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面见
“这位小爷。”一个客客气气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原以为不是在叫自己,但对方又叫了第二次又拍了拍肩,只得有些不情愿的转过身去。
眼前的人看上去年纪轻,约莫二十岁左右。长得清秀却还是透着精明,身上穿了件深绿色的军装,手里拿着一件深黑色军麾,浅笑着看着他。
“怎么?”对于这样有权有势的人--还有军人——他向来都不太带有好感的,纵然对方给他的感觉是舒服、不带著敌意的。
“军帅让我给小爷你送来这件大麾。”笑吟吟的伸出手,仔细一看这军麾还是上等的洋货色。
吴老狗没有接下,倒是转了转眼动了下心思,小爷我跟他这个什么军帅无缘无故的,怎就让人送这种好大衣来?这是安什么心?
对方看他这样子多少也猜的到,也没收回手。“军帅说了,这天气冷怕是连身强体健的成人都受不了。你若是不无功受禄的话,现在披着也好,等待会看完戏拿到那边的台前,自然有人会帮你收的。”
“你们军帅人还真好。”微微讽刺的语气,不过衡量一下不拿白不拿,何况也说可以还回去,“我只是个小叫花子,没什么好处。”
这么一听对方是明白,“军帅也没打算讨什么人情。”
吴老狗多想了一下,还是接过。毕竟现在自己冻的快失温,有这条大被子——是说军麾——不接过穿着可是对不住自己了。
对方看到他披上,顺手帮忙整理下衣肩和扣好扣子,鞠了个躬后离去。
将目光转回到舞台,那件不知什么毛料做成的大袖确实保暖,碍于有些大件,披在他尚在发育的身子上显得拖地。虽说这件大衣有檀香的熏香味儿,但他还是满足的在长毛料间蹭来蹭去,双手插在左右两边的口袋,暖呼呼的感觉让他表情转为温和以及那张有些嫌嫩的脸充满笑意。
不过这样的表情,却是让两人收入眼底。
台上一曲唱罢,观众们一声叫好又是热烈鼓掌,台上的角色纷纷出来谢幕后代表今天的戏画下句点。王容看得淋漓尽致,这才发现同伴却实人还见不着,只好抬头和四望寻找。
而这厢的吴老狗舍不得的将军麾多蹭了几下,脱下来后打了个哆嗦还是走去刚刚青年指的方向,到达台前将大衣递过去。站在柜前的人也不含糊,迅速的收下来,推杯茶和糕点给他,说是怕冻了。
“嗯?”他挑起秀气的眉,没听说过听戏买站票的还有这样的待遇。
“班主刚刚让人传话,说来看这场戏的每人都给一杯茶和点心。毕竟这种天来看戏也挺辛苦的,做为我们的上宾,又怎能不有点回馈呢?”那人笑咪咪的回了话,硬是把东西塞到人手里去。
这些人一个一个都是奇怪。
手捧着热茶和那袋香喷喷的糕点他如是想。
后来用镯子的钱买了点酒菜和几斤肉,大年夜王容和吴老狗吃的欢。
屋内用柴火烧的暖呼呼,一群备受宠爱的狗儿们挤在前屋趴地的趴地,烘火的烘火,啃肉的啃肉,然后吴老狗时不时端著一碗白饭对著它们流口水……
王容打定主意当没看到。
“最近长沙城内事情多的很,最风光且多人谈论的大概是解家老爷他宝贝儿子从外洋回来了,然后摆了邻宴席庆祝学成……”
“哦,那个我知道,不过他们家请的厨子煮东西难吃了点,把盐当什麼洒呀……甜点倒是不错。”
原本是想聊天一下的,但是听到少年的插话,王容觉得自己嘴角一抽一抽的无法淡定。
自从摊上这个古灵精怪的弟弟,生活似乎就没有宁静的一天。而且他还是一个吃货,如果要写个什么纪录例如舌尖上的长沙,派这家伙肯定不错,会巨细靡遗地告诉长沙城内什么食用的好吃,哪家的茶不错。
好吧至少他不碰酒。
自古以来喝酒误事的用十根手指头加上脚趾也数不完,吴老狗不碰酒已是大幸。
王容如是想。
“是说你打算下去?”指了指地面,两人都心领神会是指下地的工作活儿,“这几天看你多了几件东西。”
“想说过年没有什么事情,在家里养成小肥猪也不太好便打算活动筋骨。”摆摆手意指后方的那群狗,“前几天它们贪玩到外头跑跑似乎闻到一斗,想着拿点东西换点钱再买几床被子也不错。”
少年似乎体质寒,比一般人还畏冷。王容简直把家里厚棉被堆到他身上又把屋子烘暖了才让他夜里好眠。
“就你怕冷的体质还能出门?”看一眼那还嫌瘦弱的身子骨,摇头。
有那件黑色大袖的话就不会冷了……
突然,吴老狗想到红园听戏那天,充满温暖又挡风的大衣。
“没事的,上次吃狗肉时你不是留下毛皮了吗?那些天我洗了干净又给日阳晒晒,后来挑了比较贴身又暖的几件缝进冬衣裏头,不怕。”
看着对方笑嘻嘻的模样,这才想到难怪那几日这小子手上都是小刺伤口,原因是这样来的。“你给我好好学缝纫,双手都是伤口闹哪样?碰个水不就疼到哇哇叫?”
“不是吧居然要小爷我学缝纫?王大哥你要不要教我三从四德呀……缝纫这东西不是女孩子学的吗……”
“胡闹。」叹气揉揉少年的头,「伤口抹药了没有?”
“口水舔过了。”
“……”
一群狗狗,皆抬头望着自家主人被他大哥拎走,然后被盐巴水消毒,叫了那个凄厉凄惨风萧萧雨迢迢后,淡定的全体低下头来继续趴地的趴地,烘火的烘火,啃肉的啃肉……
这么聪明的人如果着手被劫走的货的事情,那么必定不会用多长的时间去抽丝剥茧。而那几具尸体死相略为凄惨说不定是在给一个警告……墓本身就是陷阱……
那自己进去又出来不就……完了。
他抬起头看着王容,「我明天要出门一趟。」
对方摇摇头,表示不行。
「为什么?」事情早点解决不是很好吗?如果这样拖延下去被人误会什么,惹来祸端就太妙。
这孩子很聪慧,但是欠缺考虑。
「你在第一时间……虽然隔了一天过去找他,对方必定会有所戒心。因为他没有放出风声,也没有说是他家的东西。把一堆好货放在那边做什么我知道你猜到,换个说法你发现那堆东西,隔天马上去找他解释的话,很难不让人怀疑原是一伙的只是要求庇佑划分关系。」这番话让吴老狗对他另眼相看,这个老实憨厚的王大哥居然对这种分析的事情头头是道。「因此你不能有动作,对方不知道你葫芦裏头到底是要卖什麼样的膏药。越不出声越能让他保持戒心也不会贸然的就出手--不然你早在一出来时可能就会被处理掉,好在你什麼都没有拿。」
「可是这样的话对方心里也有疙瘩,拖久了就不好了吧?」摸摸微热的茶杯,他说。
「他等不下去,自然会去找你,这便是人心。」
听着这话,吴老狗突然想到那一句:人心,比鬼神更可怕。
而他在这里生存这麼久,常与收货的那些人往来也感觉得到尔虞我诈的心理活动。
少年垂下眼,称了自己下午回来累了要回房,王容点点头也没拦。
躺在床上闭着眼,刚刚才有人进来帮他添火盖好被子,不愿意睁开眼。
他并不傻,也不会把所有事情当作理所当然。
王大哥,你到底是什麼样的人?
过没几天,正如王容所言有人已经等不下去,派人来找。
接过帖子,吴老狗一脸愕然的望着上面扭曲的文字……嗯那应该叫做字。不过他看不懂,只好抬头望着送帖子过来的人。
「想必是最近长沙有点名声的小狗王吧?」来人看上去大约比自己成熟个几岁,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据他所说是解家的一个下人。
「那是大家乱传的……呃,我可以问一下吗?」挠挠头,吴老狗有些不好意思的指着字帖。「那个……上面写些什麼呀?」
来者微微睁大眼睛,想从他的眼神中找出一丝谎言的意味,或许过于干净,只存著真的不识字的羞涩和好奇。
那双明亮的眼睛所流露出来的神情,是让人很舒服的感觉。
「我们家少爷请你明天过去解宅一趟。」温雅的沉着声音,鞠躬。「真对不住,我……们少爷不知道你不识字。」
「没关系的,他才刚从国外回来嘛,又不是常来逛我们这边知道我不识字这种小事。」爽朗的摆摆手,既然知道这字帖上说什麼也就不是那样严肃了。
「你知道少爷从国外回来?」这句根本是废话,光归国宴谁不知道解家小少爷从外国回来呢?「他从日本。」
这句话倒是让吴老狗讶异,日本?那个专挑中国人欺负的日本鬼子?解家少爷去哪边留学?
看到少年这样子,来者嘴角的浅笑冷了些。
果然是跟其他人一样……
又是鞠了个躬,离开前是这样的一句话做为结束。「那么,少爷说了会等你过来。」
第二天著实起了个早,吴老狗伸伸懒腰替自己煮了碗粥,一边喝著一边想著要怎样去面对那个听说很精明的解少爷。
按照王大哥的一分析,说谎话摆明是占不到什么便宜,而自己也是因为这些畜生而知道那个斗的位置。对方只是要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那边吧?那如果交代清楚了,是否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只是对方那个解家少爷有意成为下三门的话,说不定会利用这件事情而导出一番有利於他的作为……等一下,吴老狗你什麼时候这麼草木皆兵,连人都不相信?
突然觉得有些悲哀,他看着喝空的碗底,扯了扯嘴角想好心情笑一下,却是发现连空气都有些沉默。
自己什麼时候成为这样……
人不得不成长,自己是知道的。但没有过几个月却觉得都把人先放在不好的出发点上,实在不是他以前的想法。
王大哥说人心可怕,尤其在这一途都是在考验人的意志力和良心问题,要不要陷害同伙都是一瞬间的事情。好在,他的同伴都是自己养出培训出的畜生们。
远比人还要忠实多。
他告诉自己,再怎麼样也不能背叛同伴。旁人可以不仁,但自己却不能不义,一旦因为金钱明货而丧心病狂,就连人都没有资格当了。
那麼今日见解少爷……罢了,自己也没做什麼亏心事——下斗的活儿他不觉得亏心——如果对方硬要栽赃,再想办法就是了,一定不会让他所愿。
看看外头的日阳又是回厨房帮王大哥煮好早点,便是回了房换身干净的衣服准备前往长沙解家。
时间约在中午,吴老狗也不急就悠哉悠哉在长沙大街上闲逛,顺便听听有什麼有趣的事情,但就这一会东张西望,倒是撞到了人。
对方一双阴冷的眸子盯着他,认出这是上次在红园碰到的那喝醉酒的青年。
有够帅的……
他心里碎碎念,但还是微微点头说了句对不住就想走开。
「慢著。」陈皮阿四拦下他,不住打量。「你就是狗王?看不出来。」
「不过是别人传的。」有点烦躁,但还是努力心平气和的回答。
「如果没有实力是不可能有这传言的,这买卖的有多嗜血你大概不懂,但是有实力也是大家所推崇。」九门就是这样所被人排出来,青年没说出来。「你自个小心,别被人一刀解决了……狗王。」
这绝对是一个警告,或许说是威胁比较恰当。
陈皮阿四的狠戾是大家都知道的,自从他脱离二月红门下后行事作风又更狠毒不在话下,吴老狗只觉得背后一阵虚汗,但也不服输的瞪着对方等人转身离开。
看着好了,我绝对会安安稳稳的活着。
他讨厌人威胁,而这番威胁却激起他的斗志,以至于后来风光,此是后话。
近正午,他敲拉解家的大门,不一会便有人前来开门迎他进入大厅。
而这厢的解少当家正在书房垂着眼坐在木椅上看原文书摆弄桌上的棋子,听闻下人来报吴老狗来时只是嗯了声。
昨日去看那家伙以为是长的獐头鼠目的反水合夥,却没有想到却是儒雅,只是不识字这点让自己惊讶了一会,看对方的气质不像是没读过书的,但那股坦荡荡和羞涩却没有说谎的气息在。如果不是那听闻自己是留学日本而出现的反应於自身失望后,或许这家伙适合做朋友。
因为感觉待在他身边的气氛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