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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初见君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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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这位姓杨的仁兄,虽然表面迂腐僵化,行动能力却强得很,短短一天,他便攻破了几个关键人物。雨瞳摇身一变,成了他远方表姐,找到了在太学院当"使唤"的工作,换句话说就是个搞卫生的。刘婆婆是她的上司,替她换下衬衫牛仔,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简单的素白色的长裙,配了条黄色的丝带,长发也被高高绾成一个螺形的发髻……她还有个独立住所,屋内有床有桌还有面铜镜,宽敞得很,这若是在现代北京,那得多少钱呢。她苦笑,心想自己还有心思开玩笑。

    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一座座古代楼阁,长袍翩翩、罗裙飘飘打扮的书生和丫鬟们……怪怪的古代腔,走路像弱不禁风的杨柳……好吧,还活着,只不过隔了五百年而已!一定要hold住!

    ……

    几日下来,雨瞳很快适应了工作,天色渐晚,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她偷偷又溜往贵妃井。

    当时穿越到此处,这里肯定会有什么时空隧道的出入口,说不定便是这口井。

    途中,会路过一个神秘的红门大院,铁锁紧挂,蛛网重生,从未见人进去过,也未见人出来。不论是书生或是丫鬟,每每走到这儿,常常远远绕开。雨瞳好奇心很强,走到那两扇红门前,透着门缝,朝里面张望。

    里面是个普通的庭院,没什么特别,除了一些枯死的花和杂草。

    心里犯着嘀咕,终于决定进去瞧个究竟。

    拿出身上的瑞士军刀,摆弄了几下便打开了那把铁锈斑斑的铁锁。

    走进院子,却只听到呼呼的风声,杂草不停地晃动,更添一份阴森之气。

    雨瞳胆子极大,她没有多想,便朝厢房走去。

    还未走到厢房前面,身后却传来一记冷冷的声音。

    "你胆子真大,竟敢私闯禁地!"

    雨瞳脚步一沉,转过身,只见院子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

    昏暗的光线下,隐约看清此人的模样,却也着实让雨瞳吃了一惊。

    只见此人二十岁上下,修长俊硕的身材,衣服是冰蓝色的上好缎子,羊脂玉发簪熠熠生辉,更衬着那双如钻石般清澈撩人魂魄的眼睛,淡红色的嘴唇斜斜往上弯着,邪魅的脸庞上露出一种玩世不恭的成熟……世上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即便是昏暗的氛围,也无法掩饰他浑身上下透出的非凡贵气。

    雨瞳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说实话,她活了23年,还从未见到过如此英俊的男子,那些电视电影中的大明星也不及他的万分之一。原来极品帅哥都留在古代啊。

    那人优雅地走上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扇,"哗"一声打了开来,又围着雨瞳走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番,轻笑道:"头发不够长,发髻不够漂亮,脸上少了胭脂装点,年纪也大了些。除了胆子够大,实在没有理由让我留你一条命。"他不客气的评价让雨瞳从神魂颠倒中惊醒过来,张大了嘴却不知怎么回应他。

    那俊美男子却不放过她,饶有兴趣地继续道:"看你的打扮,也就个普通使唤,竟敢私闯禁地,按常理,我是否应该将你法办呢?"他说到这儿,忽然呵呵一笑,用那双钻石般的眸子又扫了下雨瞳,轻蔑地道:"我也在犯难,是留你一条命呢,还是公事公办?"雨瞳却已经回过神来,她淡淡一笑,轻道:"这位公子,看你的打扮不是王爷就是大人,我一弱女子,生死大权本就掌握在你们这些贵人手中,是死是活,你看着办吧。"男子一怔,不由得兴致大起。

    他一步走上前,竟然用折扇直接撩起雨瞳的下巴,端详了她的脸许久。

    雨瞳心中甚是厌恶,但见他衣着高贵,定是什么重要人物,自己身在古代,没什么依靠,可千万不能得罪什么权贵,于是只有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那男子看了一会儿,忽然放下折扇,会心一笑,转身向门口走去。

    雨瞳正在疑惑,那人走到门口,却轻笑着抛下一句。

    "今天你欠我一条命,换句话说,你就是我的人了。"还未等雨瞳回答,他又忽然沉下语气,警告似的道,"还有,奉劝你一句,离这个院子远一点。"说完,一晃便不知去向。

    只留下雨瞳怔立在院中,下巴却掉在了地上。

    2

    从杨廷和口中知道,原来三年前一个晚上,有个宫女在红门大院中上吊自杀,从此之后,便传出有这女子的鬼魂出没。当朝法师李孜省大人说此处有恶灵作怪,由此皇帝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此大院,如有人违反,便以死罪定之。

    "是小弟不周到,没有提醒姑娘,"杨廷和抱歉地解释,又似想起什么道,"对了,姑娘,在下要先行一步,明天是太学院的讲学日,当今圣上和诸位王爷都将驾临旁听,在下要回去准备一下……"他是个有雄心壮志的读书人,成为翰林学士只是他宏图伟业的起点,这样的讲学日,能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现,如果龙心大悦,肯定会大力提拔他。

    雨瞳笑了下,忽然心生一念。

    来到古代已经快一周了,明天历史上著名的明孝宗就会光临太学院。

    这个皇帝不但为人正直勤奋,治理国家宽厚仁慈,爱民如子,还一生只娶了一个老婆,他和张皇后厮守一生,从未宠幸任何一个嫔妃。

    这样的男人,简直是冠绝古今。

    她心里暗暗打算着。

    不管怎么样,明天一定要瞻仰一下这位伟大的人物。

    ……

    告别了杨廷和,天已成了墨色。雨瞳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晃到了"贵妃井"边。

    她提着个灯笼,反复察看这口井的样貌,一个小细节引起了她的注意。

    井里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但在长满青苔的井壁上,却不经意地留着一些凹槽。

    这就像是一把梯子,明显是为进入这口井准备的。

    如果这口井是一个通道,那么说不定这就是自己想找的时光隧道呢。

    她内心一阵兴奋,几乎叫出声来。

    正在此时,身后却多出两只手来,忽然环抱住她……"谁!"雨瞳惊叫起来,扭头看到一张恶心的嘴唇凑着她的脸直亲下去。

    雨瞳大叫一声,反身一扭,将那人的胳膊使劲扭成了九十度,疼得他哇哇大叫起来。

    父亲是退伍军人,从5岁起,雨瞳就和他学习擒拿术和防身术,对付混混还是绰绰有余的。

    "大胆奴才!"另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冷不防一个巴掌。啪!一时间脸火烧似的痛。

    过了几秒,她才看清,眼前男人身披织锦大袍,一脸暴戾,酒气冲天,另一个也和他差不多打扮,捂着胳膊呻吟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同样恶狠狠地,仿佛要把她吃掉一般。

    雨瞳捂着还在作痛的脸庞,上前一步气愤地刚想指责,那男人却又抡起手朝她的脸打来,还好这次她早有防备,伸出手轻轻一拨,那男人一个踉跄向前冲去,雨瞳又在他身后顺势一推,那家伙居然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那男人没料到雨瞳竟然会武功,心中甚是害怕,大喝道:"你这奴才,不想活了是吗?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是谁也不能随便乱抱女孩子。"雨瞳淡淡回应着。

    那男人气得酒意全无。他们两兄弟酒足饭饱之后,正想找个小姑娘调戏一下,却没料到竟然遇到这奇耻大辱。

    "来人哪!"他大喝一声,忽然从黑暗中走出了几个彪形大汉,身上配着明晃晃的大刀,将雨瞳团团围住,一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架势。

    雨瞳心中思量着怎么对付这几个家丁,黑暗中却传来了一个柔美的声音,隐隐中却透着一股坚定和权威。

    "鹤龄,延龄,你们两个少在这儿惹事!"随着那声音,一帮男人竟乖乖退到了一边,恭敬地迎接这个声音的主人出现。

    灯光下,一群仕女簇拥着一个绝美的身影出现。雨瞳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升起,全身血液都僵化了一般。

    眼前这女子最多不过二十岁,粉色罗裙缭姿镶金丝边际,外罩品月缎绣花色氅衣,三千青丝华丽地用发带束起,戴着一个光彩夺目的凤冠。那一汪泉水般的眼眸,在灯光的映衬下,楚楚动人,倾城倾国。

    这哪是人间的女子,根本就是仙女下凡。

    这一看,雨瞳真是吓住了,是被她的美貌吓住了。

    刚刚还凶神恶煞的一帮人,恭敬地跪倒在地道:"恭迎皇后娘娘。"

    雨瞳大惊失色,根本没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张皇后,一时呆立,不知从哪儿喝出了个声音:"大胆,见到皇后娘娘还不下跪!"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刷一下跪下。

    张皇后盈盈走到雨瞳面前,上下打量着她,柔声道:"这位姑娘,请勿怪罪,方才是我的两个弟弟喝醉了酒,多有冒犯,请多原谅。"她的声音像银铃般动听,加之那绝美的外貌,雨瞳心都软作一团了,心想,自己是女人都被她迷成这样,不知有多少男人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不好意思地连忙回应道:"噢……噢……是我冒犯了两位侯爷。"张皇后轻轻一笑,并未多言,可能不想在雨瞳这个普通下人身上多花一些工夫,只是向那两个兄弟使了下眼色,不一会儿,一群人便退没在黑暗之中。

    雨瞳却还没有回过神来,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来,脑子里还是浮现着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庞。

    ……

    从刘婆婆口中得知,那两个泼皮张鹤龄、张延龄是昌国公张峦的儿子,也是当今张皇后的弟弟。由于要参加讲学会,这几日都住在太学院,每晚都喝得烂醉如泥,惹是生非。幸好张皇后救了她。

    这古代讲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两个无赖居然还能参加明天这种高规格的学术大会,真是糟蹋了这太学院的清静和高贵。

    朱祐樘是中国极少在位期间实行一夫一妻制的皇帝,那张氏,果然是天仙下凡一般,心肠又那么好,若自己是男人,娶到这样的女子,也心满意足,绝对不会对其他女人有什么想法啊。

    不过说起明天的大会,雨瞳立刻精神起来。

    "刘婆婆,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3

    太学院讲学日两年开展一次。满满一堂的学士大臣,无一女子,原来历朝历代规定女子不得进入会堂。

    雨瞳说服了刘婆婆帮她安置了个位置,又女扮男装了下,也没什么事干,说白了就是做电线杆充充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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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洪亮的男声响起。

    "皇上驾到!"

    她还没反应过来,整堂的人却已应声跪下,齐声叫道:"恭迎圣驾!"

    雨瞳也连忙跪下,眼角却微微瞟起,只见一行人快步由东门进入。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估计就是孝宗皇帝,由于是侧面,她看不清那脸庞。

    只见他穿着了一件普通的宽大袍子,头上戴着简单的乌纱巾,大步行走,显得英气勃勃。一冲眼还以为这不是皇帝,倒更像是刚刚从战场上回来的将军。

    "都起来吧。"他顺势坐下,靠在了龙椅上,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这些繁复的礼节。

    殿中的所有人都应声起身,雨瞳也终于有机会可以一览圣颜。

    可是当她一触到那龙椅上的人的样貌时,竟然浑身莫名地颤抖了一下,心跳几乎停止下来。

    龙椅上的这个男人,微仰着头,挺直的鼻梁,嘴角抿成了新月般的弧线,神情孤傲而冷峻,一只手淡漠地抚弄着下巴,似是在思考着什么。那双眸子,透着一股不容你逃脱的威严,又如同是神圣的池水一样深不可测。眼中忽闪而逝的某些东西,让人的心追随而去,不知不觉地沉沦……这个男人,不能简单用英俊来概括,也不能随便用成熟来表述。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特别的气质,让人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他即使淡淡望你一眼,你也会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

    嘣嘣嘣,心脏开始剧烈跳动,震得雨瞳的脑子金星乱舞。

    这……这张脸庞,自己为何如此熟悉。

    她忽然想起那个在酒吧中的侧影,她几乎可以肯定那个身影就是眼前这个大明皇帝,这个让她快要停止呼吸的男人!

    为何穿越到此,这一切,冥冥之中,自己像是被他召唤过来一样。

    奇怪又不安的感觉开始弥漫全身,雨瞳有些头晕,但还是强撑住自己的身体不倒下。

    朱祐樘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开始吧,各位。"

    他没有多说什么,懒懒倚在龙椅上,询问似的看着各个大臣们,准备洗耳恭听。

    这时,一位文官走上前,躬身道:"皇上,按照祖制,讲学会要等到诸位王爷到齐以后,才能开始……而七王爷现在还迟迟未到……""朕的时间不多,就先开始好了。"朱祐樘的话不多,但字句坚定,容不得别人反抗。

    "可是皇上,按照祖制,历年的讲学日皇上必须身着绛纱袍,戴通天冠,着玉带皮靴,前后冕旒各十二……""好啦,首辅大人……"

    朱祐樘打断了他,眼前这个七十多岁的首辅大人刘吉,是父亲手上的重臣,为了尊重前朝,任命他为当朝首辅,但他思想迂腐不化,皇上忍他已经很久了。

    "凡事不要拘于形式,不必将大好的时光和精力浪费在陈旧的祖制中!""好一个陈旧的祖制!"一声清脆在殿外响起,随之进来一个身影。见到他时,雨瞳又是当头一棒。

    只见眼前这人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手持玉制的折扇。风度翩翩,气度非凡,正是昨天自己在红门大院里遇到的那个绝美男子。

    龙椅上的朱祐樘却一脸严肃,冷冷道:"七弟,你迟到了。"原来这绝美男子竟然是孝宗的弟弟,七王爷衡恭王朱祐楎!

    雨瞳倒吸了口凉气,身体更觉得虚脱。

    朱祐楎却不慌不忙,躬身下跪,声音洪亮地回答道:"皇兄见谅!愚弟只是认为,皇兄睿智神勇,治理国家绰绰有余,何必搞什么讲学会,浪费时间呢。趁这时间,还是多去龙榻上休息会,也好养精蓄锐!""大胆!"一记响亮的喝声响彻大厅。

    只见一位年约六十几岁的老者从人群中走出,对着朱祐楎怒喝。

    此人正是当朝吏部尚书王恕。

    一个老臣竟敢对皇帝的亲弟弟大骂,也只有王恕这一人了。

    他是出了名的火暴脾气,是个连玉皇大帝都敢骂的直性子。而且他异常勤奋,不光自己勤奋,还要求皇帝勤奋……自从当上吏部尚书以后,他不但要求皇帝开早朝晚朝,连中午都不放过……他快步走上前,盯住朱祐楎的脸,一字一句道:"大明朝的讲学会,是历朝历代集思广益的好机会,衡恭王殿下怎可说出此等消极怠慢之词!"看着他一脸正经,朱祐樘暗笑,嘴角淡淡一动。

    "王大人,七弟也是为了朕着想,我们不要浪费时间,赶快开始吧。"朱祐楎也似乎没有生气,只是调皮地对着王恕作了个鬼脸,一屁股坐了下来。

    讲学正式开始了。

    中厅设立了一个讲台,凡是轮到讲学的人,便走到那讲台前,高谈阔论,恣意发表自己的意见。

    学士们讲的东西在雨瞳听来,全是些废话,口号式的话语很多,和自己那个年代领导讲话有的一拼,忍不住又偷偷望了一眼龙椅上的皇帝,只见他眉头深锁,星目紧闭,全无表情,一只手抵着脸庞靠在龙椅的把手上,像是闭目养神,却又似乎认真在听。

    只觉得脸上一阵火红,心跳却又再次加速,自己是怎么了。

    难道他才是自己的梦中情人?

    不会吧。这英武的皇帝可是有老婆的人,而且还是个那么美的仙女!

    雨瞳一阵胡思乱想,却看到杨廷和已经上了台,开始侃侃而谈。

    这杨廷和还真是个人才,别看他在下面战战兢兢,一上台竟然气定神若,毫无惧色。他的论述谈古论今,引经据典,既有将相之计,又有百姓所忧。龙椅上的朱祐樘紧闭的双眼,也微微张开,有所动容。

    看来杨廷和能权倾四朝,世宗时期更是成为首辅大臣,不是没有道理的。

    雨瞳心中暗暗感叹着,杨廷和的论述却已经结束了。大厅中响起一阵掌声,杨廷和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似乎也在为自己的表现暗暗叫好。

    朱祐樘睁开双眼,却没有多说,只是嘴角一动,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杨廷和心中盘算着,是不是刚刚说错了什么,触怒了龙颜,慌乱地走到了一边,却看到雨瞳也站在角落中,吓得大惊失色,压低声音问出一句:"沐姑娘,你……你怎么在这儿?"雨瞳朝他使了个眼色,叫他闭嘴。

    大殿上,朱祐樘冷冷地吐出一句。

    "还有什么人想发表论述吗?"

    那一席太师椅上,有个人白眉银须,道袍加身,正是仙派掌门李孜省法师。

    他起身,微微作礼道:

    "老臣有一论述,不知当讲不当讲。""说吧。"

    "从古代至今,帝王都是后宫三千,子女成群,但当今圣上却只有张皇后一人,仅有两位皇子。若是圣上真以社稷为重,应该壮大后宫,为皇族多留一些血脉,才是国之本,江山之重啊。昨夜臣夜观天象,见北方有红栾星动,臣愿为陛下到北方五省开选秀女。"厅上众人都啧啧不止,表示赞同。

    朱祐樘却紧锁眉头,没有任何表示,冷峻的目光不知投向何处,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一边的朱祐楎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惹得众人一致侧目。

    "选秀女?此事有趣!皇兄,这么辛苦的事,让李法师去办太难为他了。七弟愿意担此任,为皇家开枝散叶分忧!"他话音刚落,朱祐樘紧锁的眉头忽然解开,微微一笑,坐直了身体,道:"七弟的话有道理,去北方五省这么辛苦的事也不应该劳驾李法师。祐楎,辛苦你了。"李法师被祐楎打断了心绪,脸上一阵青白,竟然说不出话来,咬着牙硬生生地坐回了座位。

    两兄弟的一唱一和,表演得天衣无缝。雨瞳在一旁看得好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这一笑在21世纪没问题,可在这大明朝可不得了,在寂静的大厅中像是装了扩音器般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众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她脑子嗡的一声,忽然发现此事闹大了。

    两个字跳跃在脑海中:

    "完了!"

    4

    张鹤龄和张延龄两个混混本来无聊地坐在一边,正愁着这听不懂的讲学何时结束,一见到雨瞳,精神立即来了。

    昨天耿耿于怀,正想寻机报复,沐雨瞳今天自己送上门来,这简直是天大的机会!

    张鹤龄首先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冲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拖到大厅中间,又在她的膝盖后狠踢了一脚。雨瞳重心不稳,"嘣"一下跪在了青石板上。那张延龄也配合地走上前,一把掀掉了雨瞳头上的帽子。一头青丝倾泻而下,殿中所有人发出一阵惊呼:"啊,怎么是个女人?"还未等雨瞳反应过来,那两兄弟已经跪在龙椅前,大声道:"启奏陛下,此女子原为太学院的一个使唤,今天竟敢女扮男装混入讲学会,犯有欺君之罪,按律当斩!"那"当斩"二字一出口,站在一边的杨廷和可吓坏了,他连滚带爬地冲到前面,带着哭腔大叫:"圣上饶命!圣上饶命!这女子本为我河北表亲,望圣上念在她年少无知,饶她一命!"说完,他连连在地上磕头,在大厅中发出"咚咚"的回音。

    众人在一旁开始纷纷议论,有说马上杀头的,也有说打入大牢再行发配的。一时间大殿内你一句,我一句,乱作一团。

    朱祐樘冷冷地打量了眼前这个女子,只见她清秀的脸庞上毫无惧色,眉目间透着一股难得的镇定和坚韧。

    他心中咯一下,淡淡道:

    "这位姑娘,你有什么话要说吗?"雨瞳脸上虽镇定,脑子却乱作一团。

    以前在领导面前说话,错了,最多扣点奖金,这儿可不一样,说不定,那脑袋,咕噜噜地掉地上也说不定。

    牙一咬。

    沐雨瞳,豁出去了!

    ……

    "小女子姓沐,名雨瞳。听闻当今圣上宽厚仁慈,广纳百言,博采众长,千方百计进入太学院想一睹圣颜,一闻圣音,以完成小女子多年的愿望。"她的话刚说了开头,朱祐樘心中便暗笑了下,这姓沐的女子看来不是简单人,一开口,就给自己戴了顶帽子,宽厚仁慈,这样自己就杀不得她了。

    他表面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点了下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雨瞳又道:"雨瞳只因从小爱好读书,想像男儿一样报国,却因是女儿身,没有这样的机会。今天雨瞳进入讲学会,本来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刚刚听闻众大人和先生们的论述,高瞻远瞩、博古通今,让我心生敬佩,此愿了已。今日即便是被砍头,也心甘情愿,死无怨言!"她这第二段话,把众大臣的马屁也拍了,那些议论纷纷的人也立即闭上了嘴,不好意思再说她了。

    坐在下面的七王爷早已听得忍俊不禁,捂着嘴饶有兴趣地听雨瞳继续说下去。

    雨瞳转过身又对着杨廷和道:"杨兄弟,此事是我一人决断,与你无关。你苦读诗书,彻夜不眠,只为在此讲学会上有所成就,却被姐姐我扰局,反而让你陷入不仁不义之地。姐姐我无颜以对,只有以死相抵,只求杨兄弟你一番报国之心他日能有用武之地!"这一来,不但把杨廷和的罪卸得一干二净,还显得他忠心耿耿,在仕途上推了他一把。

    此女子说话拿捏得当,收放自如,还真是一个可用之才。

    朱祐樘心中微笑,站在一边的大臣已经有人忍不住了,请奏道:"陛下,此女子虽然莽撞犯律,但当今圣上是贤明之君,唯才是用,她虽然是女儿身,但也念在她一片报国之心,请陛下饶她一命才是。"大臣们纷纷请奏,请朱祐樘开恩,放过这样的奇女子。

    眼看着形势急转直下,这雨瞳马上就要脱身了,那张鹤龄和张延龄可急了,他们大声喊道:"陛下!这个沐雨瞳违反了祖制,还进行狡辩,请陛下不要受她蒙蔽!"说到这儿,一边的王恕也躬身道:"陛下,这女子虽然有她的说法,但进入大殿毕竟违反了祖制,必须按律处置!"站在一边的李法师本来就看王恕不顺眼,见情形如此,躬身道:"此女子虽然违反了祖制,但陛下刚刚也说了,不要拘泥于陈旧的祖制,如果按律当斩的话,那么岂不是连陛下都一起斩了?"这话说到了重点,这下连王恕也无言以对,只好闭上嘴不语。

    张鹤龄和张延龄二人还不罢休,又嚷道:"即使如此,谁又知道她进入大殿安的什么心?"朱祐樘起身走下台阶,缓缓走到雨瞳的面前,盯住她的脸看了许久,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看得雨瞳心都揪成了一团。

    "沐姑娘,你说你爱好读书,钻研治国之道,你就像刚才那些言官大臣们一样,论述一下你的观点,让在场的人来评判一下,再作决断。"朱祐樘不愧为一代明君,他这一来,不但可以从雨瞳的论述中看出她来此真正的目的,也可以从中发现治国的人才,也给了那些想置她于死地的人一个台阶下,可谓是一举三得。

    雨瞳感叹了下,秋水一样的眸子坚定地望了一眼朱祐樘,那一眼淡定自若,没有一丝退却,反而带着一股莫名的感伤。朱祐樘的心"咯"一声,像是被谁敲了一下,难受得很。

    他干咳了下,抛下一句:"开始吧。"雨瞳心中早已打算好了,她不慌不乱地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众人,长吸了口气,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好吧,要我说这治国,只要做好四个字"以人为本"。"她话音刚落,所有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雨瞳才不管这么多,她干咳了一下,继续道:"人,本为天地所生。佛祖说,众生平等。一个好的国家,就要让大家个个都生活得满意幸福。如果一个国家,只有少数人幸福,而大部分人不开心快乐,就不是一个好国家,所以治理任何一个国家,都必须以他的民众的需要为第一国策。这就是以人为本!""所以,我们在这儿讲学论经,必须建立在了解广大民众需要的基础上进行,必须了解他们现在少什么,需要什么,害怕什么,谈论什么,然后来制定我们的政策。我建议陛下,各位大人,各位言官,多去民间走走,听听老百姓的心声,再来进行这样的论述,又或者可以将普通的民众请到这个大殿上来,让他们来说说老百姓想说的话。可能更有作用!"雨瞳一边说,一边坚定地看着朱祐樘。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变化,心神大动。这个沐雨瞳能说出这样的话,让他有些吃惊。

    他早已对这样脱离实际的讲学感到不满,却没想到这个弱小的女子,竟然在大殿上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

    坐在一边的七王爷祐楎也傻了眼,他没想到眼前的女子说话如此特立独行,别出心裁,直直地坐正了身体,眯起那双钻石般晶莹的星眼,认真地观察起这个沐雨瞳。

    这女人到底来自何处?

    她若是来自乡下,杀了祐楎的头也不相信。

    周围的大臣已经在交头接耳,而一边的王恕听了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那张鹤龄却发出一声冷笑,道:"哼!真是一派胡言乱语,这里在座的不是饱读诗书的大学士,就是贵族子弟,哪容得那些贱民来同堂共议!"雨瞳却不慌不乱走到他面前,冷冷笑了下,问道:"既然阁下饱读诗书,出身名门,那么请问这位侯爷,今日的菜价如何?大米是五钱一斤还是三钱一斤?东河渡口的船价又是多少?"张鹤龄一时语塞,竟然不知如何回答,引来堂上一片笑声。

    七王爷朱祐楎也哈哈大笑,不由得抚掌叫道:"好!问得好!"雨瞳不再理会张鹤龄,转而径直走到朱祐樘的台阶下,认真地道:"既然各位在这里共商治国大策,怎么可以不知道自己国家老百姓在吃什么,吃得好不好呢?如果连这基本的情况也无法掌握,又谈何国家大事?"她顿了下,感觉自己还未说完,又补充道,"各位都是贵族王公名士,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很难体会普通老百姓的艰难困苦,正是因为这样,才需要各位走出去看看,又或者让老百姓走进来说说,有何不可呢?""好!说得好!"一边的王恕忽然抚掌道,"老臣虽然刚刚要治你的罪,但此回听了你的观点以后,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刚刚多有冒犯,请多见谅!"说着,他又转向朱祐樘,躬身道:"陛下,老臣非常赞同此女子的说法,老臣觉得像这样的讲学会,应该多多结合实际,商讨一些实用的策略才是上策,而不是闭门造车,夸夸其谈!"众人也纷纷迎合,表示肯定。

    朱祐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淡淡地看了一眼雨瞳,平静地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么今天暂且不治你的罪了。朕赐你旁听的身份,可以参与太学院的研读。希望你身为女儿身,也能报效国家,为国出力。"他这一番话,非但没治她的罪,反而让她有了等同于学士的身份。古往今来,太学院还从未招过女学生,不过龙口既开,周围的人也无话可说。

    雨瞳谢过孝宗,心想,反正只要让自己不离开太学院,什么都好办。毕竟那里是时空隧道最可能出现的地方,自己回现代去的希望全在这儿了。

    她偷偷望了一眼坐在一边的七王爷祐楎,却发现他正眯着眼睛贼贼地笑着,像是在看一出好戏一般,于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家伙,虽然不算是朋友,但好歹也有一面之缘,但他却在堂上见死不救,连句话也不帮自己说一下,真是冷血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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