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戏,要唱的惊,唱的绝
正房内部,几扇木雕屏风立在一旁,细密山水画挂满墙壁,两排红木座椅列于两侧。
正中的主座是一把雕花紫檀木椅,上面坐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穿着袍褂长衫,端着青瓷茶杯抿一口清茶。
张仕杰,张家家主,同时也是张守疆的爷爷,太长拳第六十二代传人。
他身旁站着个同样穿长衫的人,待他喝完茶,又小心翼翼的斟茶。
这人是张家管家,佘继宗。
而茶桌之上,还摆着一张和张守疆手里相同的报纸。
老爷子也看过了。
张守疆心中明悟,于是直接开口道:
“老爷子,我要参加东瀛人举办的武道大赛!”
端坐在主位之上的张仕杰不紧不慢的吹了吹茶水,而后淡淡吐出两个字:
“不行。”
满腔热血的张守疆脑子一下宕机,下意识的反问道:
“为什么!”
“因为你是张家传人。”
“我是张家传人就更要参加!”张守疆不理解,为什么不让他参加:“我们张家身为三川武道魁首,难道不应该身先士卒吗?”
张仕杰面色如常,只是语气更重:“正因为张家要为三川武道界负责,所以才更不能去!”
张仕杰站起身,身形略有些佝偻,杵着一根拐杖。
年轻时和人比武,右腿受了一击,留下暗伤,上了年纪后,时不时就会隐隐作痛。
他走到张守疆身旁,语重心长的说道:
“不仅是张家,三川有名的武道世家,基本都不会出手。”
“守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要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说着,他拍一拍张守疆的肩膀,径直跨出房门。
张守疆愣在原地,而后狠狠攥紧拳头,指甲嵌入肉中,近乎要渗出血来。
雨还在下。
田文芳和白余生站在一个戏楼大门外。
戏楼是典型的三层楼房,由红色漆木和黑色瓦顶组成,门楣上雕刻着细腻的云龙图案。
田文芳把手中的梅花伞递给白余生:“我先回去了,伞你先用着吧。”
“田大哥,我什么时候还你啊?”
白余生接过伞柄。
田文芳摸着下巴想了想,爽朗开口道:“等下次下雨,你带着伞来还我吧。”
“行!”
白余生摆摆手,和田文芳道别。
田文芳进入戏楼,一楼内,大多坐着穿长衫和西装的人。
但要说其中最显眼的,还是那些夹杂着一些土黄色军装的人。
田文芳冷冷的扫视一眼,从旁边的长廊,朝着戏台后边走去。
里边光线比较昏暗,墙壁上有几盏挂壁灯笼散发着红光,映照出墙面上斑驳的白灰。
梳妆台前,几面大镜子安置在墙上,镜面有些斑驳老旧,却清晰的倒映出演员们化妆后精致的面容。
角落的位置,坐着一个约莫六十来岁的老人,气质沉稳,双眼有神。
田文芳上前躬身一拜,开口道:
“班主,今天怎么样?”
庄绝抬起头,看到田文芳,露出笑容。
他这个戏曲班里面唱戏的人,来自大夏各地,基本都是家破人亡,逃难而来的人。
这其中,又属田文芳的年纪最小,最受戏曲班所有人的宠爱,也是唱戏唱的最好的。
他的儿女孙子,都死在了东瀛人的轰炸之下。
所以,田文芳也被他当做亲孙子一般的看待。
只可惜,他唱的是豫剧,田文芳从小学的,是京剧。
他站起身,拍着田文芳的肩膀,如同释然一般说道:
“文芳,你收拾收拾东西,明天走吧。”
田文芳一下愣住,惊愕的看着他,旋即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心头有了猜测,随后带着试探性的语气问道:
“班主,您”
庄绝点点头,肯定了他心中的那个猜测:“三天后,东瀛人的高官,要来咱们这儿听戏。”
听到此话,田文芳心中一颤,当即站直身子,躬身一拜。
随后双膝跪地,朝着地上,
猛然一磕!
“班主,这场戏,我要唱!”
“不行,你得走!”
庄绝否定的很快,很坚决,没有一丝犹豫。
田文芳额头紧紧扣着地面,腔调中带着颤抖,但还是强行压住声音道:“班主!咱们戏曲班一直给东瀛人唱戏,班里这么多人出个门都要遭着白眼,这样忍耐,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吗?您要我走,岂不是在要我的命!
若是您不答应,我就一直这么跪着!”
庄绝有些动容,快步走到他身前,使劲想拉他起来,但却怎么都拉不动。
良久,他叹口气,还是松了口:
“就依你吧”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十岁。
田文芳依旧没抬头,而是再次提出了一个要求:“最后一场戏,能不能让我来唱?”
“你一个人?”
“对,那是我自己编的戏!”
庄绝指尖不停摩挲着,眼神明暗闪烁,最后长叹一口气:“还是依你吧。”
听到这话,田文芳从地上猛地蹿起来,将庄绝拥入怀中。
随后,眼泪止不住的流下。
他已经记不清多久了,或许是六年,亦或是七年。
那一场大夏北方的大雪之中,他父母被东瀛人当做逃跑的猎物,射击取乐。
最后活生生的,在雪地里流血致死!
从他们身体里流出来的鲜血,在大片白皑皑中,染出了一片突兀的红。
当时他躲在草丛里,捂着嘴巴,颤抖着身子,看完了整个过程。
当东瀛人走了之后,他还在那待了了几个小时,没敢动。
那时候,雪一直在下,下了几个小时,但都没将那血色掩盖。
那时候,他想哭,却不敢哭出声。
而现在,那时候没敢流出来的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庄绝拍着他的背,没出声安慰,而是严声喝道:
“戏无情不动人,戏无理不服人,戏无绝不惊人,这场戏,你能唱好吗!”
田文芳松开拥抱,抹了抹眼泪,破涕而笑,盯着门外戏台之下的地方道:
“我会唱一出最惊,最绝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