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过节
电话又叽喳叫了起来,顾知新看了眼来电人,极不情愿地接通:“哎呀到了,妈,等电梯呢!”
“有没有穿我交代的衣服?”
“有——”一楼大厅里,顾知新有气无力回道。
“人我刚见过了,长挺扎实的一小伙。你上去后跟人家好好聊知道吗?多说点兴趣爱好啊什么的,感兴趣就主动点,留个电话;不感兴趣就当多个朋友,别撂脸子、回头再让别人诟病我们没教养。”
“知道了,妈,不过你选的这地方也太贵了吧!我问过秋秋了,那里一壶茶就四位数,服务费也四位数,往里一坐小一万就没了,抢钱呐?”
“这你别管,回头我给你报销!还有,结束了回个电话,把情况跟我说说……”
嗯?回电话?顾知新闻言不对劲。
“不是,妈,什么情况,你不跟我一起去?”
“人家男孩子就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妈妈怎么好继续呆下去嘛。而且刚刚你姜阿姨打电话来说店里出了点纠纷,我得回去看一下。”
“那你就让我一个人跟陌生人共处一室啊?多尴尬呀!”
“陌生人就尴尬了?那我店里天天来的都是陌生人,生意是不是就不用做了呀?”
“这两码事……”
“一码事,我刚问过了,人家男孩学的跟你一样,也是商务英语,你就从这入手,你看,共同语言来了吧!”
顾知新心一凉:“妈,我学的是翻译。”
……
“哎呀都一样,就英语呗……记住了是‘南风亭’,别走错屋了,妈等你消息。”
啪——电话挂断了。
顾知新望着手机,呆立原地。然而不知所措的状态很快便过去,因为她灵光一现,自以为是的脑袋里有想法了——
既然你失言在先,那就休怪我出其不意了!
叮——电梯门打开,乘客走出。拿定主意的顾知新大步迈进按了顶层,却没发现刚刚擦肩而过的是自己顶礼膜拜的偶像。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她看着那人的背影还在想——身板挺得可真直。
两分钟后,顾知新走出电梯,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要不是四周还有一圈落地窗,她简直以为自己到了某个苏式园林。小桥流水、石山绿植,一个不缺,移步换景。
这就是大隐隐于市的意思吗?车水马龙的市中心上空竟然还能整出这一幕!
问清包间方向后,带着赏景的私心,顾知新拒绝了服务员的引路。在回廊里走着走着,南风亭三个字出现在眼前,顾知新驻足片刻将自己整理一番,敲了敲门——
“进。”
她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名临窗而坐的男子。黑色高领毛衣显得他脖子修长、身姿挺拔,深色西装一看就价值不菲,但周身气质似乎……过于稳重了点。
蔡老板说的“扎实”就是指这个?得有25、26了吧,不过,侧颜还挺好看的……
“你好,我是顾知新。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她直接落座。
对方却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目光略带好奇。
顾知新有些不高兴,这人怎么回事,哑巴?
她打算速战速决,于是一本正经道:“我想先跟你说清楚,我有喜欢的人,这次相亲纯粹是我母亲的主意。我之所以会来也只是因为推脱不掉。所以我先跟你说声‘对不起’,这顿茶当然也是由我来请。喝完茶之后我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随便编个理由回绝媒人就行了。”
这下程末弄明白了,是一个不知何因会错人的相亲女。
lv经典老花单肩包、香奈儿风格的小套装,看得出来是努力往风姿绰约、成熟温婉的方向上靠了,但是一张素净稚嫩的脸却打破了和谐。他想起了一个形容——小孩偷穿大人衣服。
寻常日子里难得遇到插曲,程末也没急于解释。他另取一只干净杯子,又重新沏了一壶新茶,倒好一杯给顾知新递了过去:“尝尝看。”
“噢,谢谢,”顾知新不觉有异,接过杯子一口喝了个干净。
“味道怎么样?”
“杯子太小,茶水太少,没什么感觉。”
程末笑了,淡定地说:“两万三千四,你确定要请?”
顾知新眼睛瞪得像铜铃:“你点什么了!”
“金骏眉,上等货,还有功夫茶,另外还有包间服务费,等等。”
“我人还没到,谁让你先点上了!”顾知新看了眼桌上一系列她叫不出名字的茶具和余下的茶汤,怒语相向,“你还先泡上了!你有没有点教养?”
程末答非所问:“我想问一下,你打算编个什么理由回绝媒人?”
“你管得着吗?”
“我是管不着,我只是担心到时候说辞会有矛盾。比如,你的理由是对方人品不行,而对方的说法却是压根没见到你。”
顾知新一头雾水:“你什么意思?”
叽叽喳喳的手机铃声又响起来,顾知新一看,还是蔡老板。
“你先等着,我接个电话。”
随后她来到廊道才接通,蔡青凤的质问直接飞了出来:“顾知新,你现在在哪里?你要是敢给我放鸽子,以后就别回家了!”
“放什么鸽子,我听你的话老老实实在相亲啊,人就在旁边,要不要跟你说两句?”
“那男方怎么打电话来说等你半天了,到现在还没见到人?”
“不可能,我……”顾知新突然意识到一点,刚刚那男的说了什么来着?
……压根没见到你
她大脑轰的一声炸开,随即转身推开木门,大声质问:“你不叫牛星星!?”
“对。”程末直接干脆。
“你有病啊!”顾知新怒了,“你不是牛星星你跑我包间里坐着干嘛?”
程末起身走到顾知新身前,两人门内门外对视着:“顾小姐,从头至尾你可都没说过找谁,对吧?”
“你强词夺理你……刚刚你还想坑我茶钱!”
说迟不迟,左边的门冷不丁被打开,一个白白胖胖、憨态可掬的男生探出头来:“刚刚谁叫我?”
顾知新傻眼了,她看了看两扇门,“南风亭”的字牌规规矩矩地挂在中间的墙上,但好像……离左边的门更近一点。她一扭头,“凯风亭”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尴尬、羞愤、后悔一起涌出、百感交集,顾知新捏紧拳头,压低声音努力克制:“我走错屋了你不告诉我!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心眼呐!”
程末拿起挂在门口衣帽架的大衣,走到回廊:“顾小姐,记住了以后赴陌生人的约,第一件事就是核实对方的身份。张冠李戴这种典故要是在现实中发生,就会显得有些蠢。”说罢,他转身离开。
骂了一个坏,得了一个蠢。
顾知新不服气,冲走远的背影喊道:“你才蠢呢!”
骂完她平复片刻,一回头,大熊猫同款的相亲男主正笑脸盈盈候着。
“你好,是顾知新,对吧?”
“对,我是……刚刚,是个意外,呵呵,误会,我们进去说,”刚迈出一步,顾知新猛地问道,“你是牛星星?”
“啊对!我是!”
“那就好,进屋,先进屋……”
结完账,程末在电梯里就换上了厚实大衣。随后他走出大厦,来到对面的临街小巷,从一排非机动车中推出了从周昱那里借来的小电驴。换下的西装外套被毫不迟疑地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程末拉上拉链、带上头盔、油门一拧,骑着电驴向聚茗茶社驶去,继续今天的兼职。
——
夜晚,还是那间半入地的娱乐室,房间空旷,装修几乎为零。白炽灯在头顶悬挂着,照亮屋里三张麻将桌和一张台球桌。几张印着资料和照片的a4纸散落在墙角,墙上贴着四张早年电视剧《插翅难逃》的海报。
张世豪,那可是陈奕群的毕生偶像啊!
陈奕群今天却无心欣赏偶像的风采,只独自一人拿着长杆在球桌旁走走停停。
手感不好,把把稀烂。
他气得将球杆一扔,坐上球桌,点了根烟。烟还未燃过一半,来了条短信。他打开一看,立马从球桌上跳下来。
奶奶的,等你一天了,终于找上门来了。
按照短信的要求,陈奕群只身一人离开自己的大本营,打的来到江边一个破落的停车场。月光很足,照亮成百上千辆排排而停的二手车、泡水车、报废车,四周是堆成山的车壳子、轮胎、零件等。如此颓败锈蚀的场景中,陈奕群那辆宝蓝色娇娘子像颗夜明珠,在夜风中摇曳发光,等待主人的到来。
他刚想走过去,就见车子启动、缓缓向自己驶来。车到脚边,车窗摇下,露出木源的脸。
“你的车,我帮你从邱振鹤那儿要回来了,”木源冷冷地说,“上来吧。”
陈奕群悄摸地向车里看了一眼,没别人!随后他拉开副驾门坐了进去。
“九五年的时候,有个女人因为见义勇为……”安静的车厢内,木源的声音响起,“被刺死在街头。凶手是一名被抓现行、落荒而逃的小偷。后来警方通过路人描述和走访排查,锁定了一名附近工地上的小工。但是很遗憾,人早就跑了。当年,没有监控摄像,没有手机定位,跑了就是跑了,十几年也没有抓到……”
陈奕群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别在腰带上的近二十公分长的管制刀具。
“陈奕群,你知道这十几年来你的家人因为你受到了多少非议吗?”
“你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什么会这么清楚我的事?”陈奕群沉声问道。
“如果我说,你是被冤枉的,你的家人也压根就不该受到指指点点,你信吗?”
陈奕群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听到这句话。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木源注视着对方,认真道,“我们是友非敌,你帮我做事,我就可以让你清清白白地回家。你这么孝顺,能忍心看到你的老母亲抱憾而终?”
陈奕群松开了手,他突然脑子有些乱。
当年,他才十六七,学校成绩稀巴烂,于是辍学跟着同村大哥到城里找活做。一天晚上,他和几个工友喝了点小酒,晕晕乎乎地回到了工地,只隐约记得半路上好像遇到了什么热闹,因为酒精的缘故,记忆似是而非,他分不清那热闹是现实还是梦,人也直接倒床而睡,直到同村大哥粗暴地叫醒了他,并告诉他闯了大祸——
当听到自己的罪行时他彻底震住了,他揉碎了脑袋也想不起来具体的过程。以前在村里他是偶尔有小偷小摸的行为,但顶多偷点果子、偷只鸡,从不敢来大的。
难道自己借着酒劲真的行窃了?而且还……他摸了摸口袋,一直随身携带的折叠水果刀确实不在……
对派出所里屈打成招之类的事有所耳闻,无知、恐惧、加上没文化,陈飞整个人慌了,好在有同村大哥的出谋划策……
他逃了,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家乡……
“你说的……是真的?”
“信不信由你。”
车窗没有关死,夜风吹进,令陈奕群愈加冷静。他沉默了很久,也思索了很久。
这辈子最差也不过如此了,既然现在来了一个转机,如果这个小白脸的话是真的,那么何不一试?
“好,”陈奕群拿定主意,“你要我做什么?”
木源拿出一张照片,照片的取景是在某停车场,主角是一名正迈出跑车的年轻人。即便是见不得光的偷拍,也将那年轻人挺拔颀长的外形、卓尔不凡的气度完美定格了下来。
“顾知瀚?”陈奕群着实意外。
“没错,就是你的这位车友,我要你想尽办法……”木源直视对方,“让他走上瘾君子这条路。”
“你跟他有仇?”
“没有,但他不配活得这么顺遂,这么如意。”木源冷冷说道,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恨意,“顾忠义当年杀害了我父亲,现在我要让他父债子偿。”
一枚拼图掉进成堆的碎片里,会混淆不清;一个光鲜亮丽的人被扔进淤泥里,又会怎样?
有些瘾头无伤大雅,但有些却是致命的,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木源嘴角微微翘起,他已经开始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