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和阮祺的相识,现在回忆起来,林淮初依旧觉得是一场鸡飞狗跳的意外。
彼时他是初出茅庐,有些小名气的新人演员,feeling在那时还只是一间小酒吧。
连日的工作后,他难得空闲,约上许霁去feeling小酌几杯。
那会许霁正在创业,每天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林淮初约他时,因为一个合作,他去迟了一会。
赶到时,吧台前的空地上一片狼藉,酒杯酒瓶和各种盘子,碎了一地。
林淮初撂倒场上还站着的两人,放狠话:“我这地方虽小,也不是让你们干这些龌龊事的,下回再犯,见一次打一次,滚!”
一群人鼻青脸肿,捂着被打伤的地方逃离,跑前还不忘回应林淮初的挑衅。
林淮初按了按手掌,刚迈出一步,人吓得屁滚尿流。
见他把人解决完,周奕赶忙清场,人群渐渐散去,他才气急败坏对着林淮初一顿数落。
“祖宗啊,酒吧斗殴,你想上热搜啊?”
林淮初扭到手腕,正费神揉着,闻言一脸无所谓:“又不是什么红人,谁跟屁股后头拍?”
周奕来气,中气十足地威胁:“你安分点啊,不然我告诉栗姐去。”
林淮初白他一眼,烦得不行:“知道知道。”
许霁这时正好同前台交代完事,走近他身旁,松松领带,调侃他:“戏里打架打得不过瘾,演到圈外来?”
“我闲的啊,是那群人,太欠了。”
许霁了解林淮初,二十岁出头的男人脾气都有些不受控制的冲,但他也不是那种头脑简单,说出手就出手的莽撞人。
“怎么个欠法?”
说起这个,林淮初顿时来气,右手往前一伸,指着前面刚通完电话,眼圈发红,靠着墙壁站的女孩。
“你,过来。”
女孩讶异,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得到肯定后,她小步踱过去。
见着人先道歉:“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还有谢谢你,出手帮我。”
林淮初极少这样多管闲事,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女孩,许霁顿时来精神了,瞥了眼小姑娘,瘦瘦的,一张脸很干净,满是胶原蛋白,还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暗淡的酒吧里,竟出奇的
亮。
许霁看回林淮初,挤眉弄眼:有意思?
林淮初翻了个白眼回他:有个屁。
女孩见林淮初不说话,深怕他觉得自己没诚意,硬着头皮说:“今天这些损失,我会赔的。”
林淮初听笑了:“赔?好,给你个机会。老魏,算账。”
魏溱把账单算好,递过来,小声问:“真要让人姑娘赔?”
“不赔白不赔。”
林淮初把账单甩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抹个零,给我6000就好。”
女孩看了眼账单,倒吸一口气,牙齿死命咬着下唇,下了狠嘴,都咬白了。
林淮初戏谑地看着,不出声,也不让其他人出声。
良久,女孩松了口,小心翼翼地打商量:“我现在没这么多钱,这次来,本来就是来谈工作的。能不能让我分期,或者在你这里打工还上?”
林淮初压根就没想要她赔,把账单收回,说:“小姑娘,这件事告诉我们,没把握能做到的时,别轻易说出口。”
女孩的脸刷一下红了,林淮初站得近,看得一清二楚。
不想和她耗下去,林淮初勾起许霁的背往里走,走了几步,身后那人大声又坚定地说:“我能。”
林淮初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转身走过去。
女孩接着说:“一个月,一年,欠别人的我都能还得上,6000块而已,不是什么大钱,但我现在确实拿不出,不过我说出口了,就一定做得到,我阮祺,是言出必行的人。”
“你叫阮祺?”
“嗯,一种叫阮的乐器,礻自旁的祺。”她的语气,少了前面的如履薄冰,多了几分不知名的执拗。
为她这份执拗,林淮初难得多说了几句:“阮祺是吧?好,我问你,你成年了吗?有分辨是非、分清好坏的能力吗?有谁谈工作会约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更何况还是一男一女,别说什么男女平等,某些方面,女性本来就处于弱势。还是说为了你所谓的康庄大道,底线能越,原则能丢,安危能不顾?娱乐圈是个什么地方,看着光鲜亮丽,像仙侠小说里众人欣羡的神界,那你知不知道,飞天成神,要踩着多少人的尸骨?”
阮祺哑口无言。
林淮初越发肯定她是拿着没见过什么市面,眼红那些所谓的明星,一头热想钻进去的无知少女,“回去吧小姑娘,好好读书,以后不要随便相信别人。”
说完停了许久,人还不走,林淮初索性好人做到底,打算喊个人送她回去。
小姑娘凉凉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不是的,不是眼红,不是羡慕,是喜欢,是热爱。我喜欢演戏,喜欢通过自己的努力,把只存在于剧本上的人物演活,也喜欢让喜欢我的人看到我做喜欢的事。不是为了红,不是想当明星,我只想做一个演员,一个演绎者。对了,我成年了,在戏剧学院读大三,没经历过这些,分辨善恶是非的能力确实不足,但我能学,也有愿意教我的人。今天谢谢你,钱我会还上的,再见。”
阮祺给他鞠了一躬,转身跑出去。
林淮初的视线随着她的身影而动,他看到,她抬起手,放到脸上,不知是在抹眼泪还是撩头发。
他有些心虚,扭头问许霁,他是不是说太过了。
许霁极快地回:“比你平时再过上那么一点吧。”
过就过吧,林淮初想,他也不是每次都那么好心,有那些个闲心情去说醒别人。
原以为这么一场戏剧般的相遇会潦草结束,但一个月后,拍完戏回来的林淮初再次在feeling见到阮祺时,他有些意外。
她一身工作服,站在吧台前擦杯子。
“别和我说,你在这打工?”
一个月前柔柔弱弱小心翼翼的小姑娘不知跑哪去,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人,只不过变得有些高冷。
听到他的问题,阮祺淡淡投过去一眼,不情不愿地点个头。
“小姑娘,是不是没听懂我那天的话?”
小姑娘终于舍得开口:“听懂了,没往心里去。”
这回轮到林淮初吃惊了,收起回卡座的想法,他坐上吧台前的高脚椅,喊酒保上了杯苏打水,格外有兴致地打量起她。
小姑娘干活倒是挺利索,杯子一个接一个擦,速度快得很。
林淮初眯眼笑,故意说:“你这样,会让我误以为你有别的心思哦。”
阮祺立马以一种鄙夷的眼神看他,眉眼间尽是防备。
“你看,遇见事了你还是只会干瞪眼。”
阮祺顿时来气,也顾不得眼前的人还是自己的债主,啪地丢下杯子,质问一句:“说教很好玩吗?”
林淮初委屈上了:“在你看来,我这是说教人?”
“不然呢?我还钱,你收钱,不是很简单的事?”
林淮初蹬长腿,双手交叉搁在后脑勺,“小丫头还是涉世太浅呐。”
阮祺动了动嘴角,嘲讽地笑,“你又怎么知道,我看过的东西没你看得多?”
林淮初被问住,半晌没话回,索性不和她绕,上网找了张自己的照片,拉下口罩,将手机放在右脸边,问:“看看,我俩长得像吗?”
阮祺不知道他要搞什么把戏,但还是听话地去看,而后惊讶地指着照片,“你是林淮初?”
林淮初收起手机,也没把口罩戴上,一口喝掉苏打水,说:“我入行三年多,到现在也没在大众眼里混个眼熟,看你就知道了,还要我拿出照片才认出来。小姑娘,我不是个多嘴的人,但前边苦口婆心和你说那么多,你似乎不领情。娱乐圈这个地方,没点人脉背景是很难混开的,像你这种,又想保全自己,又想打进圈子的人,更难混。姑且相信你是真的热爱演戏,但是没路子没手段,你又怎么能接到戏?这不是打击,是现实。”
阮祺反问:“那你呢,你看得这么透彻,为什么也进了?”
“我?”林淮初拉长声音:“被逼无奈啊。”
阮祺看向他的眼神,变了味道。
“收起你那些想法,我是个有洁癖的人。”
洁癖到那些肮脏的事,别说触碰,一靠近,就膈应得不行。
他把一些东西摆正了说给她听,阮祺也不再抵触:“我是影视学院的学生,这些事我多少也了解,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只有一个想法:再肮脏的地方,都会有纯洁无比的灵魂。我渴望的,不是进入这个圈子,而是热爱那份职业,只是恰好,这份职业在那个圈子里。我也不傻,很多事情是我们屡屡看见却无法改变的,所以我只能让自己规避。一件东西,如果你连拿起它的勇气都没有,那么喜欢它的资格,你也不配拥有。”
二十来岁的小丫头,有这样高的觉悟,着实让林淮初好奇:“小姑娘年纪不大,思想觉悟倒挺高,谁教你的?”
阮祺这才痴痴笑出来:“陆庭!”
“你男朋友?”
“嗯嗯嗯!”阮祺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
“这家教,还真不错。”
小丫头满心甜蜜。
当晚酒吧打烊,林淮初看见小丫头家的大人。
一个很高的男人,穿着全黑的衣服,身姿矫健,寸头、利眼、板正的脸,难以靠近的冷酷气场。
却在看见阮祺的瞬间,全都消失。
后来,林淮初知道,阮祺那股执拗与硬气,全都来自这个男人,他是她全部的底气。
陆庭搂住蹦蹦跳跳的女朋友,四下无人,他低头在她唇上亲一口,抬头,便看见不远处的林淮初。
林淮初眉一挑,原本想走人,却突发奇想朝阮祺挥挥手,附赠一个暖心笑容,这才离开。
陆庭眸色一紧,问:“他是谁?”
阮祺握住他宽大的手,解释:“就是上次我被骗,出手帮我的人呀,也是我现在的债主,一个嘴很毒,但其实心还不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