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铜镜
天色已经不早了，张奇迹跟着老李继续赶路。
“你这头一次出来就遇见这事儿。”老李对张奇迹说，“长经验了吧？一个是上了年纪的，一个就是小孩，都得加小心，尤其是小孩。”
“明白了。”张奇迹说，“幸好有那个大叔，不然可能真麻烦了。”
“是啊，不狠点儿那小孩都不说实话。”老李说，“走吧，咱找睡觉的地儿去。”
“不会还睡昨天晚上那种地方吧？”张奇迹还心有余悸。
“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老李说，“还能洗个澡。”
老李带张奇迹到了个河边，天黑了人也看不见，借着点儿月亮光，老李脱了衣服下到水里洗澡，河边水不深，刚刚没过老李的腰。张奇迹不敢下水，脱了衣服蹲在水边，撩了水往身上抹，水凉飕飕的，把身上粘汗一冲，舒服得很。
洗完了澡，老李和张奇迹上了河堤，河堤两岸的杨树被夜风吹得哗哗作响。
“咱就睡这儿。”老李说，“有风，凉快，蚊子也站不住脚。”
两个人把衣服往地上一铺当个席子，人往衣服上一躺，风一吹，跑了一天的疲累瞬间就消解了一半。
“咱明天去哪儿？”张奇迹问老李。
“接下来几天咱们就转村子收货。”老李说，“转个差不多咱就去曲州，在那看看能出点儿货吗，然后边收货边往回走，还得绕个路去看看那个铜镜。”
“人家不是拿去卖了吗？东西还能在吗？”张奇迹问。
“八成还得拿回来。”老李说，“我给的价格基本上顶到头了，他拿省城去卖，也多半卖不到那个价格。”
“给价这么高那还有钱赚吗？”张奇迹又问。
“少赚点儿呗。”老李说，“我手里有老买主，他也不能让我亏钱，那镜子虽然比较常见但品相是真的好，人家也能认价。”
“哦，那还行。”张奇迹回应。
“这行越来越不好干了，也就是我这么多年攒了不少老主顾。”老李叹口气说，“小孩儿，你是真喜欢这个？”
“喜欢。”张奇迹说，“赚钱快啊。”
“那你这不叫喜欢。”老李说，“说起来这古玩行，门道深着呢，学问也深着呢，挣钱快也得看什么人，那赔钱赔得裤衩子都掉了的也不老少。”
“嗯……”张奇迹想着，又有点儿想不清楚，跟老李说，“挣钱少了我觉得还是喜欢这个吧，我也说不大清楚，就是感觉喜欢。”
“那这是好事，你要真喜欢，那就得下功夫学。”老李说，“我这也是野路子，没看过几本书，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叫经验主义嘛，我这都算不上学问。我这能教你的东西也多不到哪去，你要真想学，还是得往学问上钻研钻研。不过说句你不爱听的，这行往后恐怕是越来越不好干了，东西吧，假得越来越多，这行里呢，坏人也多。你这还小，拿这个当个爱好也不错，有机会还是学点儿别的东西。艺多不压身嘛。”
“我学都上不了了，能学什么呢？”张奇迹叹气说。
“路还长着呢，小孩儿，你才多大啊，这个学校不能上，就上别的学校。”老李说，“我认识个人，就咱县里的，以前在方便面厂上班，平时爱写个文章啥的，结果写的东西还登上报纸了，登了好几次，现在人家在文化馆上班，吃上皇粮了。”
老李说完，还没等张奇迹回应就打上呼噜了。
张奇迹思考着老李的话，一时也想不明白，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清晨，张奇迹被冻醒了，转头看看老李还睡着，又看看他们的车子，安然无恙，起来穿了衣服跑到旁边草丛里撒了泡尿，坐在车子旁等着老李。
没一会儿，老李也醒了，也起来撒泡尿，两个人就又上路了。
张奇迹跟着老李又转了几天村子，风平浪静地收了些货，都是些普通东西，瓶瓶罐罐铜钱玉零碎之类的，没有特别让人惊喜的东西。
到曲州的那天，已是傍晚，老李带着张奇迹找了家小旅馆，开了个最便宜的十五块钱一晚的房间，爷俩把自行车锁在门口，把竹筐抬进房间里。
一夜无话，天还没亮，老李就叫醒了张奇迹。
“咱们得赶早市。”老李对张奇迹说，“去把摊子支起来，晚了没地方了。”
起来收拾好，老李先带着张奇迹去了一家羊肉汤馆，他们把自行车停在门口。这时候天已经蒙蒙要亮了。
“这几天辛苦了，该解解馋了。”老李对张奇迹说。
老李在店门口一张桌子面对着门口坐了，张奇迹刚坐到老李对面，老李就拍拍自己旁边的座位：“坐这边来，能看着车子，你那么对着门，人把你车推走了你都不知道。”
张奇迹忙起身坐到了老李旁边，朝外看看，正好能看见他们的车子。
吃完了饭，老李就带着张奇迹去了曲州的古玩市场，那儿离着羊肉汤馆很近，不过十分钟的路程，他们到那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支起摊子来了。
老李和张奇迹抬着竹筐在街边找了块空地，开始支摊子。老李从竹筐里拿了块麻布，取开往地上一铺，三下五除二按类别摆好了东西，摊子就算支起来了。
“这里每周六日都有摊子。”老李告诉张奇迹，指了指街道两边的店铺，“平时只有店里卖货，不过人很少。”
很快，天就亮起来了，逛地摊儿的人也越来越多。
市场上收费的人挨个摊位收钱，一个摊位五块，老李早就备好了钱，收费的人一过就把钱递过去了。
不少人在摊位前驻足停留，看看东西又起身走，连个问价的都没有。
“不好卖啊。”张奇迹渐渐没了心气，看看老李。
“今天咱们这都是些寻常物，常逛市场的人都见得多了，正常情况。”老李说，“人寻物，物找人，碰着卖吧。”
“有时间没看见你了。”一个老头儿停在摊位前，笑着跟老李打招呼。
“是啊，前段时间没往这边跑。”老李对老头儿笑笑，回应道。
老头儿蹲下看了会儿摊子上的东西，没有看上的，起身对老李摆摆手：“忙着。”
“哎，好嘞。”老李也对老头摆手道别。
一上午，老李和张奇迹的摊子就卖出去一个瓶子和一个碗。
逛市场的人已经稀稀拉拉没多少了。
“走，我带你逛一圈，回来咱就收摊。”老李对张奇迹说。
“摊子呢？”张奇迹说，“不用看啊？”
“不用。”老李说，跟旁边摆摊的摊主打了个招呼，“帮忙看一眼。”
“好嘞。”那摊主对老李一摆手。
老李带着张奇迹挨个地摊走，一会儿，停在一个摊位前。
“看见这一堆了吗？”老李左右看看没人，伸手画个圈比划着摊主的东西，“这里边一个真的没有，全假货。”
“哎哎，你说啥呢？”摊主皱眉头盯着老李。
老李对摊主笑笑，指指张奇迹：“我教教他。没事儿，你看边上又没人，不耽误你做生意。”
“你别听他的。”摊主对张奇迹说，“我的东西都是真的。”
张奇迹不由笑笑。
老李继续给张奇迹上课：“看这些玉了吗？现在造假的都爱这么造。以后见了这样的东西，都不用上手。”
张奇迹看着那些红的鲜艳的玉器，点点头，心里默默记着。
“行了，老哥，你换个地儿教。”那摊主皱巴着脸对老李说，“我这一上午一件还没卖出去呢。”
“好好。”老李忙说，“忙着。”
逛了一圈，老李把一些最容易分辨的假货都跟张奇迹说了一遍。
“有些东西我也分辨不了。”老李跟张奇迹说，“但那些假得离谱的东西咱们都得知道，那玩意儿摆出来丢人。
老李和张奇迹收了摊子，离了曲州，转头往北走，要是不去看铜镜，边收着货就回家了。
又走马观花地转了几个村子，老李和张奇迹转路去了老太太那村，找到老太太家里。
“东西拿回来了吗？”老李一见老太太就问。
老太太故作镇定地说：“算你好运，我儿在省城没找到卖这东西的地方，又拿回来了。”
老李对老太太笑笑：“那你受累，拿出来再看看吧。”
老太太没着急动脚，问老李：“你这回能给多少钱？”
“就按之前说的吗？三千块钱。上回你给打水，我不是说再给加点儿吗？再加一百。”老李说道。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能不能再加点儿？”
老李摇摇头：“这已经是最高价了，不能再加了，咱这都多长时间了，能加我早加了嘛。”
老太太想了想，最终还是转身进屋去拿了铜镜。
老李把铜镜检查了一遍，把铜镜交给张奇迹，从上衣里头掏出一个布包，数了钱给老太太。
老太太把钱仔仔细细地数了好几遍，还问老李：“没有假钱吧？”
“没有，有我也不能跟你说啊。”老李笑着跟老太太开玩笑。
老太太笑笑，招呼老李和张奇迹：“进屋喝点儿水。”
“不喝了。”老李说，“没事儿给我宣传宣传，村里要有啥宝贝给我留着，到时候给你介绍费。”
“行。”老太太说，“我给你打听打听。”
老李和张奇迹离了村子就直奔家里了，两个人转这些天精力也耗个差不多了。
回到老李那，歇了一天，张奇迹跟着老李把收来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好点儿的老李就写了张单子让张奇迹送到花手儿那去了，让花手儿帮着卖，卖了以后除掉本钱利润花手儿留三分，剩了些普普通通的，老李说有空还是到地摊上去卖。
铜镜的买家不是县里的，老李说有空再给他送，就收好藏起来了。
事情忙个差不多，张奇迹跟老李请了两天假，回家拿他的词典和书。
回到家，杨翠娥追问张奇迹在城里干什么，张奇迹便跟杨翠娥说了。
“挣不挣钱的无所谓。”张福海跟张奇迹说，“你别让人卖了就行。”
张奇迹听张福海这么说心里不高兴，说花手儿和老李都是好人。
“你哥毕业找着工作了。”杨翠娥开心地告诉张奇迹，“工作的地方离他学校不远，是个大公司，一个月三千多块钱呢。”
“三千还行吧，也不算多。”张奇迹说。
“你口气不小，还想挣多少去？”张福海说，“你哥人家那是正经工作挣钱，你那叫啥？”
“我挣的钱又不是偷的，咋还不正经了？”张奇迹说，“搞不懂你们脑子咋想的？”
“你好好的别惹事就行。”杨翠娥说，“挣了钱就攒着，别乱花，不行你拿回来我给你攒着。”
张奇迹本想待两天，还去找顾帅帅他们看看，这在家里待着也不安生，吃了午饭，把词典和师父给的《中国历史》装了书包，骑车又回县城。
回到老李那儿，发现大门锁了，张奇迹就到花手儿那儿去了。
“老李能去哪儿啊，可能出去吃饭了，要不就是去花鸟市场溜达去了。”花手儿跟张奇迹说。
“我一会儿再回去看看。”张奇迹说。
“行，你在这待会儿吧。”花手儿说，“一会儿正好捎个东西回去。”
花手儿拿了个瓷罐出来：“你上回送来的，这个我看着感觉不太对，你拿回去让老李再看看。”
“假的吗？”张奇迹问花手儿。
“反正我看着是不太对。”花手儿说。
“老李也能看错。”张奇迹问，“应该没啥啊，我们都是村里收的，收的时候老李看得挺仔细。”
“我一开始也没发现。”花手儿说，“昨天有来逛的，看这个罐了，说不太对，我仔细看看，确实是。”
“行，我一会儿拿回去给老李。”张奇迹说，“让他再看看。”
张奇迹待了会子，喝了花手儿几杯茶，拿了瓷罐又回老李那去，到了大门口，门还锁着。
“老李这是跑哪去了？”张奇迹心里嘀咕着，转回去又到花手儿那儿坐了老半天。
天晚了，眼看着太阳就到西天上了，张奇迹又回老李那，结果大门还锁着。
“这老李，不会出远门送货去了吧？忘了给他要把钥匙了。”张奇迹想着，“也怪我，说回去两天，今天就回来了。”
在门口等了会儿，也不见老李回来，张奇迹心焦，在门口踱着步子，一会儿，趴大门缝往里瞧了一眼，看见堂屋门开着，心里一激灵，感觉不太对。
“老李这么仔细的人，里屋门怎么可能不锁呢？”张奇迹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