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反常与陌生
被扇了一巴掌的秋收,彻底懵了。
他眼泪湫湫地望着父亲,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蒋玉萍和魏红,都用吃惊的表情望着秋景文。
他们太清楚了。
这些年来,秋景文无论在厂里还是在家里,一直以温文尔雅着称,哪天对孩子们如此凶过?
更不用说伸手扇了儿子一个大耳刮子?
秋蝉和秋水,也被父亲大声呵斥,直接给吓傻了!
他们不明白,父亲今天怎么像换了一个人,表情从来没有如此严肃?!
蒋玉萍怔了怔之后,却望着秋景文温柔一笑。
“他爸,天还没黑,秋收和秋蝉,就在宿舍区玩玩又没什么,你干嘛要对孩子这么凶?魏红还在这儿呢”。
虽然笑容挂在脸上,但言语中透着疑问和不满。
秋景文也突然感觉到自己太过分,反应太激烈。
他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只是这份担心,他不敢对任何人提起。
总不能告诉妻子和她的闺蜜魏红,总不能告诉几个孩子们,
现在,
外面有一个代号叫响尾蛇的特务分子,不知道隐藏在什么地方呢?
然后,再告诉大家,那个响尾蛇刘砶寒很危险,当初就跟他说过,杀害过好多条人命。
这样心狠手辣的家伙,现在找到了他秋景文,他能放心自己孩子出去玩吗?
就算得罪老婆孩子,就算让魏红看出来自己有些异常,他也不能让孩子们出去冒险。
“秋收、秋蝉、秋水,我再说一遍,都待在家里,不准出去,看书看书,写字写字”。
“天都要黑了,玩什么玩呀,外边有什么好玩的?啊?”。
“谁也不准出去!我说的,都给我回自己房间去!”。
秋景文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一脸怒气。
说罢,直接端起杯子,自个儿干了个满杯,然后‘啪’的一声放在桌上。
秋收、秋蝉、秋水,
三个孩子一见父亲很少发这么大脾气,没人再敢说话。
他们一个个用奇怪的眼神望着秋景文,那眼神里好像在望着一个陌生人。
毕竟魏红还在桌上,蒋玉萍知道丈夫藏着心事,便望着三个孩子。
“秋收、秋蝉、秋水,你们姐弟仨就不要出去了,天也快黑了,去客厅或者自己房间看书写字去”。
说着,她转脸盯着秋景文,却对孩子们说:
“你爸今天有点发烧,我还让你魏阿姨带药来呢”。
蒋玉萍一语双关。
作为妻子,蒋玉萍也不知道自己丈夫今天这是怎么了,吃了枪药似的。
是不是发烧了,心情就不好?
或者,是车间里,在管理上出了什么问题?
又或者,是丈夫今天被厂长书记叫到办公室,挨了骂?
蒋玉萍只能往这些方面想。
毕竟,丈夫第一次表现的如此反常!
等三个孩子离开餐厅后,她再次望向秋景文。
蒋玉萍没有责怪,而是面带微笑,毕竟闺蜜还在餐桌上。
“景文,你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是车间里的事情,还是有别的事情?”。
秋景文吐了一口酒气,抬头望着蒋玉萍,又望着魏红,摇了摇头,眼泪也在他眼里汪着。
他知道自己今天太反常太过分了,这可是他第一次对孩子们如此发飙。
“对不起玉萍,对不起魏红,我有点过了,也没什么,喝酒喝酒”。
说完,他端起杯子在魏红酒杯上碰了一下,又在蒋玉萍面前酒杯上碰了一下,然后一干而尽。
蒋玉萍和魏红都没再说什么。
他们端起酒杯也喝了一口,只是并没有喝完,每个人喝了小半杯。
魏红怎么想的不知道,但蒋玉萍心里想着,丈夫肯定有很大的烦心事,这可是自结婚以来,丈夫第一次冲着孩子发这么大火气!也是第一次伸手打儿子秋收耳光。
孩子们还在小的时候,整日整夜的哭闹着,还要洗尿布什么的,也没见丈夫秋景文像今天这样情绪失控!
闺蜜还在这儿,自己只能等到晚上进了卧室上了床,再跟丈夫交流沟通,再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的酒,喝的没了热烈气氛,甚至有些尴尬。
吃罢晚餐,魏红一看手表,已经快八点了,便起身与秋景文夫妻告别。
送走了魏红,蒋玉萍也没说什么,把魏红送过来的退烧药交到秋景文手上。
“这是魏红带过来的安乃近,要不,你吃一颗吧,我感觉你今天烧的不轻!”。
秋景文当然听得出来,妻子所言烧的不轻,不但一语双关,还明显带着埋怨和嘲讽。
毕竟刚刚魏红还坐在桌上,他冲着孩子们脸红脖子粗的发火,确实不像他以前,也让场面有些难堪。
自知理亏的秋景文,伸手拿过药,说了声谢谢,然后离开餐厅回到卧室。
蒋玉萍匆忙收拾好锅碗瓢盆,立马回到卧室。
当她打开卧室的门时,被满屋的烟雾吓傻了。
她刚要说什么,秋景文却冲着她问:
“玉萍,这么晚了,秋月怎么还不回来?”。
蒋玉萍用手挥了挥满屋烟雾,埋怨道:
“我怎么知道啊,她都上班了,是大孩子,你还担心什么嘛?”。
秋景文望着妻子,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魏红不是说,秋月跟梁大民儿子梁国平在一起吗,两个孩子不要再出什么事情?”。
蒋玉萍没好气的回他一句。
“能出什么事情呀,我的女儿我有数。你看看,这满屋烟雾,你一会儿抽了多少烟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拿自己的身体不当身体是吗?”。
“没什么,我只是担心秋月”。
秋景文只能转移话题。
他又不能告诉妻子,自己特务身份和上级刘砶寒已经唤醒了他。
蒋玉萍有些埋怨,过了一会儿又缓和了语气。
“好啦,别担心秋月,不会有事,梁国平那小子也不错,他们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事情,最多在淮河边散散步,说说话”。
你别说,还真让蒋玉萍说对了。
此刻的秋月,真的跟梁国平在一起,真的就在淮河边散步。
傍晚时分,突然下的那场雷暴雨,早就彻底停了下来。
夏天里最后一抹光亮,也渐渐地在消退,天空变得有些发暗。
梁国平和秋月站在淮河边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淮河之水,好自在,也好有情调。
手中拿着雨伞的梁国平,突然转脸盯着秋月。
“秋月,你真好看!”。
说罢,梁国平还咽了一口唾沫。
不得不说,他被秋月的美给震住了。
一句你真好看,也是出于内心表白。
“梁国平,我哪里好看了呀?”。
秋月同样侧脸望着对方,递给梁国平一个甜美笑容。
此刻的她,身穿红旗厂一套蓝色工作服,脚上穿着一双白球鞋。
只是那白球鞋,在刚刚暴雨中,变得不再白亮,鞋帮上沾了不少泥水和黑点,而脚上那双半透明的丝袜却很是显眼。
十九岁的秋月,真的很美。
皮肤白嫩,身材窈窕,不胖不瘦,根本不像那个贫穷年代的女孩。
朴素中透着清纯,两只大眼睛里,如同汪满着两潭秋水,两根辫子齐肩拖着,散发着女性的芬芳与光芒。
“哪里都好看!”。
看了好久,梁国平嗫嚅着道。
“好啦,别盯着人家脸,好难为情”。
秋月娇羞地伸出手来,将梁国平那张国字型的脸转了过去。
“秋月”。
“嗯”。
“要不,我跟我爸说一声,找个媒人去你家提亲吧?”。
“不不不,我还小呢,我才十九岁,再说了,我哥还没找对象呢,我不急”。
“你不急我急”。
“你急什么呀,你也才二十”。
“可是,我晚上老是睡不着,就想着---就想着---”。
“就想着干啥?”。
“嘿嘿,嘿嘿,想---搂着你睡觉”。
梁国平挠了挠头,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睡觉两个字,仿佛有种魔力,
把两个人的嘴巴即刻堵住了。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
秋月和梁国平都没有再说话。
淮河里的浪花,一朵一朵地朝着岸边拍打过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只水鸟结伴在水域上方,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像一对情侣鸟,双起双落。
显得尴尬而不知所措的梁国光,知道睡觉一词吓着了秋月。
于是,他弯腰下来,捡起一块瓦片,朝着河水里用力一抛。
即刻间,一串漂亮水花,在傍晚时光里显得唯美而浪漫。
“我也能打出水漂”。
秋月说着,弯腰捡起一块瓦片,朝着河水中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