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望山望乡（1）
头顶上交叉的枝叶连绵不断，完全将傍晚时分的天空遮挡。一月的风依旧寒冷凛冽，穿梭在林间发出瘆人的呜声。
苏武环顾四周，他没有看见任何离开森林的小路，也没有看见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寂静、荒芜和四面八方的树干。
“就地扎营，等天亮了再行动。”苏武命令道。黑暗中的林原隐藏着太多的危险，贸然行动绝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卫律双手按在膝盖上，气喘吁吁：“我赞同队长的意见，继续浪费体力只会是死路一条。”
霍光冷眼看着他，讽刺道：“如果不是你们三个拖我们后腿，早就找到出去的路了。”
“行啦。”卫律一边弯腰起身，一边发出连串的桀笑声，嬉皮笑脸道，“知道你厉害了，霍大哨兵。不过呢，我们这个时候还是要齐心协力才能求得一线生机嘛，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也是可以的。你听我讲得在理不在理？”
霍光倒是没有反驳卫律的话，像是妥协一般陷入了沉默。苏武敛色道：“大家都带了刀，现在去附近收集可供今晚使用的柴火，半个小时之后回到这里集合。”
卫律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要不我留在原地等大家吧，一是可以在这里帮大家看装备，二是可以起到了一个路标的作用，避免大家迷失方向。”
霍光察觉到他的意图，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也算是践行了他之前的承诺。苏武点点头，认可了卫律的办法，从行囊里拿出一个手表和口哨交给卫律：“等半个小时到了，你就吹口哨。”说完之后，他转向剩余三人，“我和霍光一组，上官桀和李陵一组。现在开始行动。”
严寒刺骨，森林里只有军靴踩碎树枝的声音，苏武仰头费力从枝叶间辨认出了满挂星辰的天空。如果是哨兵来干这件事的话，或许能够获取更多有效的信息，只可惜身边这位铁血哨兵完全就是不配合的态度。
但没有想到，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反倒是霍光成了那个率先打开话匣子的人。
“你今年有三十岁了吗？”霍光一边拾起方便燃烧的枯枝，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苏武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今年三十二了。”
“还没结婚？”
苏武皱起眉头，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还没有。”
霍光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不悦似的，接着往下讲：“我有一个女儿，今年五月份就要满三岁了，现在和她的母亲待在一块。下次放假的时候你要和我一起去看她吗？”
“你和我讲这些干什么？”苏武疑惑地说，他们小队虽然已经成立了一年多了，但他自认为关系还没有好到允许他上门看霍光女儿的程度。
“那看来你还不知道这件事。”霍光嗤笑了一声，“我前几天看到了一份报告，上头说我们两个的适配度很高，打算安排我们两个永久结合。”
“你怎么知道……”苏武话说到一半，突然恍然大悟地挠挠头，“也是，你是霍去病的弟弟。哥哥看到了这么重要的消息没理由不告诉你。”
霍光没有回答，只是不可置否地哼了一声。
苏武又挠了挠头：“我还以为你会选择和李陵结合呢，毕竟你们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了。”
“朋友归朋友，结合归结合，这两件事并不能相提并论。”霍光依旧笔直地望着前方，“再说我们两个并不适合。”
“为什么？”苏武扭过头来，头上明亮的探照灯晃得霍光不得不用手挡住光线。苏武只好立马又转头看回前方，压抑住内心激动的情绪问道：“我作为马上要成为你向导的人，了解一下你选择我的原因并不过分吧。”
“因为李陵和我不是一路人。”霍光反常地耐着性子解释道，“他不属于这个地方，现在的他并不是李广的长孙，他在城市里有他的父母、妻子，他迟早都要回去一家团聚。而我不同，我的亲生哥哥就是霍去病，我需要留在这里和我的哥哥互相照应，甚至有可能直到一切都结束了才会回去。”
苏武反驳道：“那我也一样啊。我和苏建又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在后方城市里也有我的亲生父母需要照看。”
“别以为我对你一点都不了解。”霍光平静地说，“我知道你的心里是有情怀在的。你不像别人只把驱逐异鬼当成是工作，或者是命运强加给你的任务。这是你的梦想，你愿意为其奋斗终生。我能感受到你这里有满腔热血。”
霍光目不斜视，缓缓说出了历史上那句来自霍去病的名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时候他的形象瞬间变得高大起来，苏武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无数位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军士兵的身影。
虽千万人，吾往矣！
苏武愣了片刻，随后脸腾地变得通红：“……那我到你家的时候，需要给你女儿带什么礼物吗？”
回到扎营地的时候，篝火已经架起来了。
与此同时，卫律和上官桀也因为某种原因吵了起来，李陵坐在他们中间，面无表情地拿着一根烧火棍翻动燃烧的树枝。
苏武急忙分开吵架的两人，直到两个人都冷静下来才问道：“怎么回事？你们在吵什么？”
上官桀眼睛瞪得通红：“卫律抢了所有的物资，还不让我发信号求救！”
卫律把物资护在身后，活像一只护崽的母鸡：“物资的使用应该要等队长来分配，而不是任由队员随意拿取。”
上官桀嘶吼道：“那不许发信号弹是怎么回事？”
卫律没理会愤怒的上官桀，转而看着苏武来回答这个问题：“哪怕现在发了信号弹，告诉塔的人我们迷失了，他们也要到明天天亮之后才会派人救援我们。到时候我们说不定还要再发一枚来告知位置信息，这不就浪费信息弹了么？而且说不定明天天亮之后，我们也能自行找到出去的道路，干嘛还要麻烦汉塔的人？”
苏武拿出背包里的通讯器，依旧还是没有信号。接着他又看了看背包里装着的三枚信号弹，咬牙下了决定：“卫律说得对，明天天亮之后再发信号弹。”
上官桀见信号弹的事已经没有改变的余地了，只好愤恨地坐回到自己的防潮坐垫上。过一会儿，他又喘着粗气没好气地说道：“那队长赶快分配食物吧。”
直到这个时候，苏武才觉得自己有点头晕眼花。他仔细算了算，从早上出发到现在已经有接近十个小时没有进食了，加上中途又经历了和异鬼的战斗，体力消耗得厉害。而哨兵的运动量往往更大一点，估计都饿得不行了，难怪上官桀催着要分配物资。
“我们每人背包里都有罐头、压缩饼干和水，现在都拿出来分配一下。”苏武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自己的两个罐头，四块压缩饼干和一升水。
上官桀听了这句话，表情反而有些异样：“水就不用混在一起了吧，大家都喝过了。”
苏武不解道：“生死关头，你还在意卫生问题？”
“不是。”霍光冷冷开口，“这家伙在自己的水里掺了酒精，我闻出来了。”
上官桀别开头，没有反驳霍光的话，脸在篝火照耀下涨红成猪肝色。卫律又是发出一连串怪笑，说道：“上官哨兵就是会享受，难怪这么急着今晚就要走，原来是嫌弃在野外过夜啊。”
上官桀听了这句话就要揍卫律，但是被霍光按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动弹不得。
食物都交出来，一共收集到了七个罐头，十六块压缩饼干和四升半水，上官桀的那半升掺了酒精的水苏武就让他自己留着了，同时作为惩罚，平分的四升半水没有他的份。如果上官桀没有水了，就需要自己去寻找可饮用的水。
但是最后在食物的分配上，卫律和上官桀又起了争执。上官桀认为食物只用平分成两顿或者三顿的分量即可，最晚他们明天天黑之前也能离开这片森林了。而卫律则认为应该准备成三天的分量，以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
上官桀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挣开霍光的束缚站了起来，一手揪起卫律的衣领：“一开始你不让我发信号弹，现在你又要准备三天的食物，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有准备等汉塔的救援。你就这么怕汉塔的处罚吗？保命不是更重要吗？”
卫律没有挣脱的意图，只是赔笑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总要避免个以防万一嘛。森林这么大，万一我们直到明天晚上也没有等到救援呢，万一……”
“哪有这么多万一。”上官桀怒吼道。
苏武和霍光对视了一眼，卫律提出的这种可能性确实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李陵终于说话了：“或许我们可以把露水收集器拿出来了，毕竟凡事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