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阴间（十）
十三
终于轮到我出外勤了。
在小九到油锅地狱逛一圈走了后没多久，地狱里突然扔进来一堆鬼。
说是扔，是因为这些鬼都不是自主进来的，而是突然凭空在我们身边冒出来一列火车一样的东西，然后，那列火车的货箱从顶棚向四周开启，里面现出了一堆破烂。地狱中那些拿着撑竿的长身鬼们不紧不慢地拿起撑竿，随手在破烂中一撑，就是一具纸片一样的鬼，它们被一个个撑到链子上挂起来，这些鬼慢慢地如同被打气一样，慢慢充盈起来，变成人形鬼。只是这些鬼浑身脏兮兮的，一个个无精打采，仿佛全身的精神气全部被压榨干了一样。
也不知道忙活了多久，长身鬼卒才将这些鬼全部挂完。
然后，长身鬼把撑竿对准了我们，把我们从铁链上取下来扔到火车的车箱里。
也许是这种车箱被施了魔法，我看到先我扔进去的鬼，一取下来扔进车箱，马上变得如同纸片一样薄，而且自动叠在一起。
我很惊异这种魔法，这样下去，一节车箱不知道能装多少鬼？
或许因为地狱里的鬼都是精神体吧？
想到这里，我悚然一惊。我是有肉身的啊！
我连忙使用幻术，让自己的幻影留在铁链上，而真身则进入时空隧道，先溜进车箱，然后，从车箱中看到长身鬼把我的幻影扔进车箱，在别的鬼叠在我的幻身身上时，我收回幻身蜷缩在车箱的旯旮里。
我有点怀疑，所谓的阴间、酆都城与十八层地狱，是数十个不同的世界，类似于人类所谓的平行世界。这些世界之间应该有一个交叉的地方，只要从这个交叉点出发，就可以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而酆都城可能就是各个世界交叉重叠的集中点，如同风扇的轴心，从这里出发，可以到阴间的任一世界。
货箱装满后，侧板与顶板自动合在一起，世界漆黑一团。
火车应该要开了吧！我想看看这地狱的火车是怎么开的，却没见什么动静。一忽儿后，火车车箱又从顶板开始向两边展开。
就到目的地了？我非常惊异地狱的神奇。
一个峨冠博带的鬼站在货箱一侧朝货箱内吹了一口气，货箱中纸片一样的鬼纷纷飘出来。一到车厢外面，如同气球被充气一样，鬼们一出来就恢复为有着人一样立体的鬼，飘飘荡荡地飘落在工地的各个地方，黑鸦鸦地挤满了工地。
我趁乱从时空隧道中出来，跟着群鬼飘到工地上。
抬头看去，却只能看到身侧的几个鬼，还有一道需要砌的墙，再远看不清了。四周一片昏暗，如同在一片大雾中一样。
“看什么看？等着请你吃饭吗？”一道鞭影从身侧呼啸而至，狠狠地打在我身上，我的身体如同被电击一样痉挛着飘起来，落在一堆方石前。方石挺大，一米见方一块，旁边有鬼正在搬这种方石。
我的工作可能也差不多吧？我试着掂了掂方石的重量，不重，远比人间的石头轻。就学着旁边的鬼的样子，搬起一块方石跟在它们身后。
基本情况大概清楚了：这个工地不知道建的什么，云遮雾罩的，我们职责范围内只能看清楚自己工地范围内的东西，就是砌一堵墙，我们分不同工种，我纯粹属于搬砖的，在我视野内，还有一个工种是砌墙的。旁边有鬼卒监工，有偷懒的或者看似偷懒的，这些鬼卒不由分说，扬手就是一鞭。
工地除了搬砖声、砌墙声，以及呼啸而过的鞭子的破空声，整个工地安静异常。看来在这里做事，不仅不允许偷懒，连聊天都是不允许的。
这种情况，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安排，想要从这里跑出来，比登天而难。
是谁安排的？
在这里搬砖是搬不出真相的，只有想办法从这里出去，才可能有所收获。
出去到哪里去呢？
有两个去处：一是工地的项目指挥部。一是直接从这里逃出地狱，去找孙阿。
孙阿那里是肯定要去的，但要掌握第一手资料，还是先去这个项目指挥部比较妥当。
按人间的工地的情况，应该有一个项目指挥部，这个是阴间，修的是酆都新城，不知道是不是一样。
正在我想着项目指挥部的时候，忽然一道鞭影袭来，我背上正背着一块方石，连忙用久宇功闪动了一下身形，让背后的方石对着鞭子。鞭子刚好打在方石上，发出沉闷的“啪”的声音，我的身子往前一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这么大力！这是要往死里整啊！
“磨蹭什么？找死！”我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蒙着脸的鬼卒站在身侧的高处，恶狠狠地吼道，又扬起鞭抽过来。
这次它抽的是我的脚，我装作不堪重负，身子往下一蹲，鞭子又抽在方石上。
我装作很慌张的样子，就地滚开。
看向旁边，其它鬼工都低着头，好像没看到我被打一样；而这片区域，除了这个鬼卒，其它鬼卒都比较远。
“能的啊！难道敢嚣张！”鬼卒又举起鞭子。
这声音好耳熟，只是一恍神，我就想起来了，是我刚进油锅地狱时在我隔排的那个阴冷鬼！
这是要不死不休的！
怎么办？
我如果练成了武行者
我又对自己的境界不满。
这时，鞭子已经抽过来。
这倒难不倒我，在鞭子几乎已经挨到我的身体时，我顺势向着鞭子去的方向倒下去，看起来像是被鞭子打中了一样，样子极其狼狈。
“有点意思！”阴冷鬼冷哼一声，又反手抽过来。
抽没抽到，它是知道的。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想起来我有小九送给我的那块金砖。
虽然我不是武行者，也不会武功，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我有想到哪里就到哪里的缩地功啊！在阴冷鬼抽我时，我出现在它的背后，用金砖在它背心上来一下，“金砖到处无遮挡，砖打伤残枉怨嗟”，连木吒余化韩荣这些天将都抵挡不住，何况这个不成气候的恶鬼？
只是“五彩瑞临天地暗，乾元山上宝生光”，这金砖出世，好像有异样光芒。在这阴间的工地上，到处都是鬼卒，需要用什么东西遮住才行。
我一边故技重施，玩着滚地躲，躲避着阴冷鬼的发疯般的攻击，一边从纳戒中取出金砖，在怀里用布将金砖包好。
当鞭子再次抽及我身体时，我用幻影留在原地，真身到了阴冷鬼背后，举起金砖狠狠地拍在它后背上。
只一下，它就瞬间倒下，缩小成一个手指大的纸片一样的玩偶。
这是魙吗？
我来不及细想，迅速把它捡起来放进纳戒里。捡起它的鞭子，幻化成它的模样拿着鞭子站在那里。
在这乱哄哄的工地上，应该没有谁会注意到一个鬼不见了。
想了想，有点后怕。这阴冷鬼肯定是一个货真价实该下油锅的主，听它当时的口气，它的罪孽，应该不止下油锅，可能还要下其它地狱。可终究它只是心狠手辣，至于本领，也就只是个一般货色。而就是这种罪孽深重的一般货色，却仍然摆脱了油锅地狱之苦，当了鬼卒，这是一个什么世道啊！
它是被谁从油锅地狱掉包出来的？还是因为鬼卒太少临时重用？
第一种的可能性更大。
那么，他们怎么掉包的？谁掉的包？那个被掉包成欧阳克的老兄说有一个无比阴暗的地方在哪里？
看来，只能借阴冷鬼这个身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十四
“莫雷尔，老大让你去。”一个鬼卒走到我身边，指着不远处说。
我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早就看到不远处的一块平地上，几个鬼卒在我们这批油锅地狱中的恶鬼中召集恶鬼，已经召集了几十个。
让我去？干什么？
这事我又不方便问这个鬼卒，只能向它点了点头，转身向那堆恶鬼走去。
莫雷尔是那个阴冷鬼的名字，我刚才把那个手指大的玩偶拿出来看了一下，上面有莫雷尔这个名字，应该是它前世做人时用的名字。
走到那堆鬼近前，我模仿之前在石头上看到的鬼卒见到头时的动作，走到鬼卒头面前说：“老大，莫雷尔报到！”
这是个阴沉而面相十分年轻的家伙，应该是小九他们说的阴二代。
“莫雷尔，你站后面去，精神点，我们去轮转厅。”老大“哼”了一声后说。
“是！”我响亮地应了一声，走到队伍后面。
等我走到队伍后面，队伍就开拔了。
是向西面的方向。我抬头看过去，迷雾中，那里影影绰绰有一座山一样的东西。
大家一路往前走，恶鬼在中间，我们鬼卒在两边与前后。这些恶鬼在人间时大多没有经过训练，鬼卒们也没有强求队形队列，所以，就是一群散兵游勇。所幸这个新地狱地面上除了沙石什么东西都没有，路面平坦，走起来不费力。
很快就到了山脚下。
这是一座岩石山，光秃秃地什么都没有。
带队的老大走到一处岩石前，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一个洞口豁然打开，他带头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看不到边的厅，进门的右边有一个台子，上面黑乎乎地站着一个高大的东西，仔细一看，是一个人形或者鬼形的家伙，全身上下连头都蒙在黑色中。
厅的各个地方也活跃着这种黑色的影子。
带头老大把大家带到台子底下，也没有说话，只是向台上的黑影做了一个鞠躬的手势，就退到一边，带领我们站在恶鬼的后面。
台上的黑影突然一伸手，台下恶鬼中突然有个恶鬼凌空飞了过去，颈脖被黑影抓在手里。黑影将恶鬼提了起来，双脚离地，它拼命地挣扎，但只挣扎了一下，就停了下来，仿佛连手脚都缚住了一样。
黑影将恶鬼拉近，低下头轻蔑地说：“奸淫幼女，还是老师，你好本事！二百五十六万年油锅之苦，享受吗？”
恶鬼被掐着脖子，当然说不了话。
黑影把恶鬼往地上一扔，说：“你愿意听我的话吗？”
被掐过脖子的恶鬼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闻言挣扎着跪起来，战战兢兢地嘶哑着结巴道：“我我我愿意。”
黑影抬起头来，似乎要再次伸出手来从恶鬼堆中掐一个恶鬼过来一样。
台下的恶鬼一片颤粟，扑通几声，是其中有几个恶鬼吓得瘫倒在地了。
“哼！”黑影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你们这群货色，只会占女人便宜，本来是最没用的。上天有好生之德，看在你们大多已经在油锅地狱受了些年的惩罚，现在地狱要重建，也需要一些人手。如果愿意，你们就跪下来，老黑我想办法帮帮你们。”
“谢谢黑大人！”所有恶鬼全部跪了下去，头叩得比山响，一齐诚惶诚恐地说。
“帮忙可以，但你们这种十恶不赦的家伙，我不相信你们。”自称老黑的黑影又说。
“只要黑大人愿意帮忙，我们愿意当牛做马报答黑大人。”一个胆子稍大一点的恶鬼说。
“我们愿意当牛做马报答黑大人。”其它恶鬼异口同声地跟着说。
“我要你们这些牛马做什么！”老黑冷冷地说。
“我把我所有的香火都给您。”一个说。
“我愿意做您的仆人。”一个说。
“只要黑大人救我，随便做什么都行。”另一个说。
“只要黑大人救我，把我从油锅地狱解脱出来，我把我的灵魂给您，我愿意签卖灵契。”在一片七嘴八舌中，突然有一个恶鬼高声说。
作为鬼，相比于人，其实就只剩下灵魂，把灵魂给别人，相当于把自己的全部都给了别人。而签卖灵契，在灵魂主导的阴间，就是把自己卖掉了。看来，这个恶鬼为了获得自由，已经豁出去了。
黑影突然伸手，把这个恶鬼弄到台上，不过，这次它不是掐着它的脖子，还是提着他的手，提上来后，也是轻拿轻放，就放在自己面前。它看着恶鬼说：“你说你愿意签卖灵契？”
恶鬼被它这一手吓破了胆，战战兢兢地说：“我愿意。”
“好，看在你诚心的份上，你签了这份卖灵契，我帮你获得自由！”老黑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份血色的纸递到恶鬼面前。
恶鬼犹豫地接了过去，双手颤抖地拿着，看了看，一狠心，伸出手指往嘴里一咬，在纸上按了一下。
一道淡淡的绿光从恶鬼身上一闪而出，飞向老黑，它手中的纸则凭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