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钱晓伟请托樊守人
钱晓伟带着姜向东来到徐总的办公室。
徐总赶紧起身,“啊呀呀”了一声,几乎是扑了过来,抓着钱晓伟的手:“钱老板亲自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这位老板是?”徐总望了望姜向东,边伸手边问。
姜向东有些窘迫,握着徐总的手,说:“我小姓姜。”
徐总又问:“姜老板是做什么大生意的哩?”
姜向东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作答,便看着钱晓伟。
钱晓伟说:“姜老板是搞运输业和博彩业的。”
徐总立马就肃然起敬了,又搭上另一只手,双手握着姜向东的手猛摇:“啊呀呀,姜老板真是大手笔啊大手笔,我们这个酒店跟您比,只怕都要小巫见大巫了。久仰久仰,蓬荜生辉啊。”
钱晓伟噘嘴一笑:“姜总才是我们真正的老板,我是陪他来签合同的。”
徐总扯开大嘴巴笑,道:“合同早就做好了,只等着姜总签字画押呢。”
钱晓伟横了徐总一眼:“徐总怎么说话的呢,啊。”
“看见两位大老板,太激动了,别介意啊,我就是太激动了。” 徐总急得只顾抓耳挠腮,满脸赔笑。
钱晓伟接过合同细看了一遍,点点头,递给了姜向东。
正看着姜向东“签字画押”,钱晓伟的手机响了,是郭春海打过来的。
“钱记者,我们还要追加一个80万的广告费用,加大公交车身和dm杂志的投放力度,你安排人过来签合同吧。”
“要得。”
钱晓伟总感觉这几年郭春海怪怪的,业务上的事从不跟江琳联系,都要通过他转告。自从那次江琳追问照片一事,他就意识到郭、江之间必有蹊跷,只是懒得去细究。
“钱记者,你现在跑政法线,人脉关系广,说话又管用,还有一件事要请你帮个忙。”
“你我朋友多年,怎么还那么客套?什么事直说,只要帮得上。”
“电话里一时半会真跟你讲不清,这样吧,中午一起吃饭,边吃边聊,怎么样?”
“好吧,你定地方。”
很久没跟郭春海见面,钱晓伟发现,他如今生意越做越大,穿着却越来越不讲究,精气神甚至远不如开照相馆的时候,便调侃起来:“现在越有钱的老板,穿着打扮越随意,郭总是怕我们跟你借钱吧?”
“现在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唉,没劲!”
郭春海一脸苦笑:
“还是跟你说正事吧。我有一个表哥,就是我姑妈的儿子,叫娄胜利,3年前跟人打架,将对方砍成重伤,判了12年,关在月荷监狱。我只有这么一个姑妈,姑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姑父早几年又过世了。她体质本来就不好,加上为儿子的事操心,去年起到现在连着住了几次院,都是我父母在照顾。这几天我爸总打电话啰嗦,叫我找关系,给表哥搞一个假释或者保外就医,让他回家多陪陪老娘。我知道这种事搞起来好麻烦,可是父命难违,看兄弟能不能帮忙想点办法。”
“我可以试试,至于帮不帮得上,我说不得硬话。”
钱晓伟说得可进可退,不过他心里还是有几分把握。接手政法线后,他给月荷监狱发过几篇稿子,其中有一篇长达3000多字的通讯,报道月荷监狱打造文明监所,几乎将高墙里的世界描述成了温情脉脉的学校。如今,他跟监狱长樊守人关系非常密切,时不时凑到一起喝几杯小酒。
“表哥的大致情况,我都打印好了。”
郭春海打开包,却将江南男科医院的一个病历本递给了钱晓伟。
钱晓伟好生奇怪,翻开病历本,一眼就看到“不举”两个字,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知道郭春海拿错了东西。
“怎么,就不行了?”
钱晓伟顺手将病历本递回去,笑了一声。
郭春海在钱晓伟面前也不避讳,红着脸支吾道:“几年了,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就不行了,到上海北京治过,没用。听说这家医院不错,几个疗程下来,还是没有什么效果,你不晓得好烦躁哩。”
钱晓伟看着眼前萎靡不振的郭春海,脑海中却闪过他几年前讲一个段子时活灵活现的表情,揶揄道:“郭大老板四处流窜作案,不会也是让人吓成了这样吧?”
“哪里哪里,兄弟你就是喜欢开玩笑。” 郭春海脸上还在泛红,低头躲过了钱晓伟的目光。
钱晓伟好言抚慰了几句,不想继续这个令人沮丧的话题,赶紧从郭春海手里接过打印材料。
“我知道这事不容易办,你也是求别人。这里是5万,搞好以后再付5万,拜托兄弟了!” 郭春海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推到钱晓伟面前。
钱晓伟也不客气,收好钱,说:“我尽力吧,办不好一分不少退还你。”
正聊着吃着,有人大声跟郭春海打招呼,原来是他的几个朋友也过来吃饭。
郭春海连忙起身,将朋友们叫过来:“我们刚上菜,干脆跟我们一起吃吧,热闹些,正好给你们介绍一个名震江南的好朋友。”
于是大家凑成一桌,加了几个菜。
郭春海自然是首先隆重推出钱晓伟,再一一介绍他的朋友,张三李四王五赵六。
钱晓伟热热闹闹地跟他们打着招呼,大有相见恨晚的味道。
接下来就是自报家门和电话号码,钱晓伟只好掏出手机,装模作样地输入数字和姓名,人家还伸过头来看,想敷衍都不行。他又张三李四王五赵六逐个点名,再次互致问候。
其实一晚过后,他根本就想不起谁是谁。一个月过后,手机会提示通讯录储存已满,打开一看,肯定有一大堆陌生人混杂其中。他马上就会将他们清除干净,以确保队伍的纯洁高效。
钱晓伟经常重复这种毫无意义的应酬,经常从事这种穷极无聊的劳动,自己都感觉莫名其妙。
当然,也不是毫无收获,他至少对人生有了更多更深的感悟,不能只做加法,还要会做减法。
他的感悟基本上来自女人,这多少有点庸俗,但不妨碍表述一个浅显的道理:
好比他找了一大堆女人,如果一个都舍不得丢,要么涝死要么吵死,哪种死法都很难看——所以他像处理通讯录一样处理女人,需要的才留下,多余的一脚踢开——他在这种周而复始的加减法中,不断推陈出新,即使感情泛滥成灾,至今也没有累死,人生依旧精彩。
郭春海打开一瓶五粮液。大家轮流向钱晓伟敬酒。
钱晓伟摇着手推辞:“下午还有采访任务,随意吧。”
“钱记者是跑政法的,代表了法律,你们公然挑战法律,到底是一群刁民。”郭春海调侃着。
钱晓伟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要喝就一起喝,不搞特殊化啊。”
郭春海说:“法律没有规定刁民不能敬酒,大家说是不是?”
大家纷纷附和,强烈请求钱晓伟与刁民同乐,再次公然挑战法律。
钱晓伟只好屈从于众人的爱戴之情,多喝了几杯。
郭春海一脸夸张的表情:“钱记者面子大得很哩,从公安到检察,从法院到司法,进进出出跟回自己家里一样。”
钱晓伟笑道:“我仔细梳理了一下郭总的话,从拘留到批捕,从判决到执行,我哪个程序都没有逃过,还进进出出不止一趟,跟家常便饭一样。郭总这样拐弯抹角骂我,不够朋友啊。”
大家都笑,一致谴责郭春海不够朋友。
总算揪住了郭春海的小辫子,钱晓伟又乘胜追击,严令他依法自罚了三杯,这才稍稍心理平衡。
下午,钱晓伟跟樊守人约好到酉味道吃晚饭。
第一次去月荷监狱采访时,钱晓伟几乎是怀着诗一样的期待,一个煞气冲霄的地方,取了一个这么浪漫的名字,犯人们在荷塘月色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也算是前世的造化。
他驱车20公里赶到那里才知道,月荷只是当地乡镇的名字,监狱四周都是化工厂和臭水沟,荷塘的影子都不曾见到。
监狱长樊守人骨瘦如柴,走起路来如弱柳扶风,连一个日杂店都守不住的样子,却要守着上千号犯人,真是难为他了。不过他的名字跟职业倒是非常般配,类似于钱晓伟以前采访过的市交通局长,名叫路宽广。
他深受启发,经常为自己八字还没一撇的孩子酝酿大名,心想也不必过于张扬,叫钱毛毛就行,再不济也是一个银行行长。
钱晓伟提前来到酉味道,进门就问魏妙果在不在,服务员说魏总有事出去了。他心里顿生失落,好像魏妙果故意躲开了一样,郁郁地进了包厢。对这个熟透的女人,他一直怀着某种强烈的期待,总想在她身上一探究竟。
“樊首长好,樊首长辛苦了。”樊守人准时赴约,钱晓伟忙起身相迎。
樊守人拥有多个重要身份,外部尊称樊监狱长,内部简称樊老板或者老大,朋友戏称樊首长。
他放下老大的架子,以监狱长的口气亲切批评道:“不准这么见外啊,兄弟就是兄弟。”
钱晓伟愉快地接受了批评,马上启用第四套称呼,两人从朋友变成了兄弟。
兄弟对饮了几杯,更加亲热起来。钱晓伟将郭春海所托之事细细道来,请樊守人法外施恩。
樊守人收起兄弟的脸色,放下酒杯,说:
“兄弟,这个事搞起来啊,不晓得多麻烦。首先由我们考察呈报,还要接受检察机关的监督,最后由法院审查裁定,中间还有很多公示程序。这个嘛,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也不是我樊某人一个人说了就算。就拿保外就医来说,先要到有资格的医院找医生做鉴定,诊断结论出来后,再做疾病状况鉴定书,还要有医院的专家签名,最后由医院盖公章。这样来来去去,不知要牵扯到多少人,不容易哟。”
“要是容易的话,我就不会惊动你这个大首长了。我知道办这个事,你也要四处打点,是吧,这里是一点前期运作费用,搞好了再感谢兄弟。”钱晓伟将装在牛皮纸袋里的3万块钱,塞到樊守人手中。
“这个这个,兄弟,这怎么要得,你头次开口,我还什么都没做呢。”樊守人在脸上重新设置出兄弟的表情,嘴里在推辞,手却抓着牛皮纸袋不放。
钱晓伟说:“兄弟,那就拜托你了。客套话我也不多说,来,最后一杯,干了干了,见底发财。”
“兄弟这么客气,却之不恭啊。”樊守人说罢,一饮而尽,还倒过酒杯晃了几晃,一滴不漏。
买过单,钱晓伟提议:“兄弟,洗个澡去?给你醒醒酒。”
“洗什么澡?”樊守人用手指剔着牙齿,往地上弹了一下。
钱晓伟咧嘴一笑:“当然是鸳鸯澡啊,去天鹅湖大酒店桑拿中心吧,那里的小姐还不错。”
“兄弟,跟着你只有学坏哩,不过有言在先啊,今天我请客!”樊守人的鼻子笑得拧成了麻花,朝钱晓伟使劲摇着手指头,边说边起身,搂了一下就要垮下去的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