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留宿
“我来看看珺宁。”容谨低声道。
“少夫人在屋里看书呢,奴婢这就带二爷过去。”竹露放下燕窝,领着容谨往屋里走,高声朝屋里道,“二爷回来了。”
屋里的陆珺宁没有答话,她合上诗集,扔在茶桌上。
陆珺宁好生休息了几日,每日药膳养着,精神好了许多。
见天光晴好,便让荷风开了窗户,临窗摆了茶桌,枯坐了一会儿便拿了册书翻着。
书架上满满的全是诗集,都是她为了讨好容谨摆出来附庸风雅的,本想叫丫鬟收拾出来拿出去全扔了,随手拿起一本看了几眼便改了主意。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历经坎坷后心境不同,读诗有了不一样的感悟,她把诗集全留了下来,每日午后翻看。
容谨回来的时间比前世早了几日,想来都是那日祖母和婆婆探望后的结果。
容老太太时时惦记着容谨的前程,看到陆珺宁纵容丫鬟下婆婆的脸面,知道自己安抚不了陆珺宁,绑也会把容谨绑回来。
屋外的竹露没听到屋里的回话,转头看向容谨。
“你去忙吧。”
“是。”
容谨打发了竹露,径自往屋里走去,挑起竹帘,便见陆珺宁坐在美人榻上吃糕点。
听到声响,陆珺宁依旧吃着手中的栗子糕,眸光慢慢挪向容谨。
容谨换了身天青色的锦袍,这衣裳是容老太太去外头请裁缝做的,剪裁得颇为合身,腰带一系便勾勒出颀长的身形,一如陆珺宁初见他时那般风光霁月,温文清隽。
他是陆珺宁一眼相中的男人,她为了他,去求赐婚,也为了他,去求官位。
她为他付出一切,他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对她恨之入骨。
再次见到容谨,陆珺宁心情复杂。
“珺宁。”容谨缓缓开了口,见她脸上没什么血色,连薄唇亦不染红,心中那一点歉疚愈发浓烈。
陆珺宁垂下眼眸,把脸庞转向窗外,不叫容谨看出她的情绪波动。
容谨见她避着自己,眸光一动,看到茶桌上摆着一本《王右丞集笺注》。
两月前他来栖山苑用膳的时候,陆珺宁缠着他问喜欢什么诗集。
他随口说王维的诗好,不着一字,尽显禅意。
没想到她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时时翻看王维的诗。
只怪造化弄人,倘若他先遇上的是陆珺宁,日子该是过得不错。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晃而过,旋即摒弃。
他已与华音山盟海誓,岂可为其他女人分心。
“珺宁,你好些了吗?”
陆珺宁淡声道:“死不了。”
“那日我们都失控了,我说的是气话,我知道,你说那些也是气话。”容谨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温柔和几分悔意,“珺宁,动手是我错了,我向你赔礼。”
前世的陆珺宁便是沉溺在他这种温柔语气之中,三言两语便心软了,心甘情愿遮掩他养外室的事,把娘家人瞒得严严实实。
赵华音腹中的孩子不足三月便没了,她以为是老天爷眷顾自己,却没想到容谨因为她曾说过的气话,把这笔血债算到她的头上。
祖母说赵华音没了孩子就没有依仗,不再痴心妄想进容家的门,自己离开京城。
陆珺宁信了。
真相却是,容谨不愿意让赵华音被她这个“毒妇”折磨,送走赵华音是为了护她。
她本以为,没了赵华音,她和容谨会过上寻常夫妻的日子。
但容谨始终对她不冷不热,更没有同她圆房。
她竭力为容谨谋求官位,三年的时间,容谨果真平步青云,年纪轻轻便成了太常寺少卿。
也是在这三年的时间里,外祖父和皇后姨母相继过世。
在她失了强有力的依仗的时候,容谨再也没有半分顾忌,对她下了毒手。
她一直以为,容谨固然喜欢赵华音,但多少对她有几分情愫。
却不想……
念及过往,陆珺宁眼眶愈发地红了。
容谨瞧见她的身子微微发抖,忍不住朝她伸手。
手指碰触到陆珺宁的一刹那,陆珺宁猛然抬眼,挥手把他推开。
“别碰我!”
容谨的手悬在半空中。
荷风见状,上前站到陆珺宁的身旁,将她护住:“做奴婢的原不该置喙主子们的事情,但奴婢自幼伺候少夫人,在陆家的时候老爷和夫人对少夫人都是千娇万宠的,别说是挨打了,便是一句重话都没有听过的。”
“我不是要……”
容谨收回手,轻轻握了拳。
荷风挡在陆珺宁身前,不卑不亢道:“少夫人这些日子天天做噩梦,奴婢们都跟着担惊受怕的,眼见得今儿精神才好些,二爷若有什么话请改日再说吧。”
“珺宁。”容谨转向陆珺宁,动了动唇,欲言又止,蹙眉片刻方喊了一声,“是我对不住你。”
陆珺宁依然没有说话。
“二爷,少夫人,”竹露从外头挑帘进来,见屋里僵持的状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垂眸道,“老太太派人把二爷的东西送过来了。”
栖山苑原本是容谨的院子,陆珺宁嫁进容家后,容谨就搬到四公子容谦的院里。
陆珺宁淡声道:“二爷的东西,自是问二爷,放在我院里做什么?”
“那……奴婢让他们再抬回四爷那边?”竹露猜不透陆珺宁的心思。
二爷肯回栖山苑住是天大的好事,主子怎么还往外赶人?
“强扭的瓜不甜,我识趣些,大家面子上都好看,”陆珺宁语声淡淡,听不出分毫恼意,话里话外却透着疏离,“祖母若是问起,便说是我不乐意。”
“是,奴婢这就去回话。”
“慢着。”容谨忽而出声。
他没想到祖母会即刻派人把他的东西送过来,即便决定回府,他也没打算住在栖山苑。
说不清楚为什么,听到陆珺宁这句话,再看着桌上那本王维诗集,忽然有些心软。
陆珺宁对他的痴情,他一直很清楚。
但他已然心许赵华音,不管陆珺宁如何争取,他都不会改变心意。
容家上上下下都知道自己没碰过陆珺宁,如今他跟表妹连孩子都有了,陆珺宁的确颜面尽失。
不管是为了让陆珺宁松口让表妹进门,还是出于弥补,他都应该听祖母的话,维护陆珺宁的正妻颜面。
“竹露。”容谨片刻做出了决定,“把我的东西搬去暖阁。”
容谨居然同意住在栖山苑?
陆珺宁想起前世容老太太逼容谨来赔礼认错,容谨虽然照办了,但依旧住在四郎的院子里。
这一世容谨居然改了主意。
她讶然看向容谨,两人视线对上的片刻,陆珺宁迅速挪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