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老伯，你哄小孩呢？
毫无睡意，齐暮的思绪拉回他六岁时。
记得那时，他还是有母亲的。
春末，乳娘素姿服侍我穿着外衣。
我嫌太热试图反抗，却是无用功。
有一日，母亲受邀参加某个小公子的满月宴，我兴高采烈的拉着母亲的手撒娇。
母亲最开始是不同意的，说人多眼杂，而后却是拗不过我，便带着我一起上了轿子。
“待会儿你不能乱跑，要有礼节，知道吗？”
母亲拉过我的手，耐心的吩咐道。
“好的，母亲。”我假装听懂点了点头。
实际上我想的是我终于可以去见识见识好玩儿的事情。
我兴致勃勃地迈上马车，早晨出发，接近正午才到。
马车摇摇晃晃，我实在没忍住，中途便一直下车。
她一句责骂的话也没有说，只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
我用余光扫她一眼，那时的她紧皱着眉头，神色淡然地看向远处。
缓和许多的我回到轿子，疑惑地问道。
“母亲？母亲？”
她不知为何失神，我一边摇晃着一边唤醒她。
“母亲，你有何事忧心呀？”
她的眼睛似乎有泪光，于是我伸出手去擦拭她的眼角。
她却是握住我的手，而后淡淡地说。
“暮儿，若是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母亲这话说出，听得我云里雾里，只能注视着他。
“母亲说的话，暮儿不太明白。”
我期待着得到她的回答，却是没有任何声音。
她拿出袖中的帕子，擦拭着眼角。
眼神变得凌厉，正色说道。
“满月宴上不可乱跑！你知不知道？”
一时之间，我被她这副神情吓一跳，竟不知该说什么。
她继续说。
“倘若你有任何闪失，母亲会痛苦一辈子…”
她低下头去，低声喃喃道。
“母亲，我一定不乱跑，陪在您身边！”
我想安慰她，想让母亲放心，便学母亲的样子用双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而后母亲抱着我，我靠坐在母亲怀里睡的正香。
一声嘶哑的马啼叫惊醒了我。
“发生何事？”母亲出声，询问着轿外的车夫。
只听到那车夫回答：“夫人，是前面那马叫，似乎撞上了什么？”
“好，那我们绕开前行。”
母亲阖上双眼，出声回答那车夫的话。
睡意渐无，我便从母亲的怀里挣脱，拉开帘打算一探究竟。
只见我们的轿子往道路的一侧缓缓前进，左前方有一匹马焦急地踏着四蹄。
那马前竟有一块较大的落石，似是前不久从山上落下来的。
马上之人着浅紫色衣袍，蒙着面，看那纤瘦的身形，应该是个女子。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马车缓缓地驶过，走在那人的前方。
就在齐暮准备放下帘子时，那紫袍蒙面人纵马赶上来，片刻便超过我们的轿子。
不知道怎地竟来了兴趣，我转头便打开门帘，兴奋地朝他喊：
“老伯！我们超了她！”
老伯听到这话笑着摇了摇头，却是说一句。
“坐稳咯！”
于是便看到车夫扬起马鞭，象征性的抽打那马，速度倒是一遍没快。
“老伯，你哄小孩呢？”
看着扬鞭而去的一人一马，顿时有些失落又无语凝噎。
不过，马车怎么可能追的上马？胜负其实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我便生着闷气嘟囔着回到轿子，母亲阖着双眼，所以我不敢发出大的声响，索性无聊也闭目养神。
坐的马车一摇一摇，也不知是过多久便停下来。
难道到了？
“夫人，公子，我们到了。”
一听到这话的我，喜笑颜开地睁开双眼，迈开小腿就跳下了轿子。
我环顾这新奇的环境，“这是在哪了啊？”
只见母亲缓缓地下轿，环顾四周便走过来拉住我的手。
母亲蹲下身慈爱地抚摸着我的头发，轻声说道：“这里是陈家，今儿是陈家千金的百日宴。”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陈家，但我并不关心这个，便兴奋地点点头，好奇地四处张望。
这叶府门前的街道繁华热闹，人来人往，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氛围。
这时，一辆尽显豪华的马车从我们身边驶过，马车车窗内探出一丰腴夫人。
她目光流转，不经意间与母亲对视一眼。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但我说不清是哪里奇怪。
片刻间，母亲已经牵着我的手一起进了叶府。
车夫递上请帖，叶府的男使耐心地引我们进门。
引路的男使有些怪，视线一直盯着进来的人。
一路走来，粉墙黛瓦连绵不绝，那一簇簇的盆景错落有致地摆放在檐下，有一些女使正在修枝。
那葱郁的海棠花树与桃花花树越墙而出，露出绽放的花枝，清淡的香气肆意散开，让人心旷神怡。
清澈如流水般的琴音缓缓而出，每听一声，只令人觉得幽静清凉。
那一声动，万物寂，一声绕耳，万物离心。
“母亲，我想去方便…”
因着喝多那甘甜的紫苏饮，这时的我竟然有这种想法。
“去吧，让他领你去。”母亲示意我去找那男使。
他带着我过了一个长廊，那长廊也和前院一样各栽种海棠与桃树，接着我们又绕过假山才来到目的地。
释放自己的感觉真好！
回来时我却发现不一样的地方，原来是那海棠树下有人走动。
我不由得停下脚步来看那抹黑色。
我看到她的女使搬来躺椅，摆放在那棵海棠树下。
那时的海棠开得正欢，一簇一簇的粉白团子互相争着阳光，谁也不放过谁。
那海棠树下之人正抬头望着她的上方，她似乎在告诉女使那有何物，便指着那地方。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那树梢处有一个鸟窝，窝里正有嗷嗷待哺的暗绿绣眼鸟。
这暗绿绣眼大鸟衔来一只蚂蚱，塞进一只喳喳的幼鸟嘴里，吵杂的声音顿时减弱了不少。
那海棠树下的二人巧妙地避开了右边的屋檐，只见她慢慢的坐上躺椅。
躺下的瞬间……似乎世界都与她无关，便美美的闭上了眼……
一阵轻风拂过，树上的海棠花瓣却掉落了一大片。
她的柳叶眉眉头微起，似乎觉得脖颈有些痒，伸手抚掉那处的花瓣，随即翻了个身，她的右手放在小枕上，呼吸也平静了下去。
不知为何，看到她，我竟觉得有些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