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流落
“哐哐哐……”
门外的砸门声巨大又急速，可以感受到外面砸门人的戾气。
李悦悠被吓得手一抖，筷子上刚夹起的一块肉，没夹稳，被抖了下去。
今天接二连三的惊吓，让她的脸色此刻有些发白。
李登云看着女儿有些惊慌的眼神，心疼地安慰了一下她，起身去开门。
门刚打开，就被外面的人狠狠推了一下，一个中年妇女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脸上厚厚的脂粉也填不满纵横的皱纹，一双三角眼四处打量着家中的装修和布局，高高的颧骨下，涂地艳红的嘴唇微微撇着，透着刻薄和高傲。
她旁若无人地在家中四处转了转，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妈，您怎么来了？小静呢？”李登云问道。
王美丽不说话，甚至不瞧他一眼。
“姐夫，怎么了？我妈不能来这个家吗？这是我姐的家，我们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随着嚣张的话音，走进来一个双手插兜的青年，即使穿着一身名牌，也遮不住身上的流里流气。
李悦悠也忙站起来，礼貌的叫人：“外婆，舅舅。”
青年却瞥了她一眼，说出的话能酸死人，却又努力地想表现出不屑的态度：“切，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住这么好的房子？你也配？”
李悦悠以前见过外婆和舅舅几次，但是一直有点害怕他们，觉得他们凶凶的。
被陈勇这么一说，顿时脸又一白，往李登云身后躲。
李登云听陈勇这样说女儿，怒气上涌，但顾及到他是妻子的弟弟，又强行压下怒意：
“这房子是我工作挣下来的，小悠是我的女儿，她自然应该住在这里。”
一直没说话的王美丽这时嗤笑道：“你挣下来的就是你的？别以为我不懂，这是你和陈静的夫妻共同财产，这是陈静的，不就是我们家的吗？”
她上下打量着女婿和外孙女，看到他们身上有着长期优越生活下特有的闲适，眼中不禁喷出嫉妒与贪婪，说出的话也带着怒气：
“陈静呢？让她出来见我！”
李登云道：“小静刚刚出门了，说是要回娘家。您来的时候，没碰到她吗？”
王美丽眼睛冷下来，带着嫌弃：“没出息的东西，这么个好房子不要，就知道出去跑。小勇，给你姐打电话，让她马上滚过来见我！”
李登云知道陈静娘家人的刻薄，忙护着妻子：“妈，您别这么说小静。是我不对，小静才闹了脾气。”
“你还知道你不对？网上铺天盖地的，全是你惹出的好事！要不是有人来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
王美丽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餐桌旁，看到桌上的饭菜，拿起李悦悠的筷子，吃起来。
李悦悠害怕外婆，但还是上前两步，鼓起勇气道：“外婆，网上说的是错的，我爸爸是被冤枉的！”
王美丽一边吃东西，一边冷笑：“哦，网上说的是错的？一个人两个人说错了，难道网上那么多人说的也是错的吗？”
“他们只是人云亦云！根本不了解真相！我爸爸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李悦悠急得直跺脚，眼泪就要流出来。
王美丽眼睛一瞪，起身冲上去，在她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死丫头，你妈都不敢和我顶嘴，你竟然这么和我说话！”
李悦悠疼得惨叫一声，眼泪顿时流了出来。
李登云忙把女儿护在身后，再也压制不住怒气，上前一步：“妈！您有什么气冲我来！别对小悠动手！”
王美丽何时见过李登云生气，顿时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忙向儿子使眼色，让他来保护自己。
陈勇看着人高马大的李登云，生气时满身的肌肉涨开，如一尊金刚，哪里敢上来，缩了缩脖子，对母亲的眼色只能当做没看见。
王美丽看儿子没用，顿时想使出撒泼打滚的老手段。还没等坐倒在地上，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妈！李登云，你干什么？”
接到电话，急匆匆又赶回家的陈静，看到家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忙进来冲李登云大叫。
“妈妈……”李悦悠委屈地朝陈静走过去，撸起袖子，把被掐得青紫的胳膊给她看，“不是爸爸的错，是外婆掐我，爸爸在阻止她。”
陈静看着女儿细皮嫩肉的胳膊上一大片青紫，也不禁心疼，抬头想问王美丽。
却被王美丽一记眼刀扫过来，嗫嚅着不敢再说话。
王美丽看李登云还算听陈静的话，顿时腰杆子挺直了，又走到李登云面前，咄咄逼人地道：
“李登云，刚才你跟我发脾气的事情，我也不和你计较了。我们家陈勇到结婚的年龄了，女方家条件不错，但是人家要一套市区的别墅。我看你这套房子不错，你和陈静今天就收拾收拾东西，搬出去，把房子过户到陈勇名下。”
“什么？”李登云觉得自己是听错了。这套房子确实是市区中属于较为高端的别墅了，他刚刚付清了贷款，这套房才真正属于自己一家。
陈勇虽然刚才不敢和李登云当面硬刚，但现在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他也顾不上害怕了，梗着脖子道：“怎么？我是你小舅子，要你一套房子这么难吗？外面都说你日薪一万，难道一套房子也给不起吗？”
陈静说道：“陈勇，日薪过万都是外面夸张传的……”
王美丽瞪了她一眼，陈静顿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毕竟是妻子的家人，李登云心中叹息一声，道：“妈，您着急要房子，我们可以重新给您在市区买一套。这一套不行，这是苏城一中的学区房，小悠上学方便。”
“一个小丫头片子，上那么好的学干嘛？”陈勇嘟囔了一句。但看李登云又面色不善，不敢再说。
李登云道：“妈，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出首富，给陈勇在市区买一套房，他先结婚，然后自己慢慢还贷款。”
王美丽一拍桌子：“不行！要么全款买房，要么贷款也你们还！我们可没钱！”
听了母亲的话，陈静的脸一白，忙拉拉她的衣袖，小声道：“妈，我们已经没那么多钱了……”
“没钱？”王美丽拍案而起，指着陈静的鼻子骂道：“你不是说李登云把钱全放在你这儿的吗？你这个赔钱货！我好不容易把你养这么大，让你给你弟弟买套房子，你都推三阻四的！”
说着，扑上去就对着陈静又踢又打。
李登云忙上前把陈静也拉在自己身后。饶是如此，陈静脸上身上也多了几道指甲抠出的伤口。
陈静摸着脸上身上渗着血的伤，看着仇敌般对着自己的母亲，和一旁看着自己挨打，幸灾乐祸的弟弟。
陈静终于忍受不了，从李登云身后冲出来，指着陈勇，对王美丽哭着吼道：
“你打我干什么？你应该打你那个好儿子！你知道我和登云的钱是怎么没的吗？你的好儿子沾上赌瘾了！成天跟着一帮乌七八糟的人，一把十几万几十万的赌，上次一口气直接输掉了三百万！谁家供得起赌鬼这么赌呀？”
王美丽听她这样说，又看向自己的儿子，见陈勇一脸心虚地往桌子后面躲，知道陈静说的是实话。
但看着从小宠到大的宝贝儿子这么委屈巴巴的样子，又心疼不已。王美丽啪地打了陈静一个耳光，骂道：
“你瞎说什么？你弟弟怎么可能赌博？他那么乖的孩子，只不过是和几个朋友闹着玩一玩！我告诉你，你可别出去乱说话，要是坏了你弟弟的婚事，让我们老陈家绝后，我跟你没完！”
陈静捂着红肿的脸呜呜地哭着，哭了半晌，也不见平时护着自己的李登云来保护她，忙向后看去，只见李登云像是被雷劈中似的，呆呆地站着不动。
陈静这才想起来自己情急之下，说漏了嘴。
果然，就听李登云不可置信地问道：“小静，你刚才说的是真的？我们家的钱，你全部都供你弟弟赌博，输完了？”
陈静无可奈何，只能点点头。看着李登云发白的脸色，忙又道：“登云，我弟弟不是故意的，他也是被狐朋狗友带着染上赌瘾的……”
“妈妈，你怎么能这样做？”李悦悠打断她的话：“爸爸每天那么辛苦地工作，就是为了让我们可以生活得更好。你怎么能把钱全部给了舅舅去赌博呢？”
陈静瞪了女儿一眼：“你懂什么？你外婆和舅舅过的好，我才能好。”
“可是，妈妈，你和我和爸爸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呀！”
李登云道：“小悠，不要再说了。”
他看着陈静，这个陪着自己走了十几年婚姻的女人，实在狠不下心来对她说什么重话。良久，叹息一声：
“小静，别再吵了。那些钱没就没了，就当是买断了你和你家里的亲情。这些年我也看得出来，你家里人对你并不好，以后就和他们不再联系，我们好好的过日子。我再多努力努力，多挣些钱，我们的日子会和以前一样的。好吗？”
还没等陈静说话，王美丽先不愿意了，一把将陈静拉到自己身边，指着李登云怒骂道：“姓李的，我把女儿嫁给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教唆我女儿和我断绝关系！你也太恶毒了！”
陈勇在旁边帮腔：“就是，就是，我姐就算是和你离婚，也不会和我们不联系的！”
王美丽冷笑道：“李登云，你现在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的名声已经臭完了，还想努力工作，你看看外面谁会给你工作？”
说着，拉着陈静，道：“现在你给我马上和李登云离婚！把房子给你弟弟结婚用！”
“不行，妈……”陈静哭道：“登云对我很好，我不能和他离婚……”
王美丽恨铁不成钢地在她身上狠狠拧了几下，骂道：“过了几年好日子，你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姓李的重要，还是你妈你弟弟重要，这你都分不清了？”
李登云看陈静被打得凄惨，顾不得王美丽是长辈，从她手里抢过妻子，护在身后：“现在陈静是我老婆，你再打她，别怪我不客气！”
王美丽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躲在李登云身后的陈静，然后，走到门口，坐倒在地上，拍着大腿，仰天大哭：“哎呦！快来看看呀！我含辛茹苦，一个人养大的女儿呀！不听我的话了，要翻了天了呀……我不活了……”
嚎了几句，已经有邻居打开门来看。
陈静忙跑过去，想拉起她：“妈，你这是干什么呀？丢不丢人呀？”
“你不孝顺，你都不嫌丢人，我怕丢什么人呀？哎呀呀，都来看呀，我养大的女儿，不管老娘的死活呀……”
李登云头疼不已。
一旁的陈勇虽然也嫌他老娘丢人，但是这么闹下去，既得利益者是自己，他就顺势冷眼旁观。
王美丽一边哭，一边对她道：“你嫌丢人，那就和李登云离婚！反正他现在也挣不到钱了，废人一个，你和他过个什么劲儿？只要你和他离婚，妈马上起来！”
陈静劝了好久，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的开始拿手机拍摄，狠一狠心，道：
“好！我同意！我同意离婚！你快起来啊！”
正在想办法的李登云听到这句话，顿时愣住了：“小静，你说什么？”
王美丽看目的达成，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走进客厅坐下来。
“小静，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李登云拦住陈静。
陈静看着他，哭道：“我妈把我养这么大，我得听我妈的。登云，我们的缘分尽了。离婚吧。”
“你是认真的？”
陈静点头：“对。我不能让别人说我不孝。”
李登云心中痛极，反而笑了一声：“小静，我们这么多年夫妻，你妈一句话，我们就这么散了？”
王美丽颐指气使道：“怎么，你当我说话不算数呢？现在离婚方便，网上就能办。现在，马上离！”
陈静听见妈妈的话，犹豫了一下，转身从房中取出两人的结婚证和户口本，道：“登云，离了吧。”
李登云看了她半晌：“不再考虑一下吗？小静，我们都冷静一下吧，冷静之后我们再……”
“李登云！”陈静大声打断他的话，将李登云的户口册递到他手里，“我妈把我生下来，养大，就是为了让我帮衬我弟弟的。我是为了我弟弟而活着的。”
李登云道：“小静，你活着不是为了任何人，你就是你自己，应该为了自己活着，你做的决定应该是要经过你自己考虑好的！小静，我只想知道，你自己还愿不愿意和我过？”
李登云把“自己”二字，咬得极重。
陈静抬头看着他，摇头道：“我妈说得对，你现在……已经找不到工作了……”
李登云似乎是今天才刚刚认识陈静，盯着她，半晌，突然笑了起来。
他擦掉眼角笑出的眼泪，接过户口本：“好，既然这也是你的意愿，那我就放手。但是，小悠得归我。”
按照陈静这样的原生家庭，他不敢想象，李悦悠在那里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陈勇在旁边急不可耐地叫道：“姐！房子一定要给我！”
李登云冷冷道：“房子不可能给你们。”
他看着陈勇，语气中似有冰霜：“这些年我所有的收入，除了买这套房子的钱，加起来也有两千多万，如果没有全部被你挥霍掉的话，那是分给你姐姐的夫妻共同财产。”
“不给房子啊？可以，李悦悠跟着妈妈走。”
王美丽这颗老辣姜，一下就捅中了李登云的软肋。
李登云道：“不可能！”
“你以为你现在的名声好吗？就算去法院判，也会把李悦悠判给陈静的。而且不光小丫头，”
王美丽的脸上挂着刻薄阴险的笑意：“你这些年确实把你老婆养的很好，瞧瞧这脸蛋儿，四十岁的人了，看着跟二十七八一样。”
捏着陈静的脸，王美丽笃定李登云还舍不得让陈静吃苦，笑道：“如果没有房子，我只能把陈静嫁给那些有钱又变态的老家伙，用她的彩礼给我们陈勇买房子了。到时候她被折磨成什么样子，我可不管。”
李登云怒极，咬牙恨道：“你还是人吗？她是你亲女儿！”
王美丽无所谓的笑：“女儿不就是为儿子服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