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番外四令含之
复活节前夕, 傅承致一家飞回苏黎世度假。
呆了一星期,六岁的含之和『奶』『奶』家里的波比成了好朋友。
她在伦敦时最喜欢小动物,整天去找她那匹设特兰小矮马玩, 可惜爸爸不让在家里养猫狗。
但她又不带全部,只带波比。
小小一只狗狗, 别放家里,养在外面寄养不行了吗?
含之想,反正自己又不跟它们睡一块儿, 只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去逗它们玩一会儿好了。
不会让小狗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 也不会碍到爸爸眼睛,惹生气的。
傅承致是不讲情面的严父,从不惯她, 含之清楚, 这件耍赖哭泣和撒娇没用。
那如何带一只小狗回伦敦呢?
这是一大题, 她思考了半晚, 决定采用迂回的方式达成目的,
“爸爸, 住在『奶』『奶』家这些天,我已经和波比、格林、拉比、霍克、瑞恩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我想把它们带回伦敦。”
临发前一小时, 她牵五条小布拉班特猎犬与父亲商量。
谈判的第一步,先提一不可能的条件, 对方下马威,降低预期值。
“含之,你的想法过天方夜谭,我认为你在提理的请求之前, 起码应该考虑一下它的可行『性』。”
傅承致余光没她一,低头看霍普递过来的清单,接笔签字。
“好的。”
含之从善如流,“那我只带波比可以吗?我把波比养在外面,保证不会带回家里,让你和妈妈『操』心。”
她扬起脸,试图用真挚的情感,水汪汪的大眼睛打动爸爸。
傅承致这回看了她一眼,“不可以。”
樱桃小丸子喋喋不休使十八般武艺,把大人那套谈判手段学得纯火炉青。
可惜傅承致自己是深谙谈判之道的大银行家,怎么可能吃她这套。
上飞机前,佣人抱波比最后和含之告别,含之抱舷梯不肯撒手,波比也不舍地汪汪叫。
大家被场面感动得眼泪汪汪,傅承致叹了口气,在小女孩面前蹲下来。
男人她递了块帕子擦眼泪。
“令含之,你知道你妈妈有哮喘吗?”
小女孩的哭声戛然止住,喘岔了气,打了早餐的『奶』嗝。
她才上一年级。
哮喘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但她是强装镇定,擦了把泪,外强中干挺起胸脯,“我当然知道。我跟波比在一起,波比在哪里,我在哪里。”
“你确定?”
“我确定。”
霍普瞧见此景已经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秒,男人站起来,把帕子扔进霍普怀里,“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
“我尊重你的选择,不想回去,留在苏黎世写作业吧,祝你过得愉快。”
什么?
含之六岁的小脑袋如遭雷击,开学了,她得回去上学,爸爸连这也不管了吗?
把她留在这里,和冷漠可怕的『奶』『奶』呆在一起!
天啦撸!
没有她后悔的余地,飞机快起飞。
樱桃小丸子呆滞地目送飞机在跑道上滑跑,最后消失在云层里,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
只留佣人们一颗惆怅呆滞的后脑勺,连小卷『毛』失落地塌拉。
令嘉在飞机上有点不舍得。
她频频往地面看,开口道:“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妈妈添麻烦……”
“小八,慈母多败儿,教导孩子需魄力,想什么可以得到,你这样会惯坏她的。”
傅承致把手搭上她的肩膀安慰,“放心吧,妈妈嘴上不说,其实喜欢小孩子。”
令嘉虽然认可的话,心里却是惦记女儿。
含之聪明,记仇,这么把她扔在陌生的地方,她说不定能记到大,影响父女感情。
小孩失魂落魄回家,才进门,跟目瞪口呆的『奶』『奶』大眼瞪小眼。
晚餐厨房只做了一人份,女人捏刀叉,正准备进食,然后发现这樱桃小丸子,矮矮一,傻啦吧唧站在厅门口。
她被吓一跳。
“你怎么又回来了?你爸妈呢?”
这生硬的询,加上被爸妈抛下的委屈,含之怎么聪明,终究是小孩,哇地一声哭了来。
“『奶』『奶』……『奶』『奶』……”
老人没有过哄孩子的经验,手足措站起来愣在原地,等孩子抱上她的大腿,裙子被眼泪濡湿,才轻咳两声,把小孩推开些,“怎么了?”
“我爸爸妈妈不我了!呜呜呜呜……”
“你做了什么惹们生气?”
“我说想把波比带回伦敦,呜呜呜呜,我爸爸发火了……”
“那难怪呢,你难道不知道,你爸把当初把狗送来苏黎世,是因为你妈妈有哮喘吗。”
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生疏略显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帮孩子顺顺气。
一整晚,这孩子简直像开了闸的水龙头,眼泪停不下来,『奶』『奶』走到哪儿跟到哪儿,深深沉浸在被抛弃的痛苦之中。
到最后,老『妇』人辈烦得奈,看书时候,只好把小丸子抱起来,在怀里安慰,跟她讲了哮喘究竟是什么东西。
“……所以啊,你来得这么突然,你妈妈当年生下你,是冒生命危险的。你是这辈子唯一的孩子,更应该体谅,别哭了啊,脸哭花了……”
其实令含之已经理解,不怪爸爸了,她现在在流眼泪,是被感动的。
原来她差点没办法来到这世界上。
妈妈真好,她开始反思过去那调皮的自己。
难怪爸爸一点不像别的爸爸那么慈爱,不待见她,妈妈不在时候,总是暗戳戳排挤她,原来是有原因的,怪她的生差点了妈妈的命呀。
这么一想,似乎情有可原。
在苏黎世呆了几天,她也渐渐习惯了这边的生活。
冷漠的『奶』『奶』没有那么可怕,家庭教师从伦敦送过来,又被赶去休息了。
据说孩子隔辈亲,含之开始认识到这一点。
在伦敦时候,爸爸妈妈可从不会毫底线纵容她,她来到瑞士,简直是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
『奶』『奶』觉得不应该把她培养成第二傅承致,学那么多东西太累了,小孩子是应该过得快乐一点。是,她这样被迫开始了游手好闲的快乐时光,上山坐小车滑雪,下水游泳,玩得乐不思蜀。
假期彻底结束,临回伦敦前一晚。
令含之选了盒自己最喜欢的蜡笔,认认真真,爸爸妈妈有自己,画了幅全家福。
这幅画上比以往添了一人,是『奶』『奶』。
“含之啊,你的绘画水平有改进的空间。”
『奶』『奶』是艺术品收藏家,有极高的画作鉴赏能力,拿她的作品端详半晌,最后婉转提建议。
她只看见了四圆滚滚的脑袋和畸形的火柴人身体,不是孙女的解说,相信任谁难认这是一副全家福。
怕伤害孙女的自尊心,她添加补充,“不过你小,『奶』『奶』可以教你。”
“管它呢,我这么聪明,不用学,大自然改进了。”
含之画完画,离别的愁绪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没心没肺把蜡笔扔进盒子,一股脑盖起来,又去院子里找波比玩,只留下『奶』『奶』惆怅叹气。
可惜,她的盲目自信落空了。
这幅纪念她作品被画框装起来,被挂在了苏黎世老宅。
成年后的含之每一次回老家,央求一遍『奶』『奶』把画取下来。
“取下来不行,但你可以画一副替换它。”
“『奶』『奶』!”
含之放下刀叉,她烦死了。
她在所有领域天赋十足,除了艺术。唱歌跑调,画画惹人发笑,明明有搞文艺工作的妈妈,但她愣是没有遗传到任何一点艺术细胞。
“哎呀,这不是挺可爱的吗?”
老人歪头,“你是呆在家里觉得碍眼呢,吃过早餐去滑雪好了,正好你方爷爷的孙子也回苏黎世度假,那孩子滑雪技术可是一绝,你方爷爷天天挑衅我,我派你去应战,回来可别告诉我滑输了。”
饭后,含之不情不愿背上滑雪板,乘车去往少女峰。
抵达约定地点时,对方却并没有现。
含之没见过方爷爷的孙子,没什么交情,且她最烦不守时的人,在车里不耐地等了十分钟,秋波眉快竖起来了。
最后一次看表,忍耐终抵达极限,抬头吩咐司机,“不用等了,我们直接上山吧。”
车子刚刚启动,引擎声中,她漫不经心抬头一撇,突然瞧见了窗外的少年。
心跳停滞了一瞬。
她的喉咙不受控地干渴起来。
漆黑的短发,臃肿的滑雪服下,身形仍然颀。
皮肤白皙,轮廓干净清冷,正如少女峰顶一尘不染的雪。
司机顺她的视线看过去,连忙停车,大喜过望:“太好了,含之小姐,那是方想,来了。”
她的手『摸』到心脏,体会那里从未有过的陌生频率。
“你说,叫什么名字?”
“方想。方圆的方,理想的想。在斯坦福念博士,是物理学天才。”
十八岁的令含之,遇见她喜欢的人那冬天,一如她父亲当年般。
她隔车窗,远远地、只一眼。
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