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送行
整个早上，陶井然都心不在焉。
明天就是发薪日了，也是父母给她的最后期限。如果明天她不凑足10万汇过去，那个千里之外的家，就又会变得鸡飞狗跳。
那个家，还能称之为家吗？陶井然问自己，无奈又心酸。
一路走来，她只能靠自己。努力读书，做暑假工攒学费，考上好大学，各种勤工俭学，找到体面的工作……
为了有更好的生活，她省吃俭用，幻想着有一天，能彻底摆脱那个家，在这个城市安家落户，开启崭新的生活。
但是，现实给了她迎头痛击。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永远看不到希望。
也许，只有在需要用到钱的时候，她的父母才会想起自己这个女儿。
在电话里，从来没有嘘寒问暖，张嘴闭嘴只有钱。生病，送礼，修房子，给弟弟开店……
她只能默默承受。否则——
父亲会在电话里严厉的斥责，说自己是个不知感恩的赔钱货；母亲会在电话里哭天喊地，威胁说这日子没法过了，以死相逼；甚至连那个小自己四岁的弟弟，都会打电话过来，数落她的无能，不能像别人的姐姐一样，帮带自己一把。
身边的人，都认为自己攒了很多钱。她也确实攒过很多钱，比如这一次，她银行卡里马上就要有10万了。但这个数字只会一闪而过，马上归为个位数。
自己已经三十四岁了，父母却从来没有操心过自己的婚姻大事。弟弟从二十岁起，父母就到处张罗起来，奈何缘分未至。
现在，弟弟跟女方终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父母更是一点都不敢怠慢。
家里本来要她准备18万的。女方家张口就要这么多彩礼，一分不少。
前年，家里修房子的时候，她已经被掏空过了。父母轮番上阵，好说歹说，最后妥协了，让她凑10万，剩下的他们再想办法。
父母说的想办法，无非是找亲戚朋友借钱，到最后还债的人，还是自己。
自己真是可笑，又可悲。她不由地想到了朱妙妙，今天是她出殡的日子。
童子雯坐在自己的办公椅里，心里百感交集。昨天晚上，自己总是时不时地盯着童子轩的手腕看，好在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这些年，童子雯对童子轩的经历可谓是一无所知。眼下，她想要知道一切，尤其想知道手腕上疤痕的来历。
咚咚咚。
童子雯抬头看着门口，“请进。”看到时陶井然，表情柔和下来，问：“怎么了？”
“下午我想请半天假。”
“你确定要去吗？”童子雯担心地看着她，“我怕到时候妙妙家的亲戚会为难你。”
“应该不会的。”陶井然想起朱妙妙爸爸在收到到账短信的表情，心里五味杂陈。
发生在朱妙妙身上的事情，差一点就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自己也想不开走了这条路，自己的家里人又会如何表现呢？也会跟朱妙妙父母一样，利用女儿的死再狠狠大赚一笔吗？
“那好吧。”童子雯说，“要是形势不对，你就赶紧离开。如果他们乱来，你就直接报警。”
陶井然点头答应后，离开了办公室。跟徐莉莉一起吃完午饭，她就开车去了殡仪馆。
跟隔壁的灵堂一比，朱妙妙这边只能能用凄凉来形容。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悲伤的表情，说说笑笑，只想尽快结束这边，好去做别的事情。
陶井然愤慨不已，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准备告辞了。就在这个时候，她注意到了神色哀伤的朱妙妙弟弟。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相信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接触了。但她还是对他有了一丝同情和好感，至少跟其他人相比，他的行为举止是符合当下环境的。
朱妙妙的弟弟也察觉到了陶井然的目光，并且认出了她，对她点头表示感谢。陶井然回了一个眼神，然后就走开了。
离开殡仪馆后，心里反而更压抑了。陶井然在车里坐了很久，终于对童子轩的愤愤不平感到理解了，但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陶井然知道朱妙妙肯定不是徐勇她们嘴里的“捞女”。因为朱妙妙再也不能开口辩解了，所以他们才会这样肆无顾忌地把脏水泼到她身上，成功洗白了自己。
她好恨，好不甘心，好无奈。她哭了，为了朱妙妙，也是为了自己。直到她的手机响了，是她妈妈打过来的。
擦干眼泪，深呼吸，她像没事人一样接起来电话。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就算电话那头的妈妈听到自己在哭，也不会怎么样的，她关注的只有一件事——钱。
“感冒了吗？”陶井然妈妈问，“鼻音这么重。”
“嗯。”
“去买点感冒灵喝喝。”
“好。”
“明天什么时候转账？你爸想下午就去把钱取出来。”
“知道了。”陶井然强忍泪水，“没事，我先挂了。”
挂断电话，陶井然俯在方向盘上，肩膀剧烈抖动起来。
原生家庭带来的痛，怕是用一生也无法治愈吧。那就这样吧，自己要更加坚强才行。
平复下来的陶井然启动车辆，带着想要更加努力赚钱，认真生活的决心，缓缓汇入车流。
路过公园的时候，她调头驶入地下停车场。反正已经请过假了，倒不如趁此机会散散心。
待了大概两个小时，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看到了童子轩。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打招呼，并且为了上次的事情道歉的时候，朱妙妙的弟弟迎面朝童子轩走了过去。
陶井然的心马上提了起来，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显然两个人不是第一次见面，而且事先约好了的。
隔着一些距离，两个人说着些什么。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好奇心让陶井然无法转身走来，反而找个了隐蔽的位置，默默关注着那边的动静。
童子轩双手插兜，跟朱妙妙弟弟保持着一臂的距离，静静地听着。朱妙妙弟弟说着说着，表情越来越痛苦。
突然，朱妙妙弟弟上前一步拉着童子轩的胳膊。童子轩很反感地将他甩开，抽身出来后又后退了一步。
陶井然心揪了起来，但好在并没有发生什么。朱妙妙弟弟继续又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个人分道扬镳了。
朱妙妙弟弟朝陶井然这边走，童子轩朝反方向走。确认朱妙妙弟弟走远后，陶井然加快脚步，跟上了童子轩。
快要接近的时候，陶井然退缩了，两个人的距离又渐渐拉开。
待会问起来，怎么掩饰自己偷窥加跟踪的行为呢？陶井然一边想着，一边继续跟了上去。
前面，就到路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