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想念
从大学城出来，乔小顺再次主驾。周昱得了面积便任由困意发酵，一会儿便与周公相伴去了。
天色暗蓝，循环往复的一天再次结束。离开大学城，遍地都是晚高峰。程末在高速上刚打了一个盹儿，这会儿副驾上的他，盯着前方的红灯，神志异常清明。
斑马线上，一个五六岁的女孩一手拉着气球绳子，一手拽着妈妈迫不及待地往前赶。
双层的套嵌气球高高飘在空中，无忧，无心。
年轻的妈妈手提重重的蛋糕，还得时刻顾及蹦蹦跳跳的闺女，脸上又无奈，又宠爱。
乔小顺看得发愣，直到后方车辆鸣笛才回过神来。
别克起步，缓缓前行，他有意无意地挑起了一个话题：“你是不会开，还只是没驾照？”
他听过许多富家小孩十几岁就开始玩车的故事，眼前的这位至少曾经也不缺那样的条件。
程末定定神，不置可否：“有区别吗？”
“有啊，一个合法，一个不合法。”
“不开不就行了。”
“干嘛不去把驾照考来？”
程末呆了片刻：“太费事了。”
意外之意，他太忙了。
忙着上学、忙着兼职、忙着算计，还要时不时应付廖宇……说起来，这人好像又有一个多月没露面了，隔得越久，离下一回便越近。
想到这，程末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其实还好，一个暑假足够了。”
“暑假我有其它的安排。”
“还要找兼职吗？”乔小顺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忙问，“有件事问你一下，你平时有没有见过可疑的人出现在茶楼附近？”
“什么样……算可疑？”
“其实我也不知道，之前有一天早上，我在茶楼门口收到一封匿名信，上面提到了我妈当年遇害的事……”
程末张了张嘴，却一时无言，最后只问了句：“店里新装的监控，就是因为这封信？”
意外是真的，他从未想过乔小顺会如此坦然地跟自己说这件事。
但乔小顺显然会错了意，他有些抱歉：“我忘了，你应该还不清楚当年我妈的事情。”
他清楚，周昱再能蹦跶，也不会随意拿别人血淋淋的伤疤当谈资，
“确实没听人说过。”程末淡淡地回。
但却比你知道得更清楚。
“是啊，他们都担心我，所以从来不在我面前旧事重提，时间一长就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乔小顺顿了顿，坦然一笑，“你知道吗，很多我后来认识的朋友都以为我妈是生病走的，你是不是也这样想？”
“没有……”
“那就是意外，车祸？”
“都没有，”程末突然想止住这个话题，“我在前面公交站下车就行了，你再送我就绕了一大圈。”
“没关系，陪我说说吧，他们好像都特别忌讳这件事，谁都不跟我提，我只是……有点想我妈了。”
看着前方密集的车流，程末心想，是啊，谁能一直乐观、坚强呢？
“她走的很突然，突然到至今都感觉是场噩梦。那一天是我八岁生日，我记得当时刚下了一场雪，雪不大，只在地上留了薄薄的一层。那天晚上，我妈带着我在姥姥家吃饭，离开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她骑着二八自行车驮着我一路往家赶。快到家的时候，路上听到有人在喊抓小偷，她二话不说就把我交给旁边小卖铺里认识的阿姨看着，然后就追了上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当时心里特别怕，就是那种没有原因、突然冒出来的……恐惧。我挣脱了看我的那个阿姨，沿着地上的自行车轮印一直往前跑，后来跑到了一个巷子入口……巷子很窄，也就一米宽。我看到那个高大的小偷把刀刺进我妈的腹部，然后□□，跑了。等救护车到的时候，她已经没有温度……”
那个夜晚，如气温一样冰冷的体温，和肆意流淌的鲜血，换来遍地的、鲜红的彼岸花。
终年不见阳光的窄巷，终于拥住一抹艳丽。它暗中窃喜，从来无视坠入悲痛的过客。
“那一晚之后，我就得了失语症，不管警察问什么我都说不出话来，久而久之他们也就不来询问了。后来为了给我治病和做心理辅导，我爸直接替我办了休学，一年之后情况好转了才重新回去上课，结果硬生生比以前的同学低了一级。”
“那一年,很煎熬吧……”
“说实话，那一年怎么过来的都忘得差不多了。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我爸做的饭真的不好吃……说到煎熬，他才是最煎熬的那个……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警察吗？”
“……是因为你母亲的缘故？”
“对，我想找到当年那个小偷，亲手给这桩案子画上句号。我曾经听过一种说法，这世上有两种人手速最快，一是魔术师，二就是小偷。于是我就较上劲了，天天像魔术师那样玩纸牌、练技术，总幻想有一天能派上用场，”乔小顺苦笑一下，“可是我现在，却连最有用的卷宗都看不到。”
“滴答滴答——”转向灯响起，别克拐上了背街小道，炫目的城市霓虹被安分守己的点点窗光取代。
“小时候我讨厌背书，”程末突然无端说道，“因为我觉得课文就印在课本上，翻一翻就能看到，为什么要费精力去背它。所以我就经常偷懒，后来我爸知道了，他教训我说：‘书，你不可能一直带着，但脑子，你得一辈子顶着。’”
他面向乔小顺，继续：“你没看过卷宗，但肯定有人看过。”
别克突然一个急刹车，猛地停在路边。后座上周昱“哎呦”一声，差点从座位上给滑下去。
“到了？这么快……”程末看着车外熟悉的破旧铁大门喃喃道。
“对啊，我怎么这么笨，竟然没想到这一点……”乔小顺醒悟道，“程末，我觉得你真是老天赏给我的朋友。”
“老天爷也不一定就是对的，走了，”程末推开门便下了车。
乔小顺从车窗探出头：“找个时间，我请你吃饭——”
“下回该我请你了，路上慢点。”程末转身回了一句，简单一笑，便走进大门。
不远处，一盏坏了的路灯下，廖宇和沈小礼安静地坐在宝马里。
廖宇闭口不言，沈小礼大气不敢出。沈小礼能察觉到，此时此刻，车里的氛围不对劲。
他竟然会笑？还笑得那么的自然，那么的……
还是上次跟他勾肩搭背的那个小子！
明明之前把老子害得那么惨，却不愿意赔个笑来讨好一下，还天天板着一张脸，跟老子欠他五百万一样！
特娘的什么道理！
廖宇盯着徐徐远去的别克商务，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
他还没意识到这种滋味叫嫉妒，是吃醋。
“老板，”沈小礼率先打破沉默，战战兢兢道，“我在这等你？”
车里诡异的安静，过了许久，才听廖宇轻轻说了句：“算了，回去吧。”
回到家，程安桀依旧不在，却满屋都有他的气息——各式各样的外卖盒和随意放置的衣鞋。
黑暗中，程末走到阳台将窗户全部打开，任由晚风吹进。乌黑的夜空，最诱人遐想——
都说人死魂在，你的魂还在吗？
我也有点想你了。
——
乔小顺在门外站定，才抬手敲了两下。
“进！”浑厚的男声传来。
他推门而入，看到队长正坐在桌前大口吃着泡面。
“吴对，您这是……午饭？”
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一点半。
一桶小小的泡面在体型五大三粗、标准国字脸的吴队面前，似乎不太够。
“小乔啊，来，坐！”吴队放下塑料叉，随手抽来一张纸巾擦擦嘴，这个新人留给他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刚出外勤回来，错过食堂饭点了，就随便凑合一下。你有什么事？”
“我有个私人的事情想请您帮忙。”
“你说，能帮我肯定帮。”
“我想跟您打听一个早年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