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吊在半空的野猪
“咱们有得选吗？”张奇迹说，“总不能不上学了吧？”
“我看就不上了。”郭家壮说，“净受他们气！他妈的！”
“咱们不上就算了。”顾帅帅说，“鬼哥现在学习又不差，不能也不上吧？”
“谁也不能不上，你们也能上中专的吗不是？”张奇迹说，“把咱小超市关了吧。”
“咱仇不报了？”郭家壮看着众人，“要知道咱不开了，大民那乌龟王八蛋不得乐死？”
“咱也算整过他了，就这样吧。”张奇迹说，“到此为止。”
郭家壮一脸不甘心，又怨又恨，扔了筷子不吃了：“咱们这地方弄得多带劲，钱又不少挣，上什么学啊？”叹口气，想到什么，看着张奇迹，“鬼哥，要不你继续上学，我们仨继续搞算了。”
“不行，都得上。”张奇迹看着郭家壮，说得斩钉截铁。
“鬼哥，我们也分你钱。”郭家壮说，“绝对不少分你。”
“这是钱的事儿吗？”张奇迹皱了眉头盯着郭家壮。
“你咋这么说话呢？”顾帅帅也有点儿不高兴地看着郭家壮，“是钱的事儿吗？”
郭家壮有点儿惭愧地低了头。
“上中专也能学个技术，说不定我也跟你们一起去读中专。”张奇迹说。
“是啊，听鬼哥的吧。”石小军说话了，“不上了跟家里也没法说啊。”
“行。”郭家壮说，“听鬼哥的。”
“吃饭吧。”张奇迹说，“吃完归置归置咱的货。”
“鬼哥，还有这么多货，咋弄？”郭家壮拿起筷子，问张奇迹。
“低价处理呗。”张奇迹说，“反正也赔不了钱。”
“行，那明天咱跟同学都说说，看看要的人多不。”郭家壮说。
“那得处理到啥时候去？”顾帅帅说，“长痛不如短痛，去镇上找个超市问问，看他们要不，一嘟噜一次全处理了。”
“也行，这倒是个好主意。”张奇迹说，“正好电视影碟机也处理了。”
“行。”顾帅帅说，“那明天中午放学咱就去问问吧。”
“那货还给同学留吗？”郭家壮问。
“留一点儿吧。”张奇迹说。
吃完饭，四个人收拾货，郭家壮突然哭起来了。
张奇迹顾帅帅和石小军看着郭家壮，有点儿懵。
“咋了？家壮。”顾帅帅问。
“我舍不得……”郭家壮抹着眼泪。
“以后咱再开一个。”顾帅帅抓着郭家壮的肩膀，“你哭啥嘛？”
“就是嘛。”石小军也安慰郭家壮，“别哭了。”
张奇迹拿了货架上他们平时放音乐的复读机放到郭家壮怀里：“这个留给你，做个纪念。”
郭家壮止住哭泣，低头看看复读机，又看看张奇迹：“我想要那个新的。”
“草……”张奇迹去箱子里拿了剩的一个没拆包装的复读机，递给郭家壮。
郭家壮接过复读机：“谢谢。”
“这个你俩谁要？”张奇迹拿着旧复读机问顾帅帅和石小军。
“给帅帅吧。”石小军说。
“给你吧，小军。”顾帅帅对石小军说，“我不爱听歌。”
“就给小军吧。”张奇迹也说，把复读机递给小军。
“鬼哥，要不你自己留着算了。”石小军说。
“拿着吧。”张奇迹把复读机塞石小军怀里。
第二天早上，张奇迹四个人没有主动去找朱康和姜花子，等他们来问，才说了放弃小超市继续上学的决定。
朱康听到张奇迹这么说的时候，似乎还有点儿不高兴，张奇迹大概都能猜到朱康怎么想的。
“猪刚鬣肯定都计划好了，如果我们放弃上学继续开小超市，那他和姜花子会威胁同学们以后不准去我们那买东西，让我们连小超市也干不下去。”张奇迹看着朱康嘟囔着的脸，心里早把他看透了。
“行。”朱康说，“那从今天开始就把你们那关门。”
“我们的东西都在那呢，得处理几天。”张奇迹说。
“处理？怎么处理？”朱康问。
张奇迹犹豫了下，说：“搬回家嘛。”
“你搬呗。”朱康说，“不能开门卖东西了，知道吗？”
“知道。”张奇迹说。
中午放学，张奇迹四个人饭也没吃就骑车去镇上了，找到镇上的小超市，把低价处理货的事情跟店主说了。
“你们把货拿来嘛。”店主说，“我看看可以就收了。”
张奇迹跟店主说好，下午再过来。
下午放学，张奇迹几个正装货，几个同学过来了，郭家壮跟他们说的，要东西下午过来，东西都便宜卖。
“看要啥，挑吧，绝对便宜。”张奇迹说，“赶紧的，我们还得到镇上去。”
几个同学正挑货，朱康悄无声息进屋了。
“谁让你卖东西的？”朱康站在门口看着张奇迹。
几个挑东西的同学吓得蹑手蹑脚地逃走了。
“我们这就把东西搬走呢。”张奇迹说。
“明天我再找你。”朱康说，转身走了。
“这是不让人活了？”朱康走后，郭家壮说，“让我们二选一，我们这不是选了吗？这是干啥？真是欺人太甚！”
“不管他。”张奇迹说，“爱咋着咋着吧。”
“现在货就不用留了。”顾帅帅说，“省得惹麻烦。”
四个人把所有货打包了两个大箱子。四个人四辆自行车，两个大箱子占两辆，绑在车后座，两个电视机和一个影碟机，分两辆车上也用绳子绑了，驮到镇上，两辆车去卖旧家电的那儿，两辆车去了超市，把货处理完，总共换了二百多块钱。
回到小院儿，就剩了些武侠小说和磁带，还有张奇迹床上的老货，四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屋里，都有点儿伤感起来。
朱康不依不饶，第二天早读就找张奇迹，让张奇迹写检讨书，要张奇迹深刻检讨自己开小超市的行为，而且第二天就要把检讨书交给他。
张奇迹身不由己，毫无办法，只能晚上写完作业又写了篇检讨书，写得马马虎虎，无非就是“我的行为给学校带来不好的影响，我知道错了。”之类几句话翻来覆去变着法地说了几遍。
朱康拿到张奇迹的检讨书，只看了一眼就说不行。
“太短了。”朱康说，“你这检讨书吗？这么几句话就检讨了？糊弄我啊？要真心实意地检讨，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重新写。”
张奇迹只能又重新写了一篇检讨书，加了些“以后好好学习报效祖国”的话。
朱康还是说不行。
“浮于表面，不够深刻，假大空。”朱康看着张奇迹的检讨书，“你这一看就不是真心实意写的。”
“这不是放屁吗？”张奇迹心里嘀咕，“你把我坑了，我还得真心实意给你检讨，我有精神病吗？”
“重写啊。”朱康把检讨书丢给张奇迹，“要用心写。”
“用你妈个头……”张奇迹心里有气撒不出，憋得难受，“老子作业都快写不完了，还让老子写这玩意儿。”
晚上，张奇迹让顾帅帅郭家壮和石小军帮自己想，这检讨书到底该咋写。
“鬼哥，你这不是找驴问路吗？”顾帅帅笑着说。
“你才是驴。”郭家壮看着顾帅帅。
顾帅帅打了下郭家壮脑袋：“我打比喻呢？”
“啥意思？”郭家壮问。
“驴拉磨光转圈，哪知道路嘛。”顾帅帅说，“鬼哥问咱检讨书咋写，不就是找驴问路吗？你会写啊？”
“我不会。”郭家壮摇头。
“你看你就是驴。”顾帅帅又打了下郭家壮脑袋。
“你会？”郭家壮看着顾帅帅。
“我也不会。”顾帅帅说。
“那你打我干啥？”郭家壮追着顾帅帅要打回去。
石小军看着张奇迹，主动说：“鬼哥，我也不会写。”
“没事儿，我自己写吧。”张奇迹说，突然想起什么，问顾帅帅几个，“姜花子怎么没让你们写检讨书？”
“谁知道他憋什么屁呢？”郭家壮说。
张奇迹趴桌上写检讨书，顾帅帅三个又整理起磁带和武侠小说，磁带留着他们自己听，武侠小说以后还能做租。
张奇迹直写到半夜，从自己怎么带坏了顾帅帅郭家壮和石小军，怎么弄的游戏机影碟机和台球桌，一直写到同学们租书看武侠小说买磁带听歌以及看电影打台球怎么影响了学习，严重破坏了学校的教学秩序，又写到自己以后要好好学习，考个好成绩，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无知行为，今后一定做一个老实本分的学生。
写完，张奇迹看着好几页纸，都佩服起自己来，都赶上好几篇作文了。
“这他妈才叫不真诚。”张奇迹看着自己写的文字，心里说，“猪刚鬣不就想看这样的吗？要是再不行，老子就不写检讨书了，写检举信给教育局。”之前，张奇迹几个早打听到了教育局的位置，还到门口转过一趟，地址是啥张奇迹都记着呢。
第二天早读，张奇迹把检讨书交给了朱康。
“这回写得还像点样子。”朱康看了会儿张奇迹的检讨书说，“那个写得还是不全面啊。卖复读机的事儿你怎么不写？还有给同学放黄色录像的事儿。”把检讨书甩到张奇迹桌上，“回去把这两个事儿补上。”
“不补。”张奇迹低声说了一句。
“你说啥？”朱康看着张奇迹。
“你也卖复读机了。”张奇迹抬头看着朱康，“你咋不写检讨书？”
朱康气得脸直抖，抬手扇了张奇迹一巴掌，然后离开了教室。
过了两天，一节语文课上，刚一上课，朱康就让张奇迹拿检讨书到讲台上，把检讨书念给同学们听。
张奇迹还有点懵，那事儿不是过去了吗？突然又回过味儿来。
“猪刚鬣肯定以为我已经把检讨书扔了吧？真阴险哪！”张奇迹心里想，假装在桌上和桌洞里找检讨书。
“没了？吃了还是扔了？”朱康在讲台上看着张奇迹，“别耽误时间，不行再写一份吧，下节课再念。”
朱康刚说完，张奇迹就从桌洞里拿出了检讨书，举起来给朱康看。
“找着了？”朱康拉了脸，“来，上来念念。”
“念就念，他妈的我要念一节课。”张奇迹心里咒骂着，起身走到讲台上，先给同学们弯腰鞠躬，腰弯下去就不起来了。
“你干啥呢？”朱康不耐烦地看着张奇迹。
“不是要真诚吗？”张奇迹转头看看朱康。
“念你的检讨书！”朱康脸拉得沙皮狗一样。
张奇迹直起腰，拿起检讨书，念起来，念得很慢，一个字拉好长声音。
“尊敬……不对……亲爱的……同学们……我……叫……张……奇……迹……”
同学们在下边窃笑。
“你干什么？”朱康瞪着张奇迹。
“这样显得真诚。”张奇迹说。
朱康气得拍着桌子：“你给我好好念！”
张奇迹清清嗓子，叽里咕噜含混不清三下五除二，念完了检讨书。
“你们觉得他这检讨书写得可以吗？”朱康问。
同学们一时鸦雀无声。
“写得不好。”一个声音从教室后边传来。
张奇迹抬眼望去，是李虎。
很长时间，张奇迹跟李虎井水不犯河水，现在李虎来这么一手，张奇迹也没多吃惊，毕竟现在自己处境艰难，成了软柿子，李虎可不得趁着机会装装犊子。
“你说说，咋不好？”朱康对李虎说。
李虎站起来：“念的啥玩意儿啊？都听不清楚。再让他念一遍吧。”
“我也没听清楚。”朱康说，显然对李虎的配合相当满意，转头看着张奇迹，“舌头咋了？嘴里含了茄子似的。再念一遍。”
张奇迹没有念，站在那里不动。
“听见没有？”朱康盯着张奇迹。
张奇迹还是没动。
“嘴不好使，咋耳朵也不好使了？”朱康笑着对张奇迹说，“咱这可不是聋哑学校。”
张奇迹拿起检讨书“咔吧咔吧”一撕，径直回自己座位上了，狠狠瞪了李虎一眼。李虎低头看都不敢看张奇迹。
“你干什么？无法无天！”朱康指着张奇迹大喊。
张奇迹理也不理，拿出英语词典看起来。
朱康突然就像踩到陷阱被吊到半空的野猪，逃也逃不掉，挣扎也无济于事，同学们几十双眼睛就这么看着赤条条的他。
几十双眼睛仿佛都发着炽热的光，朱康一时间满头大汗，突然喘不上气来了，抬手去扯衣领，衣领还没扯开，他就直直地栽到地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