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自始自终（2）
蒋芸回到家的时候，外面还在下着雨，她的裤脚已经湿透，贴着脚踝不断传来湿冷粘腻的感觉，就如同茶几上摆着的那壶隔夜咖啡一样。
蒋芸早已习惯了不受家人待见，准确来说是不被她的母亲待见，尤其是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母亲眼里的厌恶更加是不加掩饰。冷酷的侧脸，锋利的高跟鞋，轻蔑的关门声，无情的、从不回头的背影构成了蒋芸在青少时期对母亲的全部印象。
蒋父在生前总是说他有一位多么美丽温婉的妻子，夫妻关系和睦，家庭其乐融融，但是蒋芸却从未在母亲脸上见过任何勉强算得上温和的表情。小时候，蒋芸会趴在父亲的膝头，天真地询问道：“为什么妈妈好像不喜欢我？”
蒋父就会摸着蒋芸的头，无奈地说：“你妈妈她只是心情不好。”
“妈妈会一直心情不好吗？”
“所以我们才要努力让妈妈开心啊。”
然而直至父亲去世，蒋芸都没有在母亲身上看出任何美丽温婉的影子。母亲总是冷着一张脸，最开始一家三口还能坐一张桌子上吃饭，到了后来母亲直接缩在卧室里不出来，蒋芸一天到晚都难得见母亲一次，甚至是蒋父想要进卧室都会被轰出来。
家里唯一算得上是全家福的照片是蒋父抱着还是婴儿的小蒋芸，蒋母冷冰冰地撑着一把遮阳伞，像幽灵一样站在两人身后，脸上没有半点初为人母的喜悦。
正当蒋芸沉浸在回忆中时，客厅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家里唯一的主人，蒋母回来了。
蒋母穿得光鲜亮丽，昂贵的化妆品很好地遮盖了她眼角的皱纹。她摇摇晃晃来到客厅，低头看到坐在沙发蒋芸时，先是愕然，旋即恍然大悟：“哦，今天是你爸的祭日，难怪我说怎么一进门就看到你这个……”蒋母停住了，可能是酒精麻痹了她的大脑，让她想不出更恶毒的词语来刺伤蒋芸的心，也有可能是因为今天是蒋芸父亲的祭日，让她难得感觉良心过意不去，打算说一些好话，以免被归家的鬼魂戳脊梁骨。
“你又喝酒了。”蒋芸皱了皱眉毛，蒋母身上浓烈的烟酒味让她感到十分不舒服。虽然她早已知道蒋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但是没想到即使在父亲的祭日也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放纵自己。
“怪物就是怪物，鼻子比狗还要灵。”蒋母冷笑了一声，“不过你要是想祭拜你那个窝囊废父亲，恐怕找错了地方。他的骨灰盒早就被我丢到垃圾桶里去了，之后好像被你们蒋家哪个亲戚捡走了……嗯……现在可能是在某个郊外的陵园里吧。”
蒋芸嚯地一声站起来，瞪着蒋母：“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他可是你丈夫!”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蒋母满不在乎地说，“既然窝囊废把整个房子都送给我了，这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该归我处置。”她冷冷地瞥了蒋芸一眼，讥笑道，“放心，我没有动你的那些垃圾，毕竟所有你的东西我连碰都不想碰。”
“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点装着我们这个家吗？妈妈，我可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蒋芸双目通红地怒吼道，伸手抓住蒋母的手臂，“为什么你一点都不爱我和爸爸!”
“我没有这么窝囊的丈夫。”蒋母面无表情地回答，“而至于我爱不爱你，你不是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吗？”她一根根掰开蒋芸的手指，像丢垃圾一样狠狠甩到一边，“你还记得你刚刚觉醒的时候吗？”
蒋芸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那个夏天，父亲去世，她又刚刚觉醒，这个家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辱骂和暴力，摔东西和拳打脚踢是惯有的事，搜索整个厨房都找不到一份完整的碗碟。
蒋芸还记得有一次，蒋母像发疯了一样，拿着一把锋利的菜单一直追着她跑，要不是爷爷及时赶到阻止了这一切，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爷爷用手抚摸着她眼角和嘴角的淤青，对着蒋母说：“你到底想要干嘛？就算你憎恨我们，你也不应该把仇恨发泄在她身上啊。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这么做简直是太过分了。”
“这小畜生不是我的孩子。”蒋母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刻薄，“我生不出这样的孩子。哨兵恶心，向导恶心，你们都恶心……”她狠狠地盯着蒋芸，“你明明就是个人型的怪物，我应该杀了你，让你现在去地狱找你的父亲。”
“你不是想你父亲了吗？”
“过来啊，我送你去见你父亲好不好？”
爷爷怒吼道：“叶雨，你到底想干什么！”
爷爷把蒋芸紧紧地护在身后，竭力避免母女俩的眼神接触，但蒋芸还是看到了蒋母恶毒阴鸷的目光。蒋母喃喃自语，神情已经陷入癫狂：“不对，我不应该杀了你，杀你还是便宜了你这个怪物。我要把你丢到旷野之上，让异鬼把你的灵魂蚕食殆尽，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够了，叶雨。如果你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我把她带走就是了。你何必要这样做？”
“呵呵，你敢把她带走！”蒋母哐地一声把菜刀到砍在门框上，“你把她带走试试！这是我的东西，谁都不许抢走。如果你们再把我的东西抢走，我就天天上你们家闹事，到你们公司闹事，告诉所有认识你的人，公公□□儿媳妇，让你名誉扫地，抬不起头做人！”
爷爷怒不可遏地喝了一声：“你！”
“我又怎么了？”蒋母凄厉地笑了一下，“记住了，这是你们蒋家欠我的。以后这样的日子还多得是呢。”
这把豁口的菜刀到现在还放在蒋芸家的橱柜里，时刻提醒着蒋芸她有一个曾经想要杀死她的母亲。
“既然你这么恨蒋家，那当时到底为什么要和爸爸结婚？既然不爱我，为什么又要生下我？”蒋芸的情绪波动已经非常大，像是一辆加速到极限的跑车，引擎轰鸣之下随时都有失控的可能性。
“当然是为了钱啊。蒋家以前是多么有钱，风光无限，我以为一嫁进来就可以做富太太了什么都不用管，呵，没想到第二年就破产了。”蒋母说，“而你那个窝囊废的父亲什么都不会，还让我替别人生孩子来换钱，你见过哪个丈夫把妻子往别人的床上推的吗？”
“他还骗我说床上那个人就是他，但是你爸爸这个窝囊废化成灰我都认识，我怎么可能会认错呢？”
“后来，我就怀孕了。怀孕的那段时间，我也很想说服我自己，一切都是我太多疑了。因为宝宝在我肚子里动的时候，我也是真的很开心。”蒋母冷哼了一声，“没想到你父亲把我的宝宝带走了，并且还要继续骗我，把你这个小畜生带回来骗我说你就是我生下来的孩子。”
“你说我怎么可能不恨你父亲？怎么可能不恨你？就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操控了我的一生。”
“所以啊，我也恨哨兵向导？毕竟只有你们这些恶心的哨兵向导才会这么在意自己的血统！只有你们这些恶心的哨兵向导才会这么在意这些个与生俱来的天赋！你们、我们都是恶魔，异鬼和闪灵就是上帝对你们、我们的惩罚！”
“哨兵向导就是该死，该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地消失！”
“为什么？”蒋芸苦涩地问道，“你怎么确定我就不是你的孩子？”
蒋母看着她，再度露出了近乎癫狂的眼神：“因为我就是向导，向导是不可能和一个普通人生出一个哨兵的！”
蒋芸短时间内完全没有办法消化这么爆炸性的消息，只能用仅剩的理智干巴巴地从牙缝里挤出字：“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想要些什么？”
“小畜生还挺聪明。”蒋母手指挑起蒋芸的下巴，毫不闪避地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女儿，“我欠了高利贷，我需要钱去还。”
“你要多少钱？你说！”蒋芸气得浑身颤抖。
“五百万。”蒋母比出一个数字，“至少五百万。”
蒋芸瞪大了眼睛：“你疯了吗？”
“别说你没有钱，我不信你父亲一分钱都没有留给你。蒋家有多少钱我还能不清楚吗！”蒋母朱唇微启，说出的话却比毒药还要恶毒，“你爷爷应该还不知道你们蒋家这些破事。听说那个老不死的最近心脏好像不太好，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个消息。”
“你不许告诉爷爷！”
“我想说就说，你能拿我怎么样呢？”蒋母说。
“我现在没有钱。只要你不告诉爷爷，我给你别的东西好不好？”蒋芸已经几近崩溃，“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呵呵，我才不信！我就是要五百万，少一分都不行！否则，我现在就打电话给那个老不死的。除非杀了我，否则以后这样的日子还多得是。”
蒋母步步逼近：“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就会贪得无厌，越要越多。”
“你不要逼我！”
“我早就告诉你答案了，除非你杀了我……杀了我……”
“只有杀了我，你才能真正地解脱。”
蒋母的话宛若有某种魔力，让蒋芸不由自主地捡起了桌子上的水果刀，又狠狠地刺向眼前人。
瞬间迸射而出的血液全部溅在蒋芸的脸上，在这鲜红的世界里，她看见蒋母的身影挣扎着、晃动着，最后无力地倒下。
猎物走进了猎人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