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拥抱
第六十四章
第二日长宁早早出门采买,几乎跑遍了整个上京,直到傍晚才回来。
等她捧着精挑细选的两瓶金疮药和一包芙蓉饼进到萧珩院子时,却瞧见一片错落茂密的青竹后,两道身形影影绰绰。
长宁放缓了步子。
她站在回廊下,看着夹在墙根与青竹之间耳语的两人,一时间有些难为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少女身量高挑,乌黑长发扎成干练的马尾,同样一身玄色劲装,英姿飒爽,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少女眉眼噙着飞扬的笑,而萧珩唇角亦是轻轻上扬,瞧着二人身影出奇和谐。
她没打扰,将东西放在廊凳上,转身离开。
大概是有了太后赏赐美婢一事,长宁这次很快冷静下来。
除了往回走的时候脚步凌乱仓皇,面上倒看不出太大情绪波动,只是脑中有些空,便没注意拐角处走来的人,被季风撞了一个趔趄。
长宁身体一仰撞到身后的廊柱上,又一次华丽丽撞出内伤。
季风吓了一跳,快步上前询问她是否受伤,长宁忍着眼眶的热意摇了摇头,她想了一下,没忍住问道:“皇叔在和谁说话?”
季风顺着长宁的视线看去,道:“是裴琅将军的独女,刚从蜀地回来。”
长宁愣了愣。
季风看着回廊尽头的两人,笑道:“裴姑娘当年随裴琅将军一同前往边关,帮衬殿下许多,那些年殿下总是没日没夜的操劳,也多亏有谢二公子和裴姑娘陪着,不然殿下怕是都不知道要照顾自己。”
长宁很清楚陪伴意味着什么。
前世纵使她为拓跋临付出再多,她不在的日子里,就足以让拓跋临爱上李仙儿。
边关四载,也足以让萧珩与裴姑娘相爱。
谢五娘收到边关家书后,告知她萧珩可能有了心上人的话言犹在耳,而前世,萧珩从边关大捷归来,庆功宴上向自己坦言的画面也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长宁还想到了萧珩回京的那个夜晚,她在廊下问他,可有喜欢的小娘子时,他局促的目光,以及后来,各家勋贵上门议亲萧珩全都推拒,太后赏赐美婢他也把人赶走……
迄今为止,能进到他院子里的姑娘,裴玖舞是除她以外,第一个。
方才他们还那样亲近地说话……
一瞬间,长宁想了许多,不禁问:“季风,你跟着皇叔这么久,可知……皇叔有中意哪家小娘子吗?”
季风闻言,又看向前方两人,咧嘴一笑,“殿下心思深,这个我真不知道。”
长宁蜷紧手指,有了答案。
裴姑娘就是他的心上人。
长宁眼睫湿了,低着头轻声道:“皇叔和裴姑娘刚相聚,想必有许多话要说,我就先走了。”
说完绕过季风径直回自己院里。
她看得出来,裴姑娘和其他小娘子不同,并没有因为旁的流言或是萧珩面上的青痕而惧怕远离他。
这一世,萧珩的心上人还在,也对他有回应,明日,他们还会一起回西蜀。
萧珩不会再孤孤单单一个人。
她也会按照既定的轨迹嫁人留在上京,自此,天各一方。
她会渐渐的,从他的生活离开。
长宁为萧珩能找到意中人而高兴,可回过头,又觉心中酸涩,泪意便止不住。
青竹后,裴玖舞同萧珩闲话了几句,又将蜀地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随后拿出一个锦盒递过去,“这是我爹托我送给郡主的及笄贺礼。”
当初在太学,裴琅也曾短暂当过长宁的师长,加之他原是怀明太子一党,如今又追随萧珩,长宁郡主的及笄礼自然该有所表示。
一提长宁,萧珩原本紧蹙的眉头顿时舒展几分。
裴玖舞见状,不禁揶揄:“难怪谢清纬总说你看李家小公子不顺眼了,一提郡主你就笑,那等郡主出嫁时,你岂不得哭死?”
萧珩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听到脚步声靠近,二人齐齐偏头看去,却只看见季风一脸懵地摸着脑袋走来。
萧珩一眼便注意到放置在廊凳下的两瓶金疮药和芙蓉饼。
她来过了。
长宁有些头晕,回到房中后就把自己关了起来,倒在榻上昏昏入睡。
萧珩来到她房门时,以为她在午睡,便没打扰,可直到傍晚用膳的时候,长宁还是迟迟没有出现。
今夜人多,谢清纬、裴玖舞几人都在,等了一会儿,萧珩正要起身,灵霜慌慌张张跑来。
“殿下,郡主发烧了!”
萧珩脚步飞快。
长宁小脸雪白,嘴唇也是干裂的,躺在床上意识模糊,萧珩在她耳边唤了几声,她也没有力气回应。
萧珩心急如焚,“请太医了吗?”
“派人请过了,太医还没来。”
萧珩手指贴近长宁额头,一阵滚烫,急忙绞了张帕子覆在她额上降温。
不多时,灵霜拉拽着一位老太医进了屋,谢清纬和季风几人在外头,只有裴玖舞跟了进来,在床榻前端详病中的长宁。
虽是脸色苍白,也难掩倾城之色,只是瞧着眉眼有些熟悉,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长宁服过药,又迷迷糊糊睡到后半夜。
屋中一片漆黑,只能借着月光瞧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她喉中干燥,低喃:“水……”
萧珩赶紧倒了一杯温水,抱起她上半身,将水送至她唇边。
喝了一口水,长宁才觉得好受了些,脑袋还有些晕乎乎,平日清亮的桃花眼此刻无神地半睁着。
她隐约想起,今夜过后,萧珩就要离京了,她还有很多东西没准备好。
长宁以为守在床榻边的是灵霜,便抓住他胳膊,“什么时辰了?”
“寅初。”
他声音沙哑。
长宁揉着额角作势要下榻,又被萧珩按了回去,“别忙了,好好躺着。”
她迷糊的脑子这才一点点恢复清明,抓着萧珩胳膊的手指送开,撑着床褥从他怀中直起上半身,有气无力道:“我要送你……”
萧珩皱起眉,“阿宁。”
想到她关在房中大半日,他才知道她生病了,萧珩便有些恼火,语气也颇为严肃,“身子不舒服,就不要强撑了,都不是什么要紧事,旁人会做。”
长宁眸子闪了闪,垂下头。
她只是想在分别时最后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以后我也做不了了,再交给旁人做吧。”
萧珩怔住。
抬手拂去散落在她脸颊上的发丝,“又胡说。”
划过她脸颊的指腹热热的。
长宁压住酸涩,笑了笑,乌黑的桃花眼恢复了一丝光彩,两人都没说话。
外头响起极轻的叩门声。
季风压低声音道:“殿下,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出发了。”
长宁轻推萧珩的手臂,“皇叔忙吧,不用陪着我了。”
回到上京,不仅西北边关和蜀地要务会连续不断地给萧珩送来,朝廷也总隔三差五召见,他还要应对官员之间的人情往来,整日忙得不可开交。
如今西蜀大乱,又有皇帝旨意,他必须离开。
萧珩此刻才发现,自他与长宁重聚后,她似乎总会以忙为借口将他推开。
小的时候,他们要分开,她还会缠着他撒娇哭闹,央着他早点回来。
长大了,再怎么想留住彼此,也总是不经意间越来越远了。
搁在膝上的手蜷握,萧珩沉默着起身出去。
长宁凝视他挺拔的背影。
他看着清瘦了些。
长宁披衣下榻,到后厨忙碌,将昨日没送成的五瓣桃花酥重做了一份,让人装食盒里送去。
天蒙蒙亮,外头已经整顿好了人马随时准备启程。
谢清纬骑在马上,回头催促道:“殿下,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萧珩还站在门口,瞧了一眼天色,“再等等。”
他心知长宁病着,可又想她兴许会不听话,执拗地出来送他,然后一直望着他离开,久久不肯回去。
他等到了天光大亮,还是没人出来,萧珩终于叹了口气,翻身上马。
就在这时,后头传出裴玖舞的惊呼声:“这是谁做的桃花酥?”
萧珩一听,当即下马往马车走去。
裴玖舞是女子,长途跋涉身子骨吃不消,便在后头配了一辆车,她刚撩开车帘就见车厢里放了一只食盒,上面还贴了字条。
字条上只写了“一路平安”四字,并无署名,她认不得。
但那字迹是萧珩一手教出来的,只一眼,他便心知肚明,转身跑回府中,风卷起他的氅衣,猎猎作响。
长宁正立在前院的鱼池前,池中红鲤两两交缠,她默默撒了一把鱼饵。
他应该走了吧。
出神之际,高大的身影忽然从后面将她笼罩,一双结实的胳膊环过她的身躯,独属于萧珩的男子气息顷刻间萦绕着她的每一处感官。
这一刻,萧珩只想放肆一回,就这样拥着她,把她揉进骨血里。
“阿宁。”
他声音低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倦,分明是清冷的嗓音,可那一字一字的轻唤,又格外缱绻缠绵。
长宁能清楚地感知到,他的语气有什么不一样。
他从后面拥住她,体温隔着衣物度到她单薄的脊背上,直挺的鼻抵着她的颈窝,气息缓缓喷洒。
长宁被灼得心跳加快。
娇嫩的肌肤止不住轻颤,仿佛有一阵电流在底下乱窜,浑身血液也涌了上来,让她的脖颈到耳朵,再到双颊,通通染上绚烂霞色。
她整个人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手中鱼饵尽数落入池中,骤然激起一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