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底线
晚上的小组例会破例在研究生们的实验楼开会。
组长和几个研究生学长交情都不错,正好今天请了两位学长给他们做赛前辅导。
其实主要是为了大二大三的学长学姐们,几个一年级的菜鸟就是来打酱油的。
茗瑶提前了一会儿到的,陆续进来的人在看到她后都明显一愣。
她今天没有向往常一样带着大檐帽子,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在浓密的头发下更显得稚嫩,意外地让人有种好欺负的感觉。
学长们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和个人指导后,剩下的就是收尾工作。
熬了将近两个月,组长破例一次,让大家提前回去休息,于是他在组员们心目中的形象瞬间更伟岸了,除了大一的组员。
所谓的收尾工作,就是大一的新生们把练习室恢复原样,还要彻底清洁一遍,以示对学长们的尊重。
人都走光了,除了组长带着一位学姐在前面讨论着什么,茗瑶身后持续不断的戚戚声越来越大,生怕别人听不到一样。
一个高个子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哼了哼,“我们现在周六周日都要来参加小组活动,有些人倒好,随随便便就请了这么多天假,圆圆之前感冒请假组长都没批,现在才知道,某些人怕不是刷脸请的假吧。”
茗瑶:……
算了,当没听到吧,不然又会没完没了的麻烦。
“少说两句吧。”她一旁被称作“圆圆”的女生轻声劝道,“一会儿被组长他们听到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本来就是,马上要比赛了,大家谁没有个事啊,都在坚持,凭什么她说请假就请假啊!”
“后面怎么回事?”组长苏云礼站了起来,清冷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圈,原本的议论声骤然减小。
人的本质总是欺软怕硬的,越是喜欢在背后小声戚戚的人越是如此。
没过多久,几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暗讽,被比赛压抑的太久,大家的情绪都很浮躁,这些茗瑶能理解。
只是她还是不自觉皱了下眉,怎么总有人不问青红皂白就以自己的猜测给别人下结论。
明明她们之间没有过多少交集,更谈不上摩擦。
她扭头望向女生,韩可,她记得每次小组例会见到她总是一副很骄傲的模样。
据说家里似乎经营一家还不错的商场,组里的几个新生和她都玩得很好。
“你瞪我干什么?我说错了?”韩可见她回头,声音顿时提高了几个分贝,“不就是靠刷脸了,今天上午好多人都看到薄以寒学长送你回来,谁不知道薄以寒学长和组长之前是一个学习小组的,指不定请假出去干什么了呢。”
这算什么?凭空造谣吗?
茗瑶觉得可笑。
又是同样的戏码,当年也是这样,甚至比这还要恶劣百倍,她都挨过去了。
几天前的晚上爸爸在书房的一番话突然飘入脑海中。
这一次,不想再被动了。
茗瑶缓缓吐出一口气,冷静地目光看向韩可:“我爷爷去世了,所以我要回家,这就是我的请假原因,很遗憾与你们想的不一样。”
女生愣了片刻,有些尴尬地看了眼旁边的人,然后昂着头硬着头皮说道:“谁、谁知道你爷爷去世了,你又不说,我上哪知道去,再说你连续五天没来,谁知道这是不是你编的理由,没准你爷爷早死了。”
“我会拿自己亲人的生命开玩笑吗!”茗瑶霍然转身,虽然她还是强忍着压低了声线,但起身时椅子和地面刺耳的摩擦声还是惊动了在场的其他人。
组长循声走过来,其他准备收拾卫生的人也跟着向这里投来视线。
“怎么回事?”
“组长,没什么。”被称作“圆圆”的女生抢先一步柔声说道,“就是韩可多说了两句话,张茗瑶可能不爱听,我们会劝劝她们俩的。”
可真会扣帽子啊。
眼中闪过一抹讥讽,茗瑶压住心里的怒意,抬头看向几人,声音不大不小,却也刚好被所有人听到,“组长就在这里,你们可以问他。”
她的眼神无比冷静地一一扫视几个人,最后落在组长苏云礼身上:“组长,我请假的假条是你和尚老师批的吧?”
她的音色依旧轻软,但却莫名让人发寒。
“是啊,不是……你爷爷去世了吗?”
苏云礼看着两位当事人,似乎明白了二人争执的原因,他轻轻叹了口气,“组里现在确实比较忙,一般请假不是什么特殊原因我不会批的,你们也用不着抱怨,你们的学长学姐都是这么过来的,等比赛结束我就放你们一段时间假。”
“组长我也没说什么,是张茗瑶情绪太激动了。”韩可见组长有意调和,她遂摆摆手,风轻云淡地说,“我也不跟她计较了。”
苏云礼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看向茗瑶,只是刚张开嘴就被她抢先一步,“谁知道你爷爷去世了,你又不说,我上哪知道去,再说你连续五天没来,谁知道这是不是你编的理由,没准你爷爷早死了。”
茗瑶抬头望向苏云礼:“这是韩可同学刚刚说过的话,一字不差,组长觉得我也不该跟她计较了是吗?”
水眸结出一层薄薄的寒霜,看得苏云礼后背泛起一丝寒意,明明没什么威胁性的目光,偏偏这丝毫没有杂质的清澈让人不敢直视她。
“这是我的家事,我想我有权利不让无关的人知道,组长和尚老师知道原因,是因为他们是团队的负责人,也是他们负责批准假条,那么韩可同学,”
茗瑶的目光望向她,顺带捎上一旁称为“圆圆”的女生,“你们又是为了什么想知道我请假的原因呢?甚至不惜污蔑我和我的家人。”
“谁污蔑你和你家人了!我就是表达一下我的猜测,碍着你什么事了!”韩可气的怒吼,被娇养的大小姐从没有人用这种眼神和语气和她说话。
“行了!”苏云礼吼得比她更大声,“你们这些新生一天天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回来的第一天就被训斥了……
韩可仍旧怒不可遏地瞪着她,苏云礼左右看看,无奈地叹了声气,“行了,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矛盾,你们都是一个小组的,不出意外还要在一起待三年,别为了请假这种事破坏了同学之间的关系……”
这事就算了……几个字刚要脱口而出,却被茗瑶再一次抢先道:
“我可以不用韩可同学给我道歉,但我不能代替我爷爷原谅她,所以……她必须为刚刚的话向我爷爷道歉。”
“凭什么!”
韩可欲要上前一步,被苏云礼拦住,“你可以了啊!”
他望向茗瑶要说些什么,茗瑶也抬头望向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着细碎的光,“这是底线,学长。”
她没有再叫组长,而是“学长”。
在茗瑶心里,“组长”不仅仅是一个称呼,它印证了一个人高于其他人的专业能力、领导力、责任等等。
而就在刚刚,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两边调和,实际却是偏向韩可。
凭什么她和家人受到伤害,对方可以选择不道歉,甚至连一个愧疚的态度都没有。
她可以忍受其他人的非议,但是非议她在乎的人绝对不行,她更不可能代替爷爷去容忍她。
“再好欺负的人也别轻易踏过他的底线,学长。”
茗瑶依旧平静地望着他,苏云礼在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丝毫不退让的坚持。
他的心里隐隐升起一股异样,愧疚、无奈,又或者二者参杂。
他确实在看到韩可和张茗瑶两人的态度后有意偏向了韩可,倒不是故意欺负张茗瑶,只是他深知韩可强势的性格,想快些了却此事。
只是这挑软柿子捏的态度确实对张茗瑶不公平,他更没想到一向在组里话不多又很内向的女孩骨子里却十分有韧劲。
之前还在围观的几人有些默默走开了,还有几个站在原地,看到这僵局,犹豫了一下,站了出来:“韩可刚刚的话确实过分了些,还是和人家张茗瑶道个歉吧。”
“是啊,张茗瑶又没招你惹你的,平白无故被人指名道姓地奚落,还把她去世的家人都带上了,这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人家爷爷刚去世,你那话说的,放谁身上谁不生气啊。”
茗瑶没想过居然会有人为她说话,明明她在组里的人缘最差,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除了问好,和他们几乎没说过什么话。
她抬头看向几人,投去感谢的目光,对方收到后同样回给她一个笑容。
像是温暖的阳光,照进了封闭的心,让原本冰凉的一颗心罩上一层暖色。
谢谢你们。
韩可受不住众人的指点,最终还是低头道歉了。
工作还是要继续的,训练室虽大,但他们人多,不多时候就清理得差不多了。
大家陆续离开,原本活泛的空间瞬间清冷了下来。
茗瑶将最后一块抹布洗完,回来时灯已经被倒数第二个走的人关掉了。
学校的路灯很亮,训练室窗户外恰好落有一盏路灯,屋内并不暗,她还是打开了手机的照明。
慢慢走到窗边,将抹布一块块搭在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