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戏开场
想是这阵子遇见得次数多了，未见其人，陆珺宁便听出是裴衡异的声音。
她随着容谨一起转身，朝裴衡异屈身见礼。
比起他们夫妻二人的隆重打扮，裴衡异穿戴得随意许多。
淡青色的衣袍没有半点绣花，却墨染成竹，简单，古朴，颇有玉山巍峨、海岳澎湃的气度。
不知那袍子上的墨竹是不是出自他自己的手笔？
见陆珺宁在看自己衣袍上的墨竹，裴衡异微微一笑。
前两回见陆珺宁，她都穿得素淡得很，今日倒是不同，眉心海棠点得娇丽婉转，精致罗衣勾勒出婀娜身形。
这般姿态与他记忆中的陆珺宁无异。
他并非无礼之人，目光在陆珺宁身上蜻蜓点水般的落了一下，旋即转向容谨。
“弟妹的气色看起来比上次遇见的时候好多了。如今天气好，师弟该多带弟妹出来走动，晒晒太阳，用老师的话，吸取天地灵气方能身体康健。”
“多谢裴师兄关心，我会照办。”容谨客气笑道，“听珺宁说裴师兄在十里荷塘作画，不知是否完成？”
“试着画了几幅，看着不好，又全撕了。”
“师兄说不好，在旁人眼里也是极好。”
“只有自家师兄弟才会捧我的场，老师在鞠水堂跟客人聊天呢，”裴衡异拍拍容谨的肩膀，“走，我带你们过去。”
青云书院占地不大，却布置紧凑。
裴衡异带着他们穿过好几重院落才走到鞠水堂。
原来厅堂前头有一个浅浅的池子，里头砌了一座假山，流水从假山上垂落，滴水成帘，随时能鞠水为乐。
“老师，容师弟和弟妹到了。”裴衡异走上前对着当中一位白发老人道。
“祝老师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陆珺宁跟着容谨一起行礼，荷风适时将备好的贺礼呈了过去。
魏先生笑着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今日不是什么寿宴，不过是一个雅集，大家畅所欲言，饮酒吃肉就好。”
他的须发虽然全白，不过面色红润，声如洪钟，看起来身体十分硬朗。
贺过寿后，陆珺宁识趣地退到一旁，跟其他女眷坐一处喝茶，目光却始终落在容谨身上。
“早听说容师弟跟弟妹是陛下赐婚，郎才女貌，金玉良缘，今日一见真是般配极了。”旁边一位女眷笑着打趣道。
她们的夫君都是清流官员，自己亦都是知书识礼的，打起交道不似勋贵人家那般世故。
既不会因为陆珺宁出身显赫而谄媚，也不会因为陆珺宁低嫁容家而奚落。
语气亲切，言语随和。
陆珺宁忙收回目光，客气道：“师兄和嫂子才是一对眷侣呢，三年抱俩，令人羡慕。”
“你和容师弟成亲也有一年多，想来快有喜讯。”
陆珺宁笑笑，没有应声。
旁边另一位嫂子接口道：“别太担心，我家长女就是我们成亲第三年才怀上的。”
提到生儿育女之事，几位女眷立时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陆珺宁心不在焉地摇着扇子，不时附和几句。
荷风叮嘱清响好好照顾好陆珺宁，自己默然退了出去。
片刻后荷风回到陆珺宁身边，压低嗓子道：“陆平快马赶了过来，说赵华音今日出门了，看轿子走的方向是往青云书院来，这会儿想来在路上了。”
赵华音真的来了。
陆珺宁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牵扯两世的孽缘，今日终于可以斩断了。
不管她再怎么压抑心绪，旁边的人说什么话她都听不进去。
良久，荷风再次扯了扯她的袖子，陆珺宁抬眼望去，见容谨的长随走到他身边，低头跟他说着什么。
容谨神情骤变，几乎立即站起身。
陆珺宁飞快别过目光，含笑看向旁边说话的夫人。
片刻后，荷风低声道，“二爷起身往外走了。”
往外走？那可不行。
若是往外走，在鞠水堂里贺寿的这些名士大儒怎么看得见他们呢？
陆珺宁松开手中的宫扇，往荷风身边一倒。
“弟妹，你怎么了？”身旁几位嫂子惊呼起来，鞠水堂那边的贵客也纷纷看了过来。
陆珺宁的脸色本就苍白，她勉强道：“我有点难受，感觉头重脚轻，二郎、二郎在哪儿？”
立马有人去叫容谨。
荷风担忧的说：“我们少夫人前儿才大病一场，身子很虚。”
还没离开鞠水堂的容谨被人匆匆叫了过来。
“珺宁，你哪里不舒服？”
“突然使不上力，还冒虚汗。”
一位嫂夫人道：“虚弱的人不能晒太阳，赶紧送她去阴凉的地方呆一会儿。”
“鞠水堂后面有个阁楼可供女眷休息，我带你们过去吧。”程修文见这边出了事，赶紧过来帮忙。
众目睽睽之下，容谨扶着陆珺宁往那阁楼走去。
陆珺宁悄悄回眸，荷风会意，朝她点头。
荷风办事，她尽可放心。
眼下她要做的，是尽一切办法拖住容谨，把赵华音逼到鞠水堂来。
进了阁楼，程修文退了出去，清响奉上茶水，接到陆珺宁的眼神也退了出去。
“你喝口茶。”容谨神情端肃，眉宇间隐隐有焦灼。
陆珺宁明白，他的焦灼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来到青云书院的赵华音。
她啜了口茶，故意呛了一口，连连咳嗽。
“你很难受吗？”容谨忙替她拍了拍背，“我出去给你寻个大夫。”
“不要。”陆珺宁扯住他的袖子，“今日是魏先生大寿，请大夫上门着实不吉利。”
“老师从来不拘小节，不会在意这些。”
陆珺宁还是摇头：“那次撞到柜角之后，便时不时会发晕，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二郎，你能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吗？”
听到陆珺宁提到撞柜角之事，容谨多少有些愧疚。
可赵华音来了青云书院，他想立即出去见她。
一则，他数日未见华音，着实思念她和孩儿。
二则，青云书院里有老师，有师兄弟，还有各方名士，他不能让他们见到华音。
倘若他们知道自己养了外室，不知会如何看待自己。
“珺宁，你先歇一会儿，我出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我不想吃东西。”
容谨着急要走，陆珺宁其实也急。
赵华音进了青云书院，有荷风安排的人领路，早该走到鞠水堂了。
按照计划，她听到荷风在外说话，便让容谨出门，等到赵华音找到容谨，她立即用最刻薄的言语大声斥责赵华音。
以容谨对赵华音的呵护，必然会出语维护，那么荷风会借机抖露出赵华音这外室怀有私生子，以及容谨为了外室打得陆珺宁昏迷半月的事。
在场的客人都是高风亮节的名士，容谨的各位师兄皆未纳妾，更何况养外室。
容谨做出这等宠妾灭妻的丑事，必然为师门所不容，从而身败名裂。
陆珺宁亦可顺理成章的回娘家，提和离。
可赵华音怎么还没走到鞠水堂？
“二郎，你连片刻都不肯陪在我身边，就这么厌恶我吗？”陆珺宁无奈，只能死拉着他的袖子不放。
容谨闻言，回头看着她，面对陆珺宁时素来淡漠俊整的脸庞微微有些动容。
陆珺宁亦察觉到他的眼神有些不同。
眉宇间因为着急去见赵华音的焦灼忽而添了几分犹豫和挣扎。
他从未在她跟前露出过这种神情。
“珺宁，我从不厌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