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脏东西
因为张福海的病，年糊弄着就过去了，走亲戚的事儿杨翠娥也想了个办法，先去了趟娘家，弄回来一刀肉，一刀肉走东家转西家，换过来掉过去的，也把亲戚走完了。招待客人的鱼、肉、丸子啥的，也是家族里给张福海家叔家拼婶家凑的。
寒假快结束的时候，张奇迹偷偷地把张福海砸剩下的东西和杨翠娥藏的铜钱儿拿到花手儿那一块儿堆卖了。杨翠娥藏的铜钱儿也没多少，就几十个，都是普通货，没有特别值钱的。花手儿凑整一共给了张奇迹二百块钱。
张奇迹之前攒下的钱张福海住院都交出去了，现在手里这二百块钱回去还得交给杨翠娥，但张奇迹留了五十，打算开了学还得做他的买卖，回家跟张福海和杨翠娥撒谎说东西卖了一百五十块钱。
张福海不相信张奇迹，让他把藏起来的钱交出来。
“忘了让大飞跟你一块儿去了。”张福海说，“你别糊弄鬼，快点儿拿出来。”
张奇迹听张福海叫哥哥“大飞”仍旧觉得别扭。
张福海之前都是管张大飞叫“飞飞”，自打从医院回来后就改叫“大飞”了。
“真就卖了一百五。”张奇迹说。
“别糊弄鬼了，你这心眼子我还不知道？”张福海说。
张福海这么说，张奇迹倒觉得亲切了些。
“交出来。”张福海说着就搜张奇迹的身，上下搜了一遍，连裤衩子里都看了一眼，没找到，目光落到张奇迹的鞋上，“把鞋脱下来。”
张奇迹从城里回来的时候，冥冥之中就觉得会有这么一劫，本来也是想把钱藏鞋垫底下的，还是觉得不保险，便在进家前把钱藏在了大门旁边的墙缝里。
“真没有。”张奇迹说，从容地脱下了鞋。
张奇迹的棉鞋是杨翠娥做的，图省事用的从集上买的泡沫底，穿久了鞋里一股子酸臭味。
张福海一只手费劲巴拉地把张奇迹的棉鞋抽了鞋垫检查一遍，没什么发现，才不甘心地放过了张奇迹。
开学以后，张奇迹每天放学回家都要受到张福海的刁难，说他不学无术白交学费，太懒不知道给家里干点活儿，连看个电视都要跟张奇迹抢台，杨翠娥也管不了，一说张福海的不是他就要发更大的脾气。
张茂因为要考初中，考的好些能上实验班，跟张奇迹玩儿的时间越来越少。
张奇迹整天闷闷不乐的，文具生意也没心思再继续做。
树木开始发芽的时候，张福海去医院拆掉了胳膊上的石膏。
石膏拆掉以后，张福海那条胳膊简直比娘们的胳膊还白还细，跟另外装了一条似的。杨翠娥看着那条胳膊笑了好一会子。
张奇迹心情也好了不少，他觉得爸爸这胳膊好了，脾气也许能慢慢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
但事与愿违，张福海受伤的胳膊不像以前那么灵活了，僵得只能半绻着，要用那胳膊上的手挠头，得把头伸到手上去才行，医生说那胳膊不可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现在的结果已经算好的了。
张福海的精气神也像他那条半残的胳膊一样，阴云密布的，时不时还得下雨打雷。
天暖和了，农活也多起来，家里田里的担子都压在了杨翠娥肩上，张福海下了地也干不了多少活，在家还整天喝酒，杨翠娥不给他买他就急，实在没酒喝了还去找过几次树贩子。
树贩子被老婆管得严，之前要给张福海治病的钱就是他老婆拦着没让给，但树贩子每次见到张福海还多少能打发点儿。
杨翠娥觉得丢人，也就不再管张福海喝酒，要就给，气急了就说让他喝死了算。
张奇迹有时候不去上学，下地帮着杨翠娥干活，杨翠娥明白张奇迹在学校也是混日子，只是说让他跟老师请好假。
一天，张奇迹帮着杨翠娥在麦子地里打农药，两个人打完药坐在地头上休息的时候杨翠娥突然哭了起来，张奇迹吓得不知所措。
“妈，我不上学了，我去做买卖去，挣够了钱咱就不用种地受累了。”张奇迹安慰杨翠娥。
杨翠娥擦了眼泪看着张奇迹，笑笑说：“上，咋不上？不上学不行。你争点气好好地学习，学好习再挣钱。这哪叫受累啊？我是哭你爸。”
张奇迹一直在琢磨张福海像变了个人这件事，他从邻居们窃窃私语中也多少听到了些说法。
“福海可能在医院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了。”邻居们是这么说的。
“要不请人给俺爸驱驱邪。”张奇迹对杨翠娥说。
“别胡说八道！”杨翠娥也知道街上邻居们的闲言碎语，皱紧了眉头看着张奇迹，但她心里也有这种想法，整天跟张福海睡一张床，有时候夜里后背都发凉。
张奇迹躲开杨翠娥的眼睛，低下头不说话。
“偷偷的吧。”杨翠娥说，“过几天咱去找一趟王道士。”
“行。”张奇迹抬头看着杨翠娥。
杨翠娥和张奇迹提着点心、罐头去找王守规那天晚上，天下着小雨，空气里散发着好闻的泥草香，张奇迹坐在自行车后头，想起了几年前自己半夜发烧，张福海和杨翠娥带着他去镇上医务站打针的事情，打完针回家的时候，张福海骑着车，跟杨翠娥聊天，有说有笑，此时，杨翠娥蹬着自行车，有些吃力，张奇迹心里一股酸楚。
王守规家门口种着一棵柿子树，枝繁叶茂的，进了院子，里面迎出来一条大黄狗，大黄狗也不叫，引着杨翠娥和张奇迹就往堂屋走。
堂屋里锃明瓦亮，把院子里也照得半明，院子里很干净。
王守规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饭。
“王先生，吃饭呢。”杨翠娥笑着跟王守规打招呼，又看着王守规老婆，叫了声“嫂子”。王守规老婆有些胖，五官倒周正得很，看上去很和善，站起身对杨翠娥点头笑笑，没说话。
家里经常有生人来找王守规，他家里人早就习惯了。
王守规和他儿子也放下筷子站起身来。
张奇迹按来之前杨翠娥的交代，先给王守规磕了个头。
王守规忙把张奇迹扶起来：“哎，这是干啥嘞。”
“他小名儿还是你给起的嘛。”杨翠娥对王守规说。
“我知道，我记得你，福海家的嘛。”王守规打量着张奇迹，嘴角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都长这么大了。”
张奇迹好奇地看着王守规，这个给他取“小鬼儿”那个名字的人，对王守规笑笑。
杨翠娥把罐头、点心放到桌子上，没等王守规客气，就说：“给孩子吃。”
王守规也不想假客套，推来让去的没什么意思，看着杨翠娥直奔主题地问道：“这回不是孩子的事儿吧？是福海咋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