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海瞎子
翌日，三川人民纪念广场。
这里是三川最大的一个广场，据说当年第一批推翻大夏旧王朝的人，就是在这里起事的。
当然，这个名字只有一部分人知道。
大多数的三川人，并不知道这个名字，就算偶尔听过，也只会觉得又长又拗口。
所以一般都习惯叫它，大广场。
时值正午，炎炎烈日下，广场中间搭起了一个十米见方的擂台。
擂台正后方，是一座茶楼，位置很好，能看见全局，所以被东瀛人占了。
在其下方四周，围着不少的东瀛士兵。
再过个五六米，才站着最近围观的人，没人敢接近，都是远远的围着看。
人群之外，张守疆盯着地上的石板，一脚一板发神的走着，忽而听见嘈杂的声响，便看见前面那已经围了一圈的人流。
还是走到这儿来了。
他昨晚打了大半夜的木桩，却还是烦躁得很。
早上晨练也没做，匆匆吃了几口面，就跑外边到处乱逛。
这一逛，就是一上午。
到了时间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兜兜转转还是来了这地方。
他这抬头一看，又看见两个眼熟的人。
田文芳和白余生，挤在人群当中，已经占了个阴凉地方，朝着他挥手。
张守疆没敢和他们对视，但还是踌躇着脚步走了过去。
“张大哥咱和田大哥占了个好位置。”白余生从那位置跑出来，虽有些勉强，但还是挤出一个笑容，“等会儿给你助威，一定喊得最大声。”
张守疆低着头，没敢看他，只觉得羞耻到了极点，抿着嘴纠结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参加了”
这几个字近乎细若蚊喃，只有站的最近的白余生听清楚。
一下子，白余生的笑容一下僵住了，脑子乱作一团。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如何回答，又该如何做才是办法。
愣了片刻，他伸出手，拉着张守疆往里面挤过去。
他自己不知道怎么办，但觉着，田大哥应该知道。
人不算太多，两人很轻松就顶着人流挤了进去。
田文芳抱着双手，站在树下，就这么看着两人扭捏的走过来。
待到到两人走近。
白余生先忙忙慌慌开了口：“田大哥张大哥他”
说了几个字，却是焦急过甚，断断续续的，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眼神就在两人之间焦急的打转。
最后，还是田文芳接过话茬。
“张守疆，你不上去打了是吧？”
田文芳一开口，就超出白余生两人的预料。
白余生挠挠脑袋，他刚才和张守疆的对话，应该只有他们两人听见了。
田大哥是怎么知道的？
张守疆也在这时抬起了头，他眼神无助的看向田文芳。
在他被张仕杰教训之后，他就明白，这个结局，白余生猜不到，他张守疆猜不到，但田文芳肯定早就有所预料。
田文芳双手抱胸，面不改色的开口问道：“整个三川里边，你张守疆最能打吗？”
张守疆摇摇头。
他虽然武道天赋不算差，但在这个年纪就说打遍三川无敌，还是太过于狂妄了。
田文芳又问：“那你能稳进前十吗？”
张守疆继续摇头。
田文芳再问：“前二十呢？”
这次张守疆犹豫了，先是摇头，而后又不确定的改成点头。
“这就对了，三川还有这么多比你张守疆厉害的人，你又在这里纠结什么呢？”田文芳抽出一只手，拍着张守疆的肩膀安慰。
“但他们”张守疆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又被田文芳抢过话头。
“那个叫坚木的东瀛人出来了，等会再说吧。”
茶楼之上，走下来一个东瀛人，四十来岁，面庞刚毅，棱角分明，从穿着来看，和其他普通东瀛士兵有着明显的区别。
他身边跟着一个人，同样穿着特别的军装，两人一首一尾，走上擂台后，人群一下就安静了。
没人敢说话。
为首之人，也就是坚木楠雄，敞开双手，对着众人开口说话。
只不过从他嘴里说出口的，是东瀛话。
没人听得懂。
他说完话后，便停了下来，换成旁边的副官开口讲话，这一次，所有人都听明白了，他说的是大夏语。
“各位三川的父老乡亲们，我们东瀛军为促进两国友好交流，决定在三川举办一场交流擂台赛，从今日起的三天内，但凡有意愿的人，都可以到擂台上进行比试，人数不限！”
说罢，坚木楠雄戴着白手套的手臂一挥，径直走下台去，取而代之上来的，是一个穿着白衣，腰间绑着黑带的东瀛士兵。
上来后，朝着坚木楠雄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随后转过身，看着台下众人，用大夏语念出一个名字。
“赤井冬彦！”
很明显，这是他的名字，报完名字后，他就这么站着，直到其他东瀛士兵从台下搬上来一张椅子，他才缓缓站直身子，坐到那张椅子上。
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神直直的看向台下，扫视人群。
没有任何的言语和动作。
但围在擂台周围的人群，无论是车夫商贩，还是武者文人，都从这道眼神中看出了两个字。
蔑视。
毫不掩饰的蔑视。
那是一种深信无疑，又满不在乎的态度，看着台下众人，像是在看一群虫子。
顿时，台下人潮涌动，私语窃起。
但也仅限于此，那道如圆环般围住擂台的人墙中，没有任何人站出来。
整个过程，张守疆三人看得明明白白。
田文芳没说话，依旧双手交叉，抱于胸前，面色冰冷的看着。
白余生不够高，他是趴在张守疆肩上看的，他很生气，甚至想冲上去，把那个东瀛人按在地上狠狠用脚踩。
比他更生气的，是张守疆。
张守疆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太阳穴青筋暴起，那颤抖着的身体，甚至连趴在他身上的白余生都感觉得到。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份压抑。
“你马勒戈壁的东瀛人，老子来看看你有好多本事！”
一瞬间，众人目光循着那道声音看去。
人墙之中，挤出来个人。
他蓬头垢面，穿着一件破旧的马褂汗衫，下半身是打上补丁的灯笼裤，不过要论最瞩目的，还是那瞎了一只的眼睛。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这人是谁？”
“不知道，咱也没见过，这装扮不像是有本事的啊？”
“他真敢站出去啊，不要命了。”
“他打得过东瀛人吗？”
“”
围观的人群中，大多没认出来这是谁，但还是有少部分人认出来了，张守疆就是其中之一。
这身装扮，就是他前几天一直在观察的码头工人的打扮。
而这人，张守疆恰好也有所了解，在码头那边还算有点名气。
他姓海，全名不知道，因为瞎了一只眼睛，所以码头上的都叫他海瞎子，没人叫他名字，也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码头上的人只知道他是当初从金陵那边逃难过来的，妻子儿女都死了，孤家寡人一个，平时喜欢自己瞎琢磨打拳，打架倒是一把好手。
但要说真功夫，张守疆和他比划过两招，那水平只能摇摇头，更不要说和这种从小练武的东瀛人打了。
海瞎子急匆匆的越过人群，两三步跑上擂台。
一边跑，一边嘴里还不停地低声骂着。
“狗日的东瀛人，嚣张你马勒个屁”
台上的赤井冬彦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颈，从椅子上站起身。
海瞎子双手捏拳，放在身前，虽然嘴里不停地骂着，但身子还是忍不住的有些打抖。
赤井冬彦身子微微后倾，摆出了一个贯手起式。
台下的另一个东瀛人看到两人准备，手中黑旗高举。
“开始！”
随后一声喝下，旗子滑落。
两人都没动，而是踱步观察。
最终，海瞎子忍不住了，高举右拳，冲着过去直袭对方面门。
这是他在码头上和人打架时常用的招式，一拳过去打不着，就接着另一拳。
赤井冬彦一开始没动，等着海瞎子打过来，在这一拳快要接近面门时，左脚微不可察的稍微扭动，随后右脚猛抬，身体后倾，滑步躲闪轻松躲过这一拳。
海瞎子见一拳没中，也没管身形不稳，紧接着就右脚后抬，强行扭过上身，又是一记左拳笔直打过去。
但他身形不稳，发力本就不多，这一拳也失了先机，一拳过去，反而被赤井冬彦侧身躲过，然后被东瀛人搂住左手，右手成刀砍向他的颈部。
海瞎子只觉眼前一晃，一股凶猛的巨力便从后颈袭来。
刹那间，他只觉得自己脖颈仿佛被拦中截断，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在一瞬近乎失去意识。
然而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又是一记手背作刀，击打在他的胸口，紧接着是后足扫腿。
海瞎子整个人被掀在空中，东瀛人双手挪动，抓住他的身子，顺势向下一个抱摔。
嘭——
海瞎子被砸在擂台之上，掀起阵阵灰尘。
做完这一切，赤井冬彦双手垂于两侧，身体正直，深深鞠了一躬，不过这一躬不是鞠给海瞎子的，也不是鞠给台下众人的，而是鞠给茶楼之上的坚木楠雄。
鞠躬完毕，他嫌弃的拍拍手，
重新坐回椅子上。
台上，海瞎子的胸口一颤一颤的，眼睛瞪圆，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紧接着，
哗啦——
一口鲜血喷出，浓稠的暗红色血液夹杂着唾沫，从他的嘴角不断溢出。
这时，一个东瀛士兵跑上台，双手抓住他的两条腿，拖着他就往下跑。
海瞎子的身体像一只毛笔，被拽着，头是笔尖，腿是笔杆，在擂台上写出一道由浅到深的血线。
台上台下，鸦雀无声。
这个瞬间，整个大广场，陷入了死寂。
心悸的情绪，逐渐蔓延在人群当中，连人墙都止不住的往后退了两步。
海瞎子的惨状，让大多数人怔怔害怕。
人群当中，田文芳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白余生没敢说话，他觉着自己上去，恐怕也会被这样打死。
张守疆脑子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随后一根根暴起的青筋在他身上凸起，鼻孔喘着粗气，咬着牙齿怒道：
“余生，从我肩上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