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同行
略显宽大的青白色粗布衣袍套在不过十六七岁的楚悠然身上，越发显得她白皙纤瘦，那双轻眨的澄澈桃花眼，眼波流转之间，摄人心神。
真真是卿乃佳人也。
自己的衣袍套在如此佳人身上，祁修远默默看着，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喜悦。
“怎么了？”
楚悠然见他有些怔楞的望着自己，转头扫了一眼并无异常的身后，轻皱着眉头看他。
“没、没什么。”
祁修远回过神来，赶紧低头拿起木棍搅动火堆，顺手又扔了几块木柴进去。
楚悠然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他一眼，也跟着坐到了火堆旁。
旺盛的火焰将鱼的鲜味烘烤出来，祁修远拿起一串烤鱼递给她，然后又拿起一串，咬了一大口。
楚悠然见他吃的挺香的，似乎也并无异常，再加上她也有些饿了，便接过来慢慢吃起来。
新鲜美味的食物总能让人心情愉悦，何况是在如今这种情形下，热气腾腾的烤鱼成功俘获了楚悠然的心。
一条鱼吃完后，她略微有些留恋的看了眼插在火堆旁的烤鱼们，轻轻咬了咬下唇。
祁修远一直默默注视着楚悠然，如今见她脸色纠结的望着烤鱼，心下了然。
他神情一动，微微勾了下嘴角，拿起其中一串烤的恰到好处的鱼儿，递给她，“你今日受了寒，得多吃点。”
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没能逃过楚悠然的眼睛，她脸上有些热，心想是先保住她的公主风度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但看了眼他手中的烤鱼后，她还是选择将它接了过来，开心的吃了起来。
趁楚悠然享用美食，祁修远便将她落水后的事告诉了她。
若云受了伤，在船上顺流而下跟他们冲散了，而他们两人现在也不知身处何处，如今天色已晚，也只能等明日天亮后再到附近问一下。
“另外，”他望着楚悠然手臂上的伤口，温声道：“你身上的伤口我重新给你上了药，虽然没有大碍但仍需静养，修整一晚，明日再出发比较好。”
眼下的情况，祁修远说的确有道理，楚悠然看着他，点了点头。
“好罢，只能如此了。”
难得楚悠然看他的表情和缓了些，祁修远默默看了看她，犹豫着开口问她，“你们是惹上什么麻烦了吗？两次遇见你，却总是有人想杀你们。”
楚悠然闻言抬眸看他，眸色微动，神色平静。
“我们也不甚清楚。”
她望着神色有些关切的祁修远，尚未能确定他是友非敌，但也不想骗他，只好半真半假的说她也不知道。
“你呢？”她忽然想起他要去的地方，看着他问道：“你去祁州做什么？”
祁修远闻言，脸上露出个温和的笑来，“我去见一位朋友。”
他开口，嗓音平静，但楚悠然敏锐的察觉到，他与她一样，都未曾说出真正的原因。
两人都未能坦诚相待，谈话便就此结束。
深山老林，孤男寡女，再找话题也十分不合时宜，祁修远便让楚悠然先睡，他来守夜。
楚悠然默默望着他，神情微动，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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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其中一片亮光随着太阳高升，慢慢照到楚悠然紧闭的双眸上。
睡梦中的她眉头微微皱起，片刻后才慢慢转醒。
清脆的鸟叫声在林中响起，她环顾四周，没有看见祁修远的身影，低头时却发现她昨日脱下的外袍，不知何时被人盖到了自己身上。
这荒郊野外中，别说人了，连只野兔都看不到，这外袍是谁盖的，一目了然。
楚悠然心中有些许暖意浮现，然而她起身左右看看仍不见祁修远，只能先将自己的衣袍换上。
外袍与中衣的衣摆都有些脏污，就连衣袖也都染上了泥土，她看了一眼，用手拍了拍，重新穿回身上。
若是在王府或宫里，衣袍脏了，她定是要换下的，但如今她连换洗衣袍都没有，哪还有心思这么讲究。
原本新奇有趣的外出游历变成如今这般落魄江湖，她不由得轻叹口气。
好在她换好衣袍后不久，一脸温和的祁修远便提着两条新鲜的鱼儿向她走来。
待二人填饱肚子，便结伴而行，准备先找个村落问下路。
碧空如洗，太阳高悬，两人总算在午时前找到了一处村落。
然而他们还未来的及高兴，却发现这村中的村民不知是何缘故，竟全都有些精神不振。
两人对视一眼，虽然都心有疑惑，但还是先问了下此处是什么村。
“大曲村。”坐在村口的一位耄耋老人，低声回答了他二人的问题。
祁修远冲他拱拱手，道了谢，与楚悠然在地图上查找起来。
“在这。”楚悠然点了点地图上的“大曲村”三字，缓缓移动至宋州，“此处离宋州不算很远，你我二人可以沿这条路去往宋州。”
祁修远接过地图看了看，随后又抬头判断了下方位，指了指东北方向，“往那走。”
楚悠然点点头，将地图收回怀中。
然而两人刚转身要走，身后那名耄耋老人却忽然“轰”一声倒在了地上。
楚悠然反应迅速，后撤一步转身望去，见那人倒在地上，面上一惊。
祁修远见状，忙快步走近俯身查看。
他先是探了探老人的鼻息，然后替他把脉，一番查看之后才松了口气，转头冲楚悠然道：“他没事，只是身体太过虚弱，晕倒了。”
楚悠然从未遇到过这种事，见祁修远向她解释，也只好有些怔楞的点点头。
村中远处忽然跑来一位一瘸一拐的中年男子，他面色焦急的望向村口，见到晕倒的老人吓得面色苍白，似乎是这位老人的儿子。
祁修远见他慌乱的模样，便与他一同将人抗回了他们的房屋。
孤身一人在外，楚悠然谨遵师命，戒备心始终很高。若是她自己，必不会进这村子，但她又不能放着祁修远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不管，只好握紧腰间的剑，跟着他们走了进来。
她心存戒备，然而询问那中年人后才得知，这大曲村的村民之所以都是这副虚弱的模样，全都是因为当今皇帝。
楚悠然闻言，心中一惊，脸上的神色也逐渐正色起来。
“前些年连年征战，村中的青壮劳力都被征走了，田里收成变少不说，大战后回来的人也寥寥无几。即便这两年没有战事，这田里的赋税却仍是按旧年的标准来征收，许多村民交完税钱后都吃了上顿没下顿，人人都苦不堪言呐！”
那中年男子边说边忍不住落泪，然而狭小的房中却并未一块干净的帕子，只能用洗的发白的麻布衣袖擦了擦眼泪。
“不仅我们大曲村，周围的几个村子也都是这样这日子，怎么活啊！”
男子说着说着，忍不住抱住奄奄一息的老人哭起来。
村子并不大，左邻右舍离得都很近，听见男子的哭声，又见他们二人站在房中，不由得议论纷纷起来。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皆轻叹口气。
祁修远上前一步，坐到床榻边，仔细查看晕倒的老人以对症下药。
楚悠然则将怀中的钱袋拿出，取了碎银几两放在那男人手中。随后她转身出门，找其余村民将这几年的情况问了个清楚。
吃树皮草叶、发酸的陈米，这些都是自小锦衣玉食的她所不能想象的。然而她未曾见过如此疾苦，但也从小知书达理，知道民以食为天、民为国之本。
因此震惊之余，她打定主意要将此处的情况报上去，一则让朝廷放粮救济，二则是减轻这些村民的赋税。同时在此地无所作为的县令，她也要一并弹劾，如此才能解此地之困境。
帮村民看病的祁修远见到如此认真的楚悠然，有些惊讶，然而不过片刻，他脸上便露出一抹笑意。
等被村民呼喊“菩萨心肠”的两人终于忙完，已是日落西山的傍晚了。
此处再往宋州走，山路崎岖，夜晚难以前行，因此村民们便顺理成章的请两人在村中留宿，顺便用楚悠然给的银两到隔壁村换了些粮食回来，勉强让两人吃了顿热乎饭。
村舍简陋，且房屋数量也少，楚悠然现在是女扮男装，头发花白的村长不识，便将两人安排到村中唯一一间尚算干净的房中。
虽然心中已有准备，但进入这久无人烟的房中，扑鼻而来的异味还是让楚悠然脚步一顿。她站在门口皱眉犹豫了下，心中有些纠结。
一旁的祁修远扫了一眼她脸上的神色，忽然从怀中拿出一包粉末，洒在了房中四处。
淡淡的中药香味传来，暂时将房中的其他味道掩盖了过去。
楚悠然再次扫了一眼这尚算干净的房屋，转头看向祁修远，打心底里露出个微笑。
“没想到你还带着这些东西。”
祁修远闻言哈哈一笑，冲楚悠然微微挑眉，“出门在外，防蚊虫的药可是需要常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