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清河崔氏上门,要带她走
廊外风雪交缠,狂风大作,汹涌之势像是要将屋子宅子尽数吹垮,门窗也被吹得砰砰响。
檐下红梅映雪,灼人视线。
有诗曾言,岭外麦英雪是肤,送春新脱紫霞襦。花间婉转风团玉,月底依微露漾珠。
亦有诗言,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
他不敢动作,脑子里闪过的,竟然是少时念书曾瞧过背诵过的诗句。
后来入朝为官,他分明再没有瞧过那些诗书,可到了此时,那些曾经铭记于心的诗句。
一字一句,犹如神祇临世,又像是纠缠人的魔鬼,不断在他脑海里钻研。
“……”
可女子却贪欲无厌,玉手穿过他的腰封,令他耳根子连带着俊脸都燃了起来。
“希儿——”
“够了。”
“已经够了。”
“好了。”
“乖。”
他抓住她的手,一遍遍安抚她,控制着女子动作,不让事情再失控下去。
也绝不能让事情再失控下去。
夜深了,烛灭了。
帘帐不知何时被风吹盖下来,致使光线昏暗,这方狭窄的床榻,成了独属二人的天地。
“——”
……
谢识琅食髓知味,再抬起眼来,却发觉女子已经没了意识,彻底昏了过去。
美人娇躯被细汗包裹着,这样只怕是会着凉。
他只得吩咐人备水,却无意瞧见了她玉颈上的点点红梅。
怕被人瞧见,他不敢让人替她沐浴,只好解下她的衣物,亲自替她清洗。
过程不敢太长,他尽量动作精简,若是再纠缠下去,只怕他会将方才没做完之事继续下去。
等将谢希暮抱上床,盖好被褥,他自行坐在她用过的洗澡水里,而后才在隔壁屋子将就睡了一夜。
朝暮院内天昏地暗,而京城另一侧的县主府却灯火通明了一整夜。
“啪嚓——”
庭中仅剩的一个完整无损的瓷瓶也被乐安砸碎在地,摔得稀零粉碎,可仅凭如此,还是难息她心中焦虑和怒火。
她转手又踹开一旁的桌子椅子,整个屋子都凌乱不堪,充斥着刺耳的暴动声,让人看了心惊,根本就没有能下脚的地方。
“贱人!”
“都是贱人!”
“好他个谢识琅,竟然敢上折子让官家处死我。”
乐安往日里算得上秀美的一张脸蛋如今也憔悴得不成样子,苍老了十岁有多,眼神里狰狞赫赫。
“我是太后亲封的县主,若非我爹娘,哪有赵氏皇族的今日,丞相又如何,太后始终是站在我这边的。”
尖尖从廊外走来便瞧见满厅狼藉中正发疯的女人,深吸一口气后,连忙垂首禀报最新得来的消息:“县主,太后病重,慈宁宫嬷嬷说太后见不了您。”
乐安不敢置信,“你当真亲自见了慈宁宫嬷嬷?”
尖尖点头,“当真。”
“贱人!”
“贱人!贱人!”
乐安抓狂地挠着自己一头乱发,眼下乌黑犹如厉鬼,“都是贱人!一群白眼狼!他们怎么能忘记是因为我爹娘才有了今日的赵氏皇族!”
“忘恩负义!”
“都该死!他们都该死!”
女子骂骂咧咧的模样,像是快要丧失神智。
尖尖余光微动,半跪在地,“县主,事到如今,咱们已经别无他法了。”
乐安瞪大了眼珠子,抬脚便往尖尖肩膀上踹过去,后者吃痛倒地,眼神闪过一抹狠辣的寒光隐匿于暗。
“贱奴!谁许你说这晦气话!”
“若不是你,本县主如何会一步错、步步错!”
“都怪你!若不是你,本宫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贱奴!猪狗不如的狗东西!”
一道道不堪入耳的骂声响彻宫殿,让人觉得刺耳。
“——”
尖尖深吸一口气,爬起来后,还是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神情并无愠怒,反而诚恳,“县主如今就算是杀了奴婢也挽回不了局面,
真正害了您的可还逍遥法外,难道县主要看着谢家人得意张狂?”
此言一出,乐安暴躁的情绪骤然一缓,“你、你什么意思?”
尖尖正色,“既然谢识琅撕破了脸皮,咱们又何须乖乖等死,不如直接同他鱼死网破!”
乐安眯起眼,扭曲的面庞忽闪过几分敏锐,“你知道该怎么做?”
尖尖咬重字音:“谢家空有清正美名,外头风光无限,内里却有叔叔同侄女偷情,暗度陈仓,
若是将他们二人之事传出去,必定会让这对狗男女身败名裂。”
乐安听着,眼珠子都光亮了些。
“届时,县主想想,依照谢家那位最看重名声的老族长该如何处置谢希暮?”
尖尖引诱道:“而谢识琅,一个劣迹斑斑的伪君子,如何能安坐丞相之位?谢家一定会不得安宁。”
乐安已然兴奋起来,可等着手准备操办时,却又想起来,“不,自打我派人刺杀谢希暮之事被官家知道,县主府便被人看管着,我就算想派人出去都难。”
“那有何难?”
尖尖循序渐进,对外招了下手,一名身着斗篷的女人走了进来,缓缓抬起面庞。
可不正是连夜潜逃的琉璃!
“县主,救救我吧!”
琉璃匍匐在地,今夜她所做之事败露,谢识琅那般看重谢希暮,一定不会放过她。
眼下她只有乞求乐安替她想办法,逃出生天。
“救你?”
乐安在尖尖的暗示下,终于读懂了意思,唇角绽开出生冷的弧度,“好,我救你,但是你要替我办一件事。”
琉璃怯生生抬起脸来,有些惘然,“县主要我替您办什么事?”
“你在谢家待了这么久,是最有力的人证。”
乐安激动得浑身发抖,紧紧攥住琉璃的肩膀,五官飞舞起来,“若是有你,谢家一定会倒台,到了那时,谢识琅就算想要你的命,都难。”
琉璃闻言一愣,也不知考虑得如何,在良久的沉默后,终于点了点头。
这场击倒谢家的计划,在夜色浮沉中徐徐展开。
这一夜本是京城最寻常不过的一夜,哪知天光大亮后,京城竟然生出了一桩惊天丑闻——
茶楼内、大街小巷里都流传出谢家那隐秘肮脏的情事。
谢家光风霁月的家主、朝堂上身居高位的谢相,竟然与自己养了十多年的侄女互生情愫,暗度陈仓。
揭露这桩丑闻的,正是在谢家居住了一段时日的琉璃,这位姑娘是三皇子下属之女,声称自己去谢家住的这段时日内,多次撞破谢相同谢家大姑娘暗中苟且、夜夜颠鸾倒凤,不知羞耻。
京城一时间炸开了锅,百姓们无法相信昔日敬仰的谢丞相居然是这种腌臜不堪之辈,一时间民愤汹涌,更有甚者纷纷齐聚宣武门前,扬言要罢黜谢识琅丞相之位。
谢端远用过早饭后才得知这消息,本就身子不好,今而听到这事,急火攻心之下,喷出一口鲜血后直接晕了过去。
紧跟着谢识琅被官家传唤入宫,官家向来厚爱谢识琅,而今他身上却背负了这样的丑闻,赵启自然得盘问清楚。
待谢希暮转醒之际,屋子里已经没了男人的身影,身子亦是一切如常,没有丝毫不适,若非胸口积攒的那些艳红的斑斑点点,她真当作夜只是一个春梦。
阿顺进来服侍的时候,面上表情难看得很,可即使如此,也没有向谢希暮透露出半点消息。
若非是女子瞧出婢子神色中的端倪,执意询问,这才知道了这事。
“姑娘,您千万别伤心,那琉璃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散布这种消息,家主一定会将那琉璃抓住,还姑娘一个清白的。”
“清白?”
谢希暮倚靠在床边,神色未明,“若是清白有那么容易证明,世上就没有那么多注重名声的姑娘了。”
阿顺闻之白了脸色,抓住她的手,“姑娘,您昨夜被琉璃那贱人下了药,如今身子还没恢复,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家主一定会想到解决办法的。”
“真的有解决办法吗?”
女子垂下眼睑,“只怕世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感兴趣的,对真相根本不在意,就算澄清了又如何,我和小叔叔始终待在同一个屋檐之下,外界看待我同小叔叔始终会抱有成见。”
阿顺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她今日出门听到那些议论自家姑娘的难听之词就足以气愤,若是姑娘听见了…又会有多难过?
屋门被人推开,阿顺连忙福身行礼:“家主。”
榻上女子听到这声家主后,虚弱的身躯跟着抖了抖,谢识琅目光中全是她,一步步走近,谢希暮还是垂着脸,不敢去看他。
“奴婢先下去了。”阿顺退下将门一并带关。
谢希暮沉默着,若非那眼眶通红,恐怕谢识琅都觉得这不是昨夜在榻上的小姑娘了。
“你听说了。”他的声音又平又稳,好似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女子睫翼颤动了两下,抬起脸来,看向他,“外头传言纷飞,恐怕会影响小叔叔的官途,只要我在谢家一日,小叔叔的名声便不会清白。”
他面庞上的情绪很淡,只见谢希暮从床上坐了起来,攥住了他的衣袖,声泪俱下。
“我会尽快离开谢家,离开京城,只要我走,小叔叔的名声便可以保全,谢家世代清誉,不能毁在我一个人的身上。”
她秀眉蹙着,娇容泫然,犹见雨打梨花,令人心生垂怜。
“小叔叔只要对外称是我勾引你,届时真相大白,世人自会明白谁对谁错。”
她将所有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豁出去名声和清白,只为保全谢识琅一人。
“小叔叔一手抚养我长大,这十多年的恩情,我心里一直铭记着,永远不会忘。”
谢希暮将眼角残泪擦干,合衣趿鞋,话语如珠串一股脑散落在地,“我现在便收拾行囊,
入夜后离开,明日一大早,你便派人对外昭告我是因为勾引了你,才心虚潜逃,到……”
腕子骤然被后者握住,她往前迈的步伐就此停滞下来。
“这不是你的错,为何要走?”
男子的语气意味不明,让人琢磨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谢希暮呼吸顿了下,“这是我的错…是我一人之错,小叔叔若念着昔日之情,便让我走吧,也好叫我还了这些年谢家对我的恩情。”
“你是为了报恩?”
谢识琅瞳仁恍若淬了墨汁,又黑又深,转而起身,朝她一步步靠近,视线好似要将她贯穿。
“谢希暮,你不记得昨夜的事了?”
女子朱唇微张,眼神里的慌乱无疑昭示着一切。
“既然记得——”
谢识琅倾身下来,视线直勾勾地粘在她身上,“那你可还记得我是谢家家主。”
她诧然,恍惚着点了两下头。
“你可清楚,这些年来我从未碰过其它女人。”他看着她。
她却躲闪视线,耳垂又红又烫,“是我玷污了小叔叔清白。”
“既然知道犯下了这样的过错,难道你要抛弃我,畏罪潜逃?”他逼问她。
抛弃这两个字用在二人如今的处境实在暧昧。
她又惊又不解,“你……”
这泼天的污名就如洪水般迎头倾覆,谢希暮已然声名狼藉,不好再牵扯上对她有养育之恩的谢家和谢识琅,唯有背负所有罪名离开,才能扭转局面。
谢识琅眸色深邃,就像是极具吸引力的漩涡,要将她吞噬进去,“方才一直是你在说,我没有表过态,可愿听我说一句。”
她无声看着他,屋内宛若装了一潭死水,瞧着无声无息,内里却早已是波涛汹涌。
寂静、危险。
“谢希暮。”
男子从未像如今这般认真,望着她一字一顿,声如沉石,一道道砸在她耳道中,心内死水随之掀起惊涛骇浪。
“同我成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