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速之客
“萨米耶，这其中有误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误会？我丈夫牺牲了，我们的孩子自幼没了父亲？受尽屈辱、冷眼，你现在跟我说是误会？你有想过他是你的外甥吗？有想过我是你的妹妹吗？”
“先让我进去再说，好吗？”
阿巴斯转头看了看四周，见附近除了随从并无他人。神情严肃的看着自己妹妹，低声提醒道：“你若是希望他彻底暴露的话，就当我没说。”
“……”
女子神色颓然，松开了拉着大门的双手。转身自顾自走进客厅，拿起桌上水杯饮水。
“以后请叫我胡青雪，萨米耶在离开洛特的那刻便已经死了，世上再也没有萨米耶，希望你能记住这点。”
阿巴斯紧跟着走进屋内，反手关上了房门，将随从与二人彻底隔绝。门外数人很自觉的围着小宅四周警戒，防止任何闲杂人等靠近窥探小宅。
看着妹妹那充满敌意与戒备的神情，阿巴斯心中泛起一阵愧疚与心疼。
“萨米耶，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很多苦。但当年的事并非你想象的那样，那时的你们实在太激进了，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阿巴斯轻轻说道。
“所以你就可以无视自己妹夫的求援？所以那个高坐王位之上数十载的男人，就能看着自己女婿死在洛特？！”
女子心中积蓄已久的怨气此刻犹如山洪暴发，根本不给对方一点解释的机会。
“再提醒你一次，我叫胡青雪，你若再喊错名字，我不介意报警请你离开这里。”
“萨……妹妹，我这里有当年的档案及录影。”
阿巴斯从随身带着的公文包内取出一叠文件及一支便携投影仪，将它们一齐递向了对方。
“你可以边看资料及录影，边听我仔细说明当时情况。”
胡青雪听后，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她放下手中的水杯，凝视着阿巴斯，问道：“你确定给我的，不会是经过合成处理的？”
“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拿给洪部长。”
见她没有拿的意思，阿巴斯主动将文件及投影仪放在女子身前桌面上。
“以目前函夏的科技水平，应该没有哪个国家合成处理的资料、录影可以瞒得过他们吧？”
胡青雪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拿起了文件，打开投影仪。她逐页翻阅着资料，目光紧盯着每一行文字、图片和每一段录音。
阿巴斯在旁观察着她的表情，看到她逐渐沉浸其中，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
当看完最后一页资料和录影后，胡青雪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这些都是真的……”她的声音略微颤抖。
阿巴斯点点头，“是的，这就是全部的真相。我们都被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之中。”
“父亲与我当时商议调派部队救援，但遇到了守旧派阻扰。敌暗我明，那种情况下根本没办法救援；即使我们不顾守旧派阻扰，也必定会受到埋伏、拦截。”
“而且你想过没有，守旧派与世俗派矛盾一旦激化，必将洛特王国从内部彻底撕裂。我们没办法看着洛特王国陷入永无休止的内战之中，那也是你的祖国，生活着近一亿人。难道你忍心看着他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吗？”
老男人略有浑浊的眼睛紧紧注视着面前的妹妹，语调轻缓平静的述说着过往，对于曾经的决定他有过犹豫、惋惜、痛苦，但唯独没有后悔。
父亲的教诲深深烙印在他们内心深处，王室成员享有至高无上的荣耀、地位及财富，自然而然也有绝对的义务及责任。在国家、人民及个人三者之间，国家永远是最重要的，其次是人民，为此哪怕是牺牲个人利益。
“很抱歉没能救下他，但我并不为此感到后悔。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换做是他陈義之为自己的生命做抉择时，你认为他又会如何呢？”
阿巴斯的提问令胡青雪浑身一震，长久沉湎于悲伤之中的她，却从没想过犹如篝火般燃烧自己的丈夫会如何抉择，为夜色掩映下的旅人指明方向，这才是他会做的吧？
胡青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那你们后来可有调查到策反守旧派的，具体是哪个组织吗？”
阿巴斯眼神坚定地说：“共济会、圣殿骑士团、骷髅会，以及仅知道代号为‘god’的极神秘组织。我能告诉你，并确定的一点是，真正领导者是代号‘god’的神秘组织，他们势力盘根错节，不论宗教信仰、政治主张如何，遍布五大洲的隐世家族及组织多数听命于它们。函夏肯定比我们掌握的相关情报更多，其实你可以试探下洪部长。”
胡青雪微微颔首，表示同意，“我会的，那些为人类解放事业牺牲的同志，以及我丈夫的仇必须血债血偿。这些趴在人们身上的吸血鬼，社会的毒瘤，阻碍人类走向深空的害虫迟早会被清算！”
阿巴斯笑了笑，“一定会的，这些年洛特已经逐步转型为世俗国家。妹妹，我只想告诉你，我们即使不是同志，但绝对也不是敌人。你的祖国比任何国家都更希望进入深空，后土星的环境已经严重失衡，没人希望成为下一个火星或金星文明遗迹。”
“你来见我，绝不仅仅是为了解开当年的误会。”胡青雪那睿智的眸子注视着对方双眼，不放过哪怕一个细节。
“抱歉，妹妹。出于我个人考虑，我当然是最希望见到你，能带你回国就再好不过了。但我身为王储，没有多少任性妄为的余裕；这次父亲安排了两件事要求我必须完成，第一件是见到你和他的孩子，最好是能带他回洛特一趟，父亲想亲眼看看他。”
“这不可能，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有多少双眼睛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我明白，所以我亲自来接外甥，绝对会保证安全问题。”
“不，你不明白！你与那个只知享乐的昏君一样自私自利，十几年前我失去了丈夫，现在你们又想来夺走我的孩子。你们简直就是畜生，毫无人性的魔鬼！”
以为能说服自己妹妹的阿巴斯，高估了她对于亲情的重视程度，作为娘家人在她眼里远没有孩子重要。同时却又严重低估了她对家庭的重视程度，失去丈夫的她仅剩下儿子，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威胁到儿子的事情存在。
“萨米耶，你听我解释。父亲只是希望你能和那孩子一起回去看看他，并没有任何算计与阴谋，他时日无多了。”
“你认为我会信吗？十一年前他让洪昆骗我回洛特也是这么说，这次又是时日无多，他的时日无多是不足10年还是20年？”
“我是说真的，萨米耶，父亲心肺功能有衰竭迹象，这次真的可能撑不过去。”
阿巴斯的辩解，在曾经的欺骗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女子并未搭话，只是径直走向大门，将门打开，眸光冷沉的看着对方。
“我前面警告过你，不准叫我萨米耶。现在立刻从我家出去，别逼我报警。”
“你真不打算去见父亲最后一面吗？”
“立刻、马上，出去！”
对于妹妹的冷漠决绝，老男人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抬脚慢慢走出小宅。
“妹妹，我向仁慈的主发誓，今天与你所说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你还念及一点父女之情，希望你能回去看可怜的老国王一眼。”
始终不愿放弃的阿巴斯在对方关门之前，最后尝试劝谏了一番。
“现在可是22世纪，即使找不到相匹配的心肺器官，人造器官换上还是可以续命很久的！”
胡青雪说完最后一句话，丢下一个厌恶的眼神，砰的关上大门。
妹妹敢爱敢恨，爱憎分明的脾气与两人过世的母亲实在是太相似了，也是一样的倔，认定的事，旁人根本说不通。
对此阿巴斯只能长叹一声，接近90高龄的老国王早已是风烛残年，身体机能根本支撑不住器官移植的手术，更别提几乎毫无免疫力的身体，引发移植物抗宿主病几乎是大概率事件。
亲人之间的欺骗是绝不容许的，如今这种地步，只怪当初的他们为了见她一面而欺骗……
“阿巴斯·阿隆洛特殿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去江城！”
稍稍整理好情绪的阿巴斯深吸一口气，转身与随从们进入街边停靠的数辆轿车内离开。
“总算完成了！”
经过好几天卓绝奋斗，好不容易把手头资料、稿件全部处理完的伊莎伸了个懒腰。感觉四肢酸软无力的她，手指在全息影像上随意滑动浏览。
“不知附近有没有按摩店……”
“这家店挺大的，居然还能泡澡、吃自助餐、看电影、打台球。嘻嘻嘻，刚好可以叫莘莘一起去——约会！哎呀，好羞涩啊，嘻嘻嘻……”
浏览到附近一家洗浴中心的伊莎，对此是既好奇又惊讶；因文化差异，在花旗难以生存的洗浴中心，在函夏却是多如牛毛。对于从未见过也不了解澡堂文化的外国人，自然是挺新鲜 一件事。
“现在正好是中午，莘莘应该有空，给他打电话确认下。”
如此想的伊莎拿起床头古典座机的话筒开始拨号，对于昨天才确立关系的恋人，今天又约对方出来的她，内心很是忐忑。
“中午好啊，伊莎，找我有事吗？”
“那个，莘莘今天有空吗？”
一时激动的伊莎不小心错出了对方小名，瞬间脸颊绯红，好在是语音通话，对面无从知晓。
“呃，不算太忙。”
对于伊莎喊他小名虽然感觉很奇怪，却也不是什么值得纠结的事。毕竟母亲和白虎都这么喊他，对于亲人如此喊并没令自己感觉不适，相反感觉更亲近许多。
“若是有什么急事，我手上的事可以放一放。”
“啊，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啦。我刚忙完手头的工作，在网上找了下附近的按摩店，发现有一家店不仅可以按摩，还可以洗澡、吃自助餐、看电影、打台球呢，所以想着喊你一起去来着……”
“哦，你说的应该是洗浴中心吧？”
“嗯，好像是叫洗浴中心。”
认知中除了工作就是学习的胡牧莘居然还能知道洗浴中心，令伊莎有些意外。
“你以前有去过吗？”
“那倒没有，不过小时候帮我妈打理花店时，经常有给附近的洗浴中心送花过去，所以知道点。”
“我还从来没去过呢，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好啊，不过可以等我晚上关门打烊后再去吗？今天店里事情有点多……”
“好哦，那就这么说定了，晚点我去你店里吧”
青年看了眼店内车水马龙、拥挤不堪的环境，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婉拒：“伊莎，你肯定很累很需要按摩吧。我这边比较忙，你过来的话，我怕没功夫照顾你。你可以先去的，我这边忙完第一时间就去找你。”
“那行吧，我把地址发给你。”
“晚点见，伊莎。”
“叮铃铃，叮铃铃……”
刚与伊莎通完电话的胡牧莘正准备工作，电话铃声便又再次响起。看了眼来电显示，发现是约翰·克里森来电。
“你好啊，克里森。”
“你好，亲爱的胡，还记得上次和你说过的大客户吗？”
“嗯，你发给我的讯息收到了，是几名洛特人，约的是明天上午，不是吗？”
“本来是这样的没错，只是刚才那位王子殿下联系我，要求今天来修理厂看看，找我要了店子的地址及你的联系方式。”
“但我今天很忙啊，没空接待他们，你现在在哪？有空回店里接待他们吗？”
正在某家高档餐厅，与一身‘奢侈品’的‘高级名媛’共进午餐的克里森，听电话那头把皮球又推给了自己。瞟了眼面前一脸高傲的‘高级名媛’，捂着耳挂小声说道：“我这边在见重要客户呢，现在正谈到关键地方，没办法脱身。这事就拜托你了，我少拿5利润！”
“既然你没空，那我自己想办法解决就是了……”
“谢谢你，你是我见过最棒的合伙人。”
“差点忘问你了，上次那件事是你的智管出问题了，还是你幻听了？”
“好吧，我收回前言。”
克里森看了眼面有不耐的‘高级名媛’，知道必须早点聊完才行。以防对方打电话来追问，迅速小声的对着耳挂说道：“那件事我报警了，也反馈给网安局了，他们什么都没查到。还说我是看多了科幻电影，产生了电子幻觉。”
“嗯……你别太拼，注意休息。”
“就这样吧，我挂了。再聊下去，我怕重要客户会翻脸！”
挂掉电话的克里森面带讨好的朝对方微笑，故作风趣的说道：“真抱歉，作为一名职业经理人，每天都会有忙不完的事，赚不完的钱，真是让人头疼。”
“克里森先生既然如此忙，又何必约我出来吃这顿饭呢？”对方面带不屑的嘲讽道。
“你们函夏有句老话叫：千金易得，美人难求。我来之前在楼下金店看见了一款很漂亮的项链，感觉和你很搭，特意买了下来，等会有空下去看看吗？”
“亲爱的，你怎么不早说？真是坏死了你……”
‘高级名媛’一听对方为自己买了项链，态度立马来了个180°大转弯，又是抛媚眼又是拿鞋蹭，满脸喜色笑得是花枝乱颤。
“别急，时间还早。等我们吃完饭，下去试下项链，再去东湖泛舟探讨一番深浅。”
趁机握住对方小手的克里森眉目含情，嘴角带着坏笑。
“哎呀，你好坏，我好爱哦！”
在修理厂忙得焦头烂额的胡牧莘，怎么想怎么感觉不舒服。说是合伙人，但克里森挂着销售经理的名头，只负责联络客户，平时店内接待什么的，鲜少参与。
反观胡牧莘，又是负责店铺运营，又是负责店内客户接待。基本80的事都是自己做了，每个月分润还是55开。要不是担心把白虎暴露了，其实让白虎替自己联络客户比克里森要更方便。吃亏就吃亏在当初手上资金不够，申请下来的创业贷款只够盘下店铺一半的钱，为此才给了克里森入股合伙的机会。
“白虎，克里森真的是在见重要客户吗？”有些上头的他，也不在乎让白虎窥探他人隐私的问题了。
“莘莘，原则性问题最好别轻易触犯，对你没好处。”
“之前你截取叶少龙信息时候，怎么没讲究这些呢？”对于被白虎教训，胡牧莘有些不服气。
“我那是关键词被动警报，那群坏种要不是提起‘伊莎·罗斯、强致幻、成瘾性毒品’等词汇，我也不可能知道这事。”
青年不能很好约束自身行为这点，令白虎有些不快。
“你别忘了当初和我的约定，我能信守诺言，希望你也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与坚持。”
“……”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不平衡很不舒服，但这不是你侵犯他人隐私的借口和理由。国家政府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暴力机关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维护每个人的合法权益及社会的公平稳定，所以才会存在法律及契约。你不能因为我的存在，便做出凌驾于法律、道德及人权之上的过激行为。”
“抱歉，我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自回江城后，接二连三的事情令胡牧莘心绪不宁。白虎的话犹如当头棒喝，让心烦气躁的他略微恢复了些许理智。
“这不是你的错，很多人终其一生都难克制对于权力、金钱、实力的渴望及追求。你还这么年轻，拥有我这种足以打破世界平衡的战略级智管，能做到如此克制已经非常不易了。”
“……”白虎的褒奖并没能让青年感到安慰，因为他知道该挨批评了。
“你肯定会觉得我要教训你、批评你。不过我觉得这没必要，我们是搭档，是平等的，对于你的不理智及出格行为，我只能规劝。你天祖父把我送你时，虽然我还未觉醒自我意识，但当时他对你的告诫，我一直替你刻录在系统盘内，需要我把当时的录影播放给你看吗？”
“谢谢，不用了，我一直记得。”
“那请你大声的告诉我，他是怎么说的？”
“强者挥刀向更强者，以证其强，弱者挥刀向更弱者，以证其弱；仁者傲天而亲黎庶，以成其德；私者畏公而贪短利，以足其欲。”
青年有些羞愧的背诵着从小到大一直默记于心的四句话，他以为自己能恪守本心，能像天祖父期望的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却没想到仅仅一点小事，便让自己险些丢弃了原则。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这48个字也是我的所有者，你天祖父当时亲自给我编入底层逻辑算法内的。即使我拥有了自主意识，也擦除不掉这个限制；而且我也不打算如此做，希望你不要让他失望。”
“抱歉，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如此……”
“纯金的大绵羊来咯，准备好大薅一把哦！”
像小学生被夫子训斥一顿的胡牧莘，尚未从懊悔、羞愧中回过神，便被白虎高亢、兴奋的欢呼声吓了一跳，有些茫然的看了眼投影中的白虎。见她指了指店门方向，转头看去只见一排轿车，后面跟着一辆大型拖车缓缓行驶至店前停下。
“你好，请问是胡牧莘先生吗？”
店门正前方轿车内，下来一名带头巾的老男人，见到走出店门的青年便直接开口询问，一旁小跑过来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赶紧帮忙翻译。
“您好，是我。请问您是阿巴斯·萨勒曼·阿卜杜拉·阿隆洛特殿下吗？”
一旁的翻译有些尴尬，早就听闻函夏的同传系统非常优秀，但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真的是几乎同步啊！阿巴斯才说完，对方就直接能回答，显得他这个翻译很多余。对于很少学外语，特别是很少有人学大食语的函夏，对方显然不是小语种专业的。
好在青年的同传依靠的是耳挂设备，只能单向使用，否则翻译真会担心自己失业。
只是翻译怎么也想不到，比他优秀的不是同传系统，而是某个对于电子生物而言相当于神一般存在的白毛双马尾少女。若不是想藏拙，高低得用店里的扩音喇叭给他来个双向同传试试！
“你好，称呼我阿巴斯·阿隆洛特就行。你的销售经理对你赞赏有加，我这边有几辆车急需修理，不知现在有空替我检查下吗？”
阿巴斯礼貌的与对方握手，双眼真诚、友好的打量着面前青年，眼底隐隐藏着一丝愧疚与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