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逝水
我们获得了非常重要的关于十四年前的信息，不过犯人是谁我们仍旧没有线索，或许是因为我们没有挨个和涉事人了解情况。
柳鸿雪和我在院子里沉默地一前一后走着，不知不觉我们穿过了游廊，来到佛堂门前。
佛堂半开着门，从其中传来上等藏区线香的气味。这种浓郁华丽的气息瞬间在我脑海勾勒出雪山寺庙的风光，我仿佛目睹僧人一笔一画描摹唐卡、一点一滴制作沙画坛城。
被吸引的我鬼使神差推开门，走了进去。佛堂昏暗，即使是白天也宛若沐浴黄昏的光线。木构榫卯的房梁像朝上伸展的双臂，好像祈祷能通过它传达至天上的神佛。
菩萨仍然低眉善目，慈爱地凝视着芸芸众生。在香炉前跪着一个人影，正低头双手合十，虔诚祷告着什么。
听见我们进来的动静，那人回头，我才看清他竟是楚宁渊。即使是佛堂的阴暗光线也掩盖不住他憔悴的神色，接连两位亲人惨遭横祸，普通人绝对无法承受这种打击。
他看向我们，用一种疲惫的语气说道：
“……你们来啦。”
“来看看你，你的状态不大好。”老板说。
楚宁渊苦笑：“这是当然的，我死了亲人啊。犯人还没有找到，我当然很郁闷。”
“既然你提到了这个问题，”老板坐到他旁边的软垫上，“你知不知道昨天在案发时，你父亲做什么去了？那么晚他为什么会去湖边？”
楚宁渊凝视着面前的菩萨，他跪下的角度即使抬头也望不到菩萨的面孔，但他仍然呆滞地凝视着，好像神能解决他所有的痛苦，渡他脱离苦海。
“……我不知道，他没有去湖边的习惯，即使散步也会去后院。或许是有人叫他过去吧，我不清楚。叶小月可能清楚，你们可以问问她。”
“叶秘书为什么会清楚？难道你父亲的行程都要由她确认？”我问。
他有点惊讶，好像没料到我的问题。
“是的，秘书会安排父亲的工作时间，我想她对昨天父亲的行程再清楚不过了。”
他这些话明显是逃避问题。就算是再忙，楚吟风也不至于半夜还要给自己安排行程，他完全可以让别人去。
柳鸿雪点点头：“我们会去问问她。谢谢你的情报。”
临走时，我瞥了一眼楚宁渊的手腕，猛然发现他佩戴了一块精致典雅的腕表。表盘装饰着橡树枝叶，和楚冰漪的项链很像。
于是我评价到：“你的手表很漂亮，像你妹妹的项链。”
他听到我这么说，表情终于不再那么凝重哀伤：“你见过冰漪的项链了？这是父亲送给我和妹妹的礼物，我们都选择了橡树图案。”
我又凑近看了看腕表的细节，只见在橡树叶围绕的表盘上方镶嵌一行哥特体的镀金文字：numa 。
欣赏完他的表，我和柳鸿雪以去找秘书为由告辞。离开佛堂后，我把楚冰漪项链上的文字和楚宁渊手表上的文字告诉了老板。
她听完后陷入了沉默，良久她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然后拽过我的袖子：
“……案子的情况有些糟糕。希望警察能快点过来。”
我摸不着头脑：“糟糕？怎么糟糕了？”
柳鸿雪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能觉得目前情况糟，一定是出了大问题。但我无论怎么问、怎么旁敲侧击，她始终拒绝回答我。
“先去和叶小月聊聊，这件事事关重大，没有证据不能轻易告诉你。”
我有些丧气，不懂老板为什么对我也要藏着掖着，难道这个家有天大的秘密不能叫外人知道？这又不是什么恐怖片的桥段！
我不理解归不理解，老板不说，凭我自己的知识水平断然是猜不出所以然的。我没有办法，只好按她的要求，跑去叶秘书的房间。
秘书的房间位于主楼二层，和其他雇员不同，可能是为了方便工作。她的房间挨着楚吟风的房间，门半开着，从半掩的门缝中能看到，这个房间与其说是卧室，不如叫办公室更贴切。
叶小月此时坐在书桌前喝咖啡看文件。上司的突然去世让她有些手忙脚乱，公司的很多事务无人处理，大少爷此刻心绪不宁没法工作，工作只好一股脑丢给她。她的房间飘着浓郁的洪都拉斯咖啡香气，时不时传来点击鼠标的动静好像有节奏的打击乐。
“很抱歉打扰你，秘书小姐。”我敲门后走进她的办公室，“我……想问一下昨天楚先生的行程安排。”
“你不是警察，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叶小月一看到我便怒目圆睁，语气也咄咄逼人起来：“从你们来到这里开始，这个家里就不停地出现各种状况！我看哪有什么犯人，只有死神的诅咒罢了！”
“……我们只是……”我正要辩驳几句，叶小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明明是个身材纤细的女人，却推推搡搡的把我赶了出去。
临关门前，她还瞪圆眼睛对我说：“除非你能证明你是警察，不然休想从我这里知道任何消息！”
我不是没碰见过不配合的涉案人员，很多人在面对调查审问时会下意识模糊事实，如果实在不能模糊掉，就干脆不说。但从前我有正当的理由叫他们交代清楚，现在我退役了，立场一时尴尬起来。
“好吧，我告辞，你安心工作。”说着我悻悻离开，准备去找老板汇报工作。
在回到别院的路上，我碰见瓦伦蒂娜小心翼翼地推着餐车，车上摞着一摞盘子。我对她点头致意，擦身而过的瞬间，我感觉她飞速往我的口袋里塞了一张纸条。我回头疑惑地看她，但她只留给我一个背影，装作无事发生。
我揣着疑惑走到一个有高大龟背竹的隐蔽角落，展开女佣的小纸条：
“楚先生昨天晚餐后收到了勒索信，他看过信后将它烧了。我亲眼看到了一切，但不知道是谁寄来的。我想先生是被那个人杀死的。”
恐吓信？如此重要的信息居然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我，难道瓦伦蒂娜察觉到了什么？
我想起昨天的台风，意识到一件事：如果犯人就在岛上这些人当中，瓦伦蒂娜一定是害怕犯人灭口，才偷偷传递信息。
“真希望警方快点到来。”我望着窗外，从这里能看到大海的壮观景色，然而这般美景一旦有罪案发生，也都沦为陪衬了。
回到别馆后，我将女佣的纸条递给老板阅读。她看罢后当即问我：“你有打火机吗？”
“你要烧掉？”
“犯人如果看到这张纸条，瓦伦蒂娜会有危险。”她说。
“可她也是嫌疑人之一！这是证物！”我有些激动。
柳鸿雪伸出食指抵在我的嘴唇上，轻声说：“嘘。小心隔墙有耳。”
“噢噢噢。”我连忙捂住了嘴，有点后怕。
“放心吧，我已经对案件的始末有一些判断了。”
我愣住了：“你已经……知道了？”
“目前还是猜想，等到警察开始调查后，才能有更多的证据确定。至少我还不清楚犯罪手法。”柳鸿雪淡淡地回答，“我明白你一定很想知道我的推测，但在我破解第一个案子时，我曾经自以为是地提前讲出了自己的推理，然后就被真相狠狠地抽了一耳光。所以，除非百分百确认事实，否则我绝不会提前告诉你。”
“……我明白了。”
如果这是她当谜语人的原因，我可以理解。
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孤岛上，我觉得自己像身处迷宫中的蚂蚁，没有阿里阿德涅的线团帮忙，我断然无法逃离。我感觉自己有许多话想要和老板说，但又想不出怎样开口，只好选择以沉默来掩饰尴尬。
不过焦急的时光没有持续很久，在太阳落山之前，警察们终于来到岛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