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生日快乐,筝筝
白筝趴在桌上,头顶难得立着一根呆毛。
手中的书是一点儿都看不下去。
距离上次和国崩见面已经过去好几天,一想起那天国崩在她耳边说的话,她的脸就滚烫滚烫的。
[那是表白,对吧?]
心跳加快,呼吸逐渐急促,感觉被幸福包裹住。
白筝呼出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激动。
刚想继续看书时,却被人打断:
“白筝,你还不走吗?”
白筝抬起头,看到了艾尔海森。
“啊,艾尔海森前辈,我再看一会儿。”
“你坐在这里眼睛盯着这一页二十三分钟,你真的在看书吗?”
艾尔海森看到她通红的脸颊,问道:“你在思春?”
“啊啊啊啊,前辈,我马上走!”
白筝仓皇起身,将书放回原位后迅速离开智慧宫。
艾尔海森盯着她离开,想起赛诺在酒桌上的抱怨,若有所思:“……赛诺好像要我带她过去来着。”
他好像忘了,应该没关系吧……
而已经走在回家路上的白筝疲惫地捏了捏眼角,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比较重要的事情。
近日一直为情感问题苦恼,脑袋都不好使了。
薄日依山,余晖灿灿,夏日渐入佳境。
她放松了身体,漫步在街道上,享受着太阳的炽热,似有察觉地抬起头,正巧看到那位穿着黑色衣服的少年。
“走吧。”他上前拉住她的手。
“去哪儿?”她的眼中,少年的身形在光芒中变得柔和,身上的水干服给他添了几分贵气。
他微微一笑:“去给你过生日。”
“诶?”
——分界线——
无郁稠林,美与梦幻的交接,拔地而起的巨大蘑菇遮住了天空,成了地面生物的唯一风景。
白筝很少来到无郁稠林,这里的魔物很多,也没有巡林员的帮助,如非必要,从不靠近。
但这次,她是跟着国崩来的。
来犯的魔物在雷光中化为尘埃,在一阵轻风中归于地脉。
国崩领着白筝前往深处。
她知道少年能力非凡,所以安心地跟在他身后。
忽然,她被横空抱起。
“抓紧我。”
四叶印发动,二人来到了蘑菇顶上。
白筝一直紧张地抓着国崩的衣服,眼睛紧紧闭着,直到他出声才睁开了双眼。
“哇!”
眼前的场景瑰丽奇幻,是她从未见过之景色,如同在那一场场梦中,所有美好的颜色交叠在一起,如同水彩画一样。夕阳已坠,圆月爬上夜空,星河璀璨。
“下来吧。”
白筝自觉地下来站到地上,看到他被自己抓皱的衣服有些心虚。
国能注意到她的目光,低头看去,皱了皱眉头,但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拉了拉布料,让衣服变得平整。
他就地坐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草地,示意她过来。
白筝坐了下来,只是离他有那么些远。
“我会吃了你吗?”国崩眯着眼睛,威胁道。
[这才对味儿!]白筝松了一口气,挪到了他的身边。
他们就这么肩并肩坐着,看着远方的景色,看着天上的星星。
“你居然知道我的生日诶。”白筝想找些话题。
“这很难吗?”国崩侧过头,不屑道。
“因为很少有人知道我的生日,也很少有人给我过生日。”她开口解释,心中存储的记忆闪过,好像仍能看见当时在道成林哇哇大哭的自己。
“我的父母,似乎把我丢弃了,可能是因为我的头发吧,白得不正常。”白筝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将过去道出,“我被一位因论派的学者收养,但可惜的是,他很快就死了,在我才能认出他的名字的时候。”
“四周的人都认为我是妖怪,来自踏鞴砂的妖怪,害死了学者,现在要来害死他们了。”
“……你来自稻妻?”
“嗯哼,看不出来吧?毕竟五岁之后我就被带到了须弥,由学者的朋友们轮流抚养。只是如今,他们要么迷失在雨林,要么消失在沙漠,活下来的也只有很少一部分还记得我。”
国崩:“他们为什么说你是来自踏鞴砂的妖怪。”
白筝:“好像是有一个传说,说是一位白发绿眼的妖怪让踏鞴砂陷入混乱,让灾病在人群中蔓延。而我,很不幸,完全符合这个妖怪的特征。”
她调侃着,状似漫不经心,实则内心苦涩只有自己懂。
幼童虽然懵懂无知,却对世间的一切恶意有着天生的敏感。
纯白的纸,也会渐渐破碎。
再坚强的心灵,也承受不住孤独。
更不用说,白筝那时只有五岁。
然而,国崩明白,什么妖怪传说都是胡编乱造,当初导致灾病蔓延的是祟神,是失控的御影炉心。
而阻止这一切的,是一个人类,一个白发绿眼的人类。
话说,是谁来着?
他在踏鞴砂生活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个人类是谁呢?
丹羽,桂木,御舆长征,青……
「结成■■」
他心中一惊,浮上心头的名字是谁?
结成,和那个少年,和结成白石有什么关系?
国崩垂下眼眸,将情绪收敛。
再等等,不急着想,现在要向白筝解释。
对,要解释。
“不是妖怪……”
他缓缓开口。
“那是什么?”
白筝转过头,问道。
“祟神。”
祟神。
魔神残渣的怨念。
白筝清楚那是什么。
她想起稻妻锻造武器所用的材料好像是晶化骨髓。
晶化骨髓来自八酝岛,来自已经死去的魔神奥罗巴斯的骸骨。
而当初踏鞴砂的御影炉心作用的便是晶化骨髓。
那么大量的晶化骨髓投入生产,从中释放出的祟神足以让炉心失控。
国崩再次开口:“祟神会导致祟神病,会让接触者头晕眼花,感到恶心,全身没有力气,生命力渐渐流失,最终死去。”
对上了,一切都对上了。
至少当年发生了什么都对上了。
但是——
“国崩,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
国崩撇过头,不答。
“算了算了。”白筝也不是死追着不放的人,她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国崩不想说,那就不说了,所以,她选择换一个问题,“呐,国崩,你真的叫国崩吗?”
国崩一怔。
“感觉,国崩更像是一种化名。”
化名。
确实呢。
忽地刮起一阵大风,吹乱了白筝的头发。她将头发按住,又别到耳后。这时,她听到风声送来了少年的声音:
“我没有名字,从出生到现在只有一个又一个代号称呼我,倾奇者,国崩,散兵,斯卡拉姆齐,而国崩是我为自己取的名字——也可以说是一个代号吧。”
[只有代号吗?]
白筝的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突然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疼痛到难以呼吸。
没有名字,意味着没有归属,意味着他在此世无依无靠,四处流浪。
她忽然想为他取个名字。
打上她的烙印。
不行,会吓到他。
“那我,还是继续叫你国崩好了。”
“……随你。”
“那,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1月3日。”
“嗯哼,多大了嘞?”
“……几百岁。”
“啊?”
白筝只是愣了一下,又迅速回过神:“所以国崩才是妖怪。”
“……是人偶。”
“几百岁的人偶啊……那国崩是当初踏鞴砂事件的亲历者咯~”
“……是。”
白筝猜中了答案,眯着眼睛笑。
“人偶啊,看不出来呢。”
她轻轻握住国崩的手,摩挲着。国崩没有拒绝。
“你不怕吗?”
“你看我怕吗?”
“噗嗤,哈哈哈哈~”
国崩想起了许久之前他们的对话。
“喂,有什么好笑的。”白筝嗔怪道,却也跟着笑了。
“你还真是有趣。”
国崩抬起头看向星空,回握住白筝的手,感受来自人类的温暖。
那片星空也不再似至冬的那般冰冷,反倒显得格外可爱。
“白筝,”他突然转过头,“你觉得人偶有心吗?”
白筝忽然觉得国崩像一只流浪的猫,试探着人类的真心。
如果人类给予了他真心,他会愿意结束自己流浪的生活。
那么,他的问题——
人偶,有心吗?
以白筝目前的知识来看,人偶是造物。在稻妻随处可见各种将军样式的木偶,人偶和它们有什么不同呢?
啊,对了,人偶,人。
人偶首先为人,而人是有心的。
“国崩,我觉得你有心噢。”
白发少女温柔地笑着,翡翠色的眼睛在看向少年时满是爱意。
“世间万物都有「心」,或者说,世间万物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而他们的「心」随时随地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国崩你也如此。即便种族不同,成长方式不同,但总会有人选择接受这样的你,比如说我,未来一定会有更多人认可你,接纳你。
“所以,你与人类无异,你本就有「心」。”
国崩从未听过这样的观点,也从未有人像这样肯定他的存在。
[不,有一个人……]
那道记忆里的身影再次清晰,可她到底是谁。
“白筝,”国崩哑着嗓子,将少女拥入怀中,“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吗?”
“好。”
一字足矣。
他们紧紧相拥。
“生日快乐,筝筝。”
……
——分界线——
“哦?快想起来了吗?”
“哎呀,才在一起几个月呢。看来曾经的他们对对方非常重要呢。”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们……”
“你说是吗,真?”
“……忘了你已经消散了啊……”
(重逢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