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山鬼（2）
少年说完这句话，嬴稷就刷地睁开了眼。&34;赢稷，你可吓死我了！!--&34;小胖的哭喊声从一旁传来屋子里还有不少大人，其中有几个人在赢稷出事儿的时候恰好在冰钓，集体把他从河里捞了上来。见孩子醒了，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小胖的爹更是一脚踹到小胖屁股上，恶狠狠地说道：&34;以后还敢不敢去冰上钓鱼了。&34;&34;孙子已经没事了，谢谢各位，大家没事就请回吧，这里有我守着就够了。&34;李三起身给大家作揖致谢。众人向李三道了别，陆续离开，唯有小胖的爹依旧一脸的过意不去，毕竟是小胖主动邀赢稷去冰钓的，要是赢稷真出了意外，他们得愧疚一辈子。&34;小王，没事，带着孩子回去吧。&34;李三对他说道。&34;李叔，实在是对不起，我回去定好好管教这孩子。&34;小胖的爹一个劲地道歉，直到李三摆摆手，才带着小胖离开。见众人走了，赢稷正准备将自己梦中奇闻告诉爷爷，谁知李三突然举起烟杆，狠狠在赢稷身上抽了几下，&34;臭小子，让你贪玩。&34;&34;哎呀爷爷，我这不没事了吗。&34;赢稷吐了吐舌头，&34;爷爷，您知道吗，是干爹救了我，要不是他，我可能真的就死在河里了。&34;李三一听，连忙走到牌位之前，恭敬地上了三柱香，&34;多谢仙家保佑。&34;然后他又看向赢稷，&34;你也过来，上香，磕头。&34;虽然秦大哥已经多次跟自己说不必搞这些，可爷爷古板，嬴稷还是乖乖地走到牌位前，点了三柱香，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这才消了爷爷的气。自从梦中被训斥之后，赢稷便逐渐收敛起了自己贪玩的性子，上课也开始认真听讲，以至于小胖惊讶地问他是不是掉河里之后被水鬼上身了，被赢稷没好气地白了一眼。&34;秦大哥，我怎么看，都觉着秦王不是好人啊。&34;这日，赢稷坐在桌子前，铺着课本，认认真真读着《将相和》。少年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目光也随着赢稷翻页的动作而移动。今日爷爷被请去看风水不在家中，赢稷便将少年从玉佩里唤了出来。上次托梦之后，赢稷总趁着爷爷不在家的时候将少年唤出来。很奇怪，他知道少年是鬼，脸色白得吓人，身上也没有一丝体温，可他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莫名的心安。这么好看的鬼，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鬼比鬼，气死鬼。嬴稷又想起了那日放学路上吓唬他的那个无脸鬼魂，真难看，真丑，他还敢出现在秦大哥面前，不觉得无地自容吗。&34;你现在还小，这样想也情有可原，等以后读了史书，你便会对秦王有新的认识了。&34;少年道。&34;秦大哥，你对秦王这么了解，你是秦国人吗？&34;赢稷问。少年点了点头。&34;哇，那你是不是大官啊，我不相信普通的百姓能见到秦王。&34;少年一愣，摇摇头，&34;不是，我只是个普通士兵。&34;&34;我不信。&34;&34;我……&34;少年磕磕巴巴地解释，&34;我在秦王还没当上王上的时候，护送过他回国。&34;&34;回国？&34;赢稷毕竟还只是一个小学生，对历史一知半解，许多时候都听不懂少年的话。&34;不是你想的那个回国，战国的时候华夏有很多国家，当时秦王在燕国当质子，我负责将他从燕国平安地送回秦国。&34;&34;噢。&34;赢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已经不想再去问少年什么叫质子，然后他又话锋一转你就是那个时候觉得秦王很帅吗？&34;少年再次愣住，虽然他脸色很白，可赢稷还是觉得似乎有血从他脸颊下涌了上来。过了许久，少年点了点头。&34;秦大哥，我也觉得你很帅，你肯定不比那个秦王差。&34;赢稷悠悠地说道。少年倏地笑了出来。见少年这样，赢稷突然想起了班上的班草，村东头赵家的二小子，经常收到女生的情书，赢稷不懂那毛头小子有什么好看的，她们是没见过自己的秦大哥，要是秦大哥肯跟着自己到教室走一圈 保准迷倒一大片女孩子。&34;秦大哥，我若是女孩子，肯定想嫁给你。&34;嬴稷看着少年，十分认真地说道。谁知听到这话，少年原本浅笑的眼睛突然睁大，错愕又震惊地看向赢稷，这下赢稷确认了，他真的在脸红。唉，谁被人夸不会脸红呢，看来连鬼也不例外。&34;你……你为什么突然说这话？&34;少年问。&34;这话不很正常嘛？&34;赢稷不明白少年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明明大人们平日里开玩笑，也会说要是我家是个闺女或着儿子，肯定跟你家娃订个娃娃亲之类的话。最后思索半天，赢稷把原因归结为少年还是没有完全适应新时代的生活。时间过得很快，冬去春来，到了开春的季节，山里逐渐恢复了它应有的生气。绿意爬上了山头，山峰青翠葱郁，绵延不绝，那条险些要了赢稷性命的河水也解了冻，蜿蜒曲折，穿山而过，吸引着一些不长记性的孩子前去摸鱼戏水。赢稷脑子还是聪明的，自从他肯静下心来学后，成绩进步了不少，就连老师都感到些意外。小胖原本每天跟他混在一起调皮捣蛋，现在失去了玩伴，没有办法也只能沉下气来看看书，小胖的爹妈深感祖坟冒了青烟，孩子开了窍，隔三差五便去赢稷家送点东西，感谢他带自己儿子&34;从良&34;。李三不在的时候，赢稷便会将少年唤出来，少年十分博学，尤其对历史了解得深刻，毕竟是飘荡了几千年的孤魂，对于别人来说历史可能只是史书上的几行记载，可对于他来说，却是每一天真真切切的生活。在少年的引导下，赢稷对历史产生了十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战国史，什么谁家儿子把父亲饿死了，谁家将军被奸臣陷害了，他都如数家珍。&34;秦大哥，你是秦国人，为什么总讲赵国与楚国的名将呀，秦国的名将我很少听你讲起。&34;这日贏稷躺在炕上，冲一旁的少年问道。少年静静地躺在他身边，他的身体很冷，犹如一块寒冰，可赢稷却没有感觉到丝毫不适。&34;王翦，蒙恬，李信，我不都跟你讲过吗？&34;&34;那你知道白起吗？&34;少年突然坐了起来，满目震惊地看着赢稷，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34;你怎么会知道白起？&34;&34;我……&34;赢稷又被他这激烈的反应下了一跳，&34;今天上课老师讲纸上谈兵，恰好是战国的故事，所以我课后又找老师多问了几句，老师见我爱学，便给又给我补了很多课外知识。&34;&34;原来如此。&34;少年的脸色缓和下来，他最近因为化形耗费了太多的力气，所以赢稷不召唤他的时候便躺在玉佩里休眠，赢稷上课学什么也没太再关注。&34;你认识白起吗？老师说他是一位十分出色的将领，秦国能完成统一大业，他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34;赢稷描述得眉飞色舞，满目期待地看着少年，期待从他口中得到关于白起更多的信息。少年低下头，沉默半天后缓缓开口：&34;不认识。赢稷没有再纠结为何秦大哥这样一个通晓古今之人，偏偏会不认识秦将白起，况且白起算起来与他是同一时代的人。但秦大哥不会骗自己，既然这样说，想必是真没有见过白起。他们就这样一人一鬼在这个家里和谐地生活着，少年隐藏得很好，李三没有发现他存在的一丝痕迹，赢稷也心照不宣地守着这个秘密。少年的身体很冷，冷得如同一块寒冰。与少年相处久了，嬴稷都有些恍惚他究竟是人是鬼，也只有在碰到少年身体的那一刻，才会想起他其实是一只游荡千年的孤魂。赢稷从少年那里学到了许多历史的知识，作为回报，嬴稷也会为少年讲一些数学知识，美其名曰助他与时俱进，充分融入现代生活。于是便有了，这日少年安静地坐在书桌前，握着一只铅笔，在一张泛黄的纸上认认真真不知在写着什么。赢稷见他眉头微蹙，似乎有些疑惑，走过去一看，只见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1至100的数字，2,3,5,7已经被少年用圈儿圈了出来。他的字写得不是很好看，像极了初学者，毕竟他那个时代写字的方式与现在不同，赢稷也是用了好久才教会他正确的握笔姿势。&34;秦大哥，你写这么多数字干嘛？&34;嬴稷好奇地问。&34;我想将你上次讲的质数都找出来。&34;少年认真答道。少年凝神正坐，继续往下数着，然后又将11也圈了出来。赢稷突然想笑，或许叫一只鬼来学习数学，本身就是一种酷刑。但看少年这样认真的样子，赢稷心想如果他真的坐在教室中上课，一定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类学生。&34;秦大哥，别写了，天太热，我想去河里游泳。&34;赢稷打断了他。少年闻言将笔放下，直勾勾看着他：&34;你忘记上次你差点掉河里淹死了吗？&34;&34;哎呀，那只是冰不结实，不关我水性的事儿，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你吗。&34;赢稷不容少年拒绝，抓着他的胳膊想将他从椅子上拽起，少年拗不过他，只好将手中的笔放下，随他起身。夏天一到，河边戏水的人很多，少年不可能让人看到自己，便换了个虚影，如此一来他只是以魂魄的形式存在，只有嬴稷才能看到自己。实体化形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情，平日里也只有在李三不在家时，他才会以实体形式出现。果然，下河这种事，黑白双煞，混世魔王向来是同进退的。小胖显然也忘记了去年冬天那次惊心动魄的意外，早早地就在河边等着，见赢稷来了立刻招手叫他过去。在河边长大的孩子水性都不会太差，况且如今有少年在一旁守着，河边还有这么多大人，赢稷更是肆无忌惮。只见他们将衣服脱下，如同一只光溜溜的泥鳅，灵活地摆了摆身子，然后扑通跳入河中。少年在河边的树荫处坐下，目光聚在赢稷身上，确保他不会再发生什么意外。可就在赢稷将上衣脱下的那一刻，少年却惊奇地发现他后背竟然有一大片暗红色的胎记，看着仿佛像被烈火炙烤过一般。少年暗道一声奇怪，一般人怎会长这样的胎记，倒像是患了皮肤病，可看赢稷的模样，跟患病又完全不挂钩。河中洋溢着大人与小孩们欢快的戏水声，赢稷与小胖更是不知疲倦，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直到日暮西山，两人才意犹未尽地爬上了岸。上岸的一刻，赢稷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秦大哥。见整个下午他的目光都没离开过自己，心中生出深深的感动。待路上送走了小胖，少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34;你身上的胎记是怎么回事？&34;&34;噢，你说那个啊，从生出来就有的。&34;少年摇摇头，&34;不，一般人不会长这样的胎记。&34;&34;哎呀，娘胎里就带来的东西，我也决定不了，不过幸亏没长在脸上。&34;赢稷对少年玩笑地说道。自从入了夏，赢稷便独自搬到了西边的厢房居住。说来也怪，山里的夏天还算惬意，有树荫罩着，偶尔再吹一阵山风，总能让人感觉到清凉，可赢稷偏偏像是跟夏天有仇一般，总是会感觉到热，所以每年夏天便是他最难挨的时候。好在爷爷捣鼓来一台电风扇，有了风吹着，这才叫他好受一些。老人家吹不得这个，便与嬴稷分开来住。奈何山里电很宝贵，风扇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开着，赢稷每日也只能获得片刻的凉爽。进屋后，赢稷舒展了下四肢，走到风扇前吹了吹风，惬意地往炕上一躺，仿佛世间再没有比他还要快活的人。&34;秦大哥，你是不是不会感到热啊？&34;赢稷问。少年点点头。&34;哎，太羡慕你了，我每年夏天都感觉热得要命。&34;嬴稷感慨一声。少年已经化回了实体，见赢稷躺下，便走到电风扇前按下开关，凉风顿时停了下来。赢稷刷地一下炕上坐起，&34;秦大哥，你怎么把电风扇关了！&34;&34;省电。&34;少年认真地答道。&34;唉。&34;赢稷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有了风扇，屋内的温度很快升高，赢稷整个人都变得有些躁郁。突然间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目光看向少年，眼睛闪着熠熠的光，&34;秦大哥，你能不能过来一下？&34;&34;你要干什么？&34;少年好奇地看向他。&34;哎呀你过来就知道了嘛。&34;少年虽然不解，可还是听话地向他走去，就在少年快要靠近的那一刻，嬴稷猛地张开双臂，以迅雷之势将少年拥入怀中，将脸贴在他胸前，惬意地往他身上蹭着，叹道：&34;真是太凉快了。&34;他怎么忘记了，他的秦大哥，就是天然的一个冰块，比什么电风扇管用多了，还不会费电。少年错愕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似乎还不能适应活人身体上的温度，&34;你……&34;&34;秦大哥，你就让我抱会儿吧，我真的好热。&34;赢稷委屈地说道。少年叹了口气，缓缓将他抱住，好让自己身上的寒意最大程度地传给他。&34;秦大哥，好舒服，好凉快。&34;赢稷嘴里不停地感叹着，他的脸就贴在少年的胸前前，只可惜少年是只孤魂，他听不到少年的心跳。&34;秦大哥，晚上我能贴着你睡嘛，你别回玉佩里了。&34;少年闻言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他的手苍白又修长，骨节分明，以前的他曾握过兵器，可几千年过去，战争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已尽数褪去。&34;秦大哥，好不好啊？&34;嬴稷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见赢稷满脸的祈求，少年不忍叫他失望，便点了点头，道：&34;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