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老板娘的忧虑
入夜,武大郎羊汤烧饼馆的老板娘两口子上床躺下,都心事重重的样子,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老板杨宗翻来覆去,老板娘孟玉也翻来覆去,索性两口子翻在了一起就不再覆去,凑在一处热闹了一回。
刚停下,还在云雾中的孟玉听杨宗说:
“以后可不能让咱儿子叫武大大哥了,那儿子不成了武三郎了。长大后像武二一样,打打杀杀的,成了街头混子,怎么办?”
刚刚飘飘欲仙的的感觉,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孟玉回到现实中,说:
“去去,你干点事,这个三心二意的,真扫兴。怎么又扯上了武大郎,武三郎的,哪儿和哪儿啊,挨着吗?”
杨宗叹口气说:
“怎么不挨着,加上武二郎不是挨着了吗?你说,武二打人是解气,可他走了,祸可就留给咱们了。那两个鸟人,你看哪个是善茬?警察都怀疑他俩儿是逃犯,被武二打成那样,跪地求饶,能咽下那口气吗?一定会报复。等着瞧吧,话先放这……”
孟玉仿佛掉进了无底的深渊,隐约听到儿子凄惨地呼喊,在远方又像是在身边。
杨宗推推仰面躺着的孟玉,说:
“给你说话,没听见吗?在想什么事?”
孟玉又回到现实中,说:
“你说的也是,他们会来报复我们吗?他们也听到警车的声音了,很害怕,跑得可快了,有可能就是逃犯。钱警官还说再来的时候注意点,说什么市局里通报有两个逃犯可能逃到我们县城来,还说了名字,叫什么陶什么范了……”
杨宗:
“我想他们不会到饭馆来,但,但……”
孟玉:
“蛋,蛋。蛋疼啊,但什么快说!”
杨宗:
“他们不会明里报复咱们,所以也不会再到饭馆来,但是,我最担心的是儿子,我们特别要看好儿子。”
孟玉翻身掐住杨宗的脸,问:
“你担心,我更担心!你说怎么看好儿子?”
杨宗:
“让武大送孩子上学,也接孩子上学吧。你就多干点活儿。”
孟玉:
“你放屁,我少干了,哪天少出力了……说正事就是说正事,少扯谁干得多谁干得少,感觉你对我意见很大。是不是我要是被他们绑架了,你都不会出钱赎我!”
杨宗:
“你这儿扯哪儿去了?说正事,说正事。”
孟玉:
“你说让武大接送儿子,我看这个办法好。你看,我们也没打他们,他们看到武大,就想起来是武大的弟弟武二打的他们,就不会打咱儿子的主意了。”
杨宗呼呼地像是打着呼噜说:
“就这么定了,就这么定了,定了……”
杨宗的呼噜声越来越大,似乎是力气还没使完,余下的全用到打呼噜了。
孟玉心里烦乱,起身下床,胡乱穿上外衣,来到儿子的卧室门前,听了一会儿,感觉儿子睡着了。
她下楼,到后院察看,倒像做贼侦察一样,偷偷摸摸的。巡视了一遍,没发现异常现象。
后院,三间平房,一间厨房,一间存放食品的仓库,一间武大住。武大寝室的窗户亮着,和电灯泡的光一起透出的还有武大的叫声——嗨、嗨、嗨……
屋里,武大抱着一个的大缸,扎着马步,向前三步,再倒退三步,左三步再右三步,右三步再左三步。每次回到原位,都嗨一声。
每晚上床前,武大都抱着大缸这样重复一百次。
大缸空着的重量四十多斤。武大两前年开始练时,用空缸,一个星期加一碗水,现在差不多快满了。
武大计算过,到现在连缸带水九十多斤。他考虑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不是因为怕花钱,就换个再大一些的缸。
孟玉以前还真没有注意过武大的夜生活,这嗨嗨嗨声,让老板娘孟玉靠近窗前,想探听个究竟。
她知道武大练功,也都是在不忙的时候,就是黄昏时分,到城外去拳打树干,脚踢断墙残壁。半夜在屋里练内功,她还是第一次发现。
屋内杀猪似的嚎叫一声,吓得孟玉妈呀一声,躲开很远。
门开了,一股水流到屋外。武大只穿个裤衩,跑出来。孟玉躲避不及,让武大只看到个黑影,也妈呀一声,坐在了水里。
武大在练功时,惦念起弟弟武二来。思有他念,心慌又意乱,一时走神儿,马步也变了形。怀抱的大缸滑落,砸在武大光着脚的大脚指头上。
情急之下,武大双手一推,缸倒,磕在门后挡门的砖头上。缸裂了几大块,水就四散喷了出去。
孟玉走到屋内灯光射到的地方,说:
“是我,是我……你这是咋弄的,屋里还出来水了。”
武大还是坐着,不敢站起来,语无伦次起来:
“大缸,是大缸自己碎了。大缸砸砖头上了,水就出来了。”
孟玉看武大只穿个湿漉漉的裤衩,自己再不避开,场面会更难堪,就说:
“你没伤着吧?没伤着就好!回屋穿上衣服,别感冒了。”
武大坐在地上看老板娘走后,爬起来回屋。灯光下,武大看到大脚趾鼓油油,用针扎破口也能放出水来。他坐在床上,捏捏揉揉,鼓捣半天,自语起来,顺便说给外面的老板娘:
“骨头没事就好,没伤着就好……这下好了,发愁换个新缸,这个没什么用处了……这下好了,自个儿碎了。”
室内的水不用扫,都流了出去。大缸的碎片,武大还舍不得扔,塞进床底下。单身汉藏东西,大多是放在床底下。如果是刚结婚的两口子,谁要是在床底下藏东西,一定会引发另一个的疑心。
武大关上门,没听老板娘让他回屋穿上衣服的话。他想马上就上床躺下了,还穿什么衣服,穿了还得脱,胡乱地干擦了几把身上的泥水,换个裤衩,爬上了床。
武大躺下,习惯性地在枕头下,摸出书,翻了翻,又放在了枕头下,又自我安慰说:
“太晚了,就不看了。”
枕头下的《水浒传》,单本简体版,是武术的启蒙老师周通,留给武大的遗产。已经跟了他五年多,武大每晚上床后都翻几页,半生不熟地看几眼。这也成了武大业余生活的唯一爱好。
武术启蒙老师周通,是老板杨宗介绍给武大的。武大和周通相识不到半个月,拜师仪式还没来得及举行,周通就死了。
周通决定收武大为关门弟子,拜师之前,周通想把功夫梳理一下,学高为师,怎么也得有一两套武功镇住武大的。在一天夜里,周通练习轻功,不慎从屋顶上摔下来。
周通是功夫属于少林派,以硬功见长。硬功就是头碎石板脚端石碑,身上有金钟罩,怎么打都打不死的那种。轻功不在少林功夫秘籍传授的科目里,属于选修。
在医院的病床上,周通再没有下过床,直到在绝望中死去。武大以周通准徒弟的身份,参与了周通的安葬事宜。遗产分割时,分得十几本书。其中有一本,就是再也没离开过武大的《水浒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