定，不是朱亚林写的。应该是刚走的那两位的杰作。”
郑君安不明白，问：“刚才那两位是做什么的？”
李坚说：“一个是分管计划生育的副镇长兼计划生育办公室主任，另一个是
计划生育办公室专职副主任。”
郑君安更不明白了：“怎么？分管计划生育的领导举报计划生育上的事情？”
李坚就把东沟镇成立计划生育行政执法队伍的事情给郑君安介绍了一遍，最
后说：“就是因为他们以前在计划生育行政执法中优亲厚友、弄虚作假、作风霸
道，镇党委才专门为了规范执法行为成立专业队伍，让计生办专门负责日常业务，
引起了这两人的不满，想夺回丢失的权力，才想出这样的招数。”
郑君安一听，眼睛一亮：“我觉得你们镇这个专业执法队是一个好的典型，
我了解过，很多乡镇，在计划生育工作中，还在使用关押人质、株连邻居、扒人
房屋等恶劣手段，很显然，你们的做法是给所有的基层乡镇做了一个榜样，这怎
么是坏典型呢？明明就是一个好的典型。太好了，你把你们的具体做法告诉我，
我写一份内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