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春深似海（1）
四月份上旬，苏武的小队终于等到了补员的时刻。
虽然也只是暂时的。
“为什么汉塔不给你们的队伍补助人手？”
苏武叹了一口气：“这二十年来，汉塔的人死伤大半，早就人手不足了。而那些从城市内部调来的哨兵向导又特别排外，喜欢抱团行动，根本不搭理我们这些本部的人。”他说完这些话还心虚地看了一眼靠在树干上安静吃压缩饼干的寸头女哨兵，“当然我并没有说你们坏话的意思，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排外也很正常，千万别放在心上。”
“那你们这一年都在干什么？”
“主要干一些给补给点放食物的后勤工作。”苏武擦干净嘴角的饼干渣子，接过霍光递过来的水囊咕噜噜灌下一大口水，“毕竟我们就只有三个人，也干不了深入旷野、驱逐异鬼的活。”喝完之后，他把水囊转递给眼前这位留着利落短发造型的女生，“需要水吗？饼干很干吧。”
“不用啦，谢谢。”
苏武把水囊拧紧瓶口，收回背包里，又转过头接着和两位新来的队友说话：“别看我们小队里这俩男的这么沉默，其实你们能来和我们搭伙，他们也是很开心的。对了，说了这么多，好像一直都没有自我介绍过。我叫苏武，是一名a级向导，这位是我的哨兵，霍光，他是s级。”他用眼神示意霍光也来问好，得到后者僵硬的笑容。
“另外一位是上官桀，a级哨兵。”
听到点名，窝在里面的上官桀也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带有典型酒鬼特征的面孔，过于肿大的眼袋向下耷拉，显得眼睛更小了，而眼睛之下占据了脸部的大多数空间的鼻子红通通的，毛细血管扩张得十分明显。他摆摆手，打了一个酒嗝：“放心吧，我就算喝酒也不会误事的，只要你们别不小心喝到我那个加了料的水囊里的水就行。”
“好的，我明白了。现在轮到我们自我介绍了。”短发女生微笑地指了一下角落里的板寸头女生，“这是我的妹妹蒋芸，她不太爱说话。然后我叫蒋风，我们都是b级哨兵，接下来的日子里就让我们好好合作吧，保证不会拖你们后腿。”
“诶，别说什么拖不拖后腿的话。”苏武摆摆手，“我们才应该感谢你，如果没有你们的加入，我们都甚至没有机会参与这次行动。”
“那我也要感谢你，感谢你们的小队愿意接纳我们两个b级哨兵。”蒋风露出开朗的笑容，“希望我们这次真的能够发现些什么。苏武向导你真是一个好人，要是我有机会能因此而破格转正，一定向塔申请留在这里。”
森林里的冰雪已经完全退去，只剩下一些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还积攒着浅浅的水洼。泥土因吸收融雪而变得湿润，树根处长出了不少绿色的新芽，随着风轻轻摇晃，偶尔能看到在树枝间跳来跳去的松鼠，偶尔能听到鸟儿嘹亮的歌声，一扫隆冬时节的肃杀气息，好像春神施展魔法让整片森林都活过来了一样。
在搜索的旅途中——确实是旅途，一s二a二b的小队配置，汉塔也不指望他们能发现什么，而上官桀甚至还觉得这连旅途都算不上，顶多是小学生春游——话重新回到正题，旅途中蒋风展现了她非凡的植物学储备量，不仅每种植物都能念出名来，而且对它们的生长习性说得头头是道，完全不逊色于专业学者。据蒋风说，如果不是选择了干现在这一行，植物研究工作将会成为她的职业首选。
至于为什么选择进入塔，蒋风只是笑着说每个人都有建功立业的想法，她也不例外。同时她又很快摆手解释说自己最初的想法谈不上远大，往上爬不过只是因为不想成为任人摆布的草芥而已。
这一点倒是和上官桀有共通之处，但是也并不是完全的相同。毕竟上官桀原本的出身就已经很优渥了，他选择往上爬是因为某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说是有进取心也好，说是有野心也好，这些都不是贬义词。
只是德不配位的话，肯定会被更有正义感的人拦下来。
苏武也和蒋风谈起了很多关于汉塔的事情，但凡只要蒋风问起，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一个a级向导也不知道什么秘密，所以压根不需要担心为汉塔保密的事情。而且在他眼里，自己干的事情就是在为民造福，如此光明正大的理由，完全没有遮掩和撒谎的必要。
对此，苏武很认真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汉塔缺人的问题已经持续很久了，如果再不真诚一点是吸引不到新鲜血液加入他们的。上官桀则是不屑一顾地插了一句嘴，说之所以汉塔吸引不到人，是因为像霍光这样死板、严苛的人实在太多了。
一路上除了自然的声音以外，他们不时还能听到几声哨响。同时进入森林里搜索的小队不止他们这一支，但是一旦聚集到一起就容易招来异鬼或者闪灵的围攻，所以他们会用哨声提醒同僚们不要往同一个方向去了。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声响了。
不得不说，这一趟搜索之所以不寂寞冷清，都要多亏苏武和蒋风是开朗健谈的人，他们差不多贡献了聊天内容的全部。霍光和蒋芸，两个走在前面的哨兵沉默寡言到令人发指，一棍子下去打不出半点声响；上官桀，这个走在最后面的哨兵，则是提着水囊走路晃晃悠悠，张嘴就能闻到令人作呕的酒气，不会有人找他聊天，他也不会主动和别人聊天，乐得自在。
他们总共在森林里待了十天，每个白天都是在漫无目的地瞎逛和寻找，除了意外斩杀了几只异鬼以外，几乎是毫无收获。这和汉塔给的要求太过宽泛有关系——注意一切值得注意的异常，也没说异常的具体标准是什么，或是该怎么注意、该从哪方面注意之类的内容。
而现在该是返程的时候，一心往回走的话只需要四五天就能够赶回去，食物刚好够吃完，水就有点够呛了。原因是中间霍光和上官桀吵了一架，前者不满后者消极怠工的态度，每天就是吵着要休息或是要回去惹得人心烦，后者则是认为不被寄予众望的任务没有全力以赴的必要，还讥讽说大家都是下等马，干嘛要累死累活地跑完全场。
霍光揪着上官桀的衣领，冷冰冰地说：“给我道歉，对所有人。”
“田忌赛马听过吗？胜利的关键不在我们，在前两匹！只要他们努力就行了！”上官桀梗着脖子想挣开霍光的铁钳禁锢，但是由于太久没有锻炼了，在力量上输了霍光一大截，扭来扭去像砧板上的鲶鱼一样滑稽。
霍光听不下去这些，他觉得上官桀只是在给自暴自弃找借口，奋斗的原因从来都不在外界而是在自身。吵来吵去，霍光一下气不过，干脆反手夺过上官桀那个加了料的水囊远远抛开：“你被酒精麻痹了意志，现在是时候该清醒一下了。”然后他也不看上官桀通红的脸、错愕的表情，转过身对苏武说，“甘愿受罚，我的水分他一半。”
再之后几天，上官桀就老实了许多。
然后就到了现在，进入森林的第十一天。
本来按照原定计划，十二点吃完午饭之后他们就可以着手准备返回汉塔了。春日的正午时刻阳光明媚，惠风和畅，一切都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气象，但是眼尖的蒋风还是发现了隐藏在祥和景色下的异常。她指着树下丛生的黄色小朵，嘴角因过于兴奋而不自觉抽搐：“这不是辛西娅草吗？我记得这种植物一般生长在日照充足、通风良好的地方，怎么会开在这里呢？”
上官桀晃过来瞧了一眼，不以为然：“有可能是它变异了吧。别管这么多，该回去了。”
“不对，辛西娅草这种植物极易受磁场影响，周围磁场肯定发生了变化。”蒋风四处张望，注意到环境里还有别的黄色小花存在，“拜托了各位，找找看这附近的辛西娅草吧，我觉得它的分布肯定是有什么信息想要告诉我们。”
“别疑神疑鬼的，赶快回去吧。”上官桀又在哼哼唧唧地催促了，“队长！苏武队长！快下返回的命令吧。”
苏武看了一眼抱臂、不发表言论的霍光与脸上明晃晃写着不满两字的上官桀，略加思索后同意了蒋风的行动，不过由于队里只有一个向导，不能活动得太分散，只能在小范围里搜寻。
半个小时之后，众人把花的位置拼拼凑凑，得到了四分之一个螺旋曲线。一道一道圆弧，层层包裹下去，似乎有什么力量把谜底藏在了漩涡中心。
该去吗？看起来也不是很远，回去的路上加快步伐物资也完全够用。这个问题在苏武和霍光的脑子里来回盘旋，他们都是会尽力做到最好的人，再说远远看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就当是确定信息真假也未尝不可。
两人对视了一眼，坚定了彼此心中的信念。苏武看向其他人，沉声道：“我们可以投票决定，每个人说说自己选择的理由。”
听了向导的表态，上官桀就知道苏武已经做好去一探究竟的决定了，毕竟他和苏武、霍光搭档了有七年之久，这一点语言解读能力还是有的。再说蒋风和蒋芸这一对姐妹也很明显是打算再多看看，不想无功而返。自己一票对四票，只是杯水车薪。
“行吧，去就去。”
上官桀拍着大腿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投出了并不关键的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