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九 辨伪
“这……练的是操控真气的柔韧巧劲吧?若无气推动,很难想象存在这种细微通神之技法。”鹿鸣涧慨叹。
唐珂肯定道:“是,有御气的因素在。不过,只有长老层级的门徒才有机会阅读此书,像我这个级别的小虾米,唯能得授几招控镖的实用技术。”
若《藏金论》果真如唐珂所述,那这部功法品质还算可以,比大部分不入流的江湖套路要精巧许多。鹿鸣涧想,但若无别种神异,实战中也仅能节省暗器成本和负重,未免略显鸡肋,还是远比不上唐门本家的两大心法,“惊羽诀”和“天罗诡道”。
鹿鸣涧一手抵着下颌:“但你身负唐门功法,用不上他这半吊子的技术呀。”
“对。”唐珂收回那两枚暗器,“或许铜钱会那边也清楚这一点,知道我爹和我这种唐门叛徒与普通会员不同,无法用会内升阶、解锁更高阶的功法奖励等常规手段笼络住……所以对我们的信任也不牢靠。”
“讲讲铜钱会是怎么没落的。”叶拾之道。
唐珂于是接着讲。
说开元年间,铜钱会正是如日中天,在江湖上很有名气。铜钱会自上而下都有一种优越感,养成了奢侈攀比的的风气。上至掌门,下至新入门的弟子,都非常讲究排场,以挥霍金钱为荣,以勤俭节约为耻。
天宝元年,铜钱会前任会长钱南撰通过选拔取得了会内第一把交椅的位置,之后,他对铜钱会的经营方式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从保镖行业进军商界。
但铜钱会之前养成的骄奢淫逸之风已经积年而蔚然,所谓由奢入俭难,这种做派下,即便能赚钱,也根本积累不起来财富。很快,在商业上,铜钱会众们上下皆一败涂地,整个铜钱会的财产几乎被挥霍一空。
铜钱会濒临破产。会中长老出面,迫使钱南撰退位,宣称一方面是为了缓解组织上的经济压力、拯救濒临破产的铜钱会,另一方面也为了给怨声载道的会众们一个交代。
他们的施压得到了会众的支持,会长一职被裁撤,取而代之的是五名长老组成了“长老会”,代替会长掌管铜钱会大小事务。次年,钱南撰便离开了铜钱会。
鹿鸣涧一针见血道:“但实际上,这只是一次铜钱会内部的权力斗争,解决不了没钱的问题。”叶拾之也点头。
唐珂称“确实如此”,又说由于长期遗留下的奢侈恶习,这铜钱会即便是换了由长老会掌舵,经济状况也没有得到改善。为了避免外债致死,铜钱会的上上下下心照不宣,都开始暗中接受一些邪恶的委托。
后来,因为彼此发现大家都是如此行事,甚至就觉得也不必再遮掩粉饰了,堂而皇之地开始在黑市活动,在保镖和贸易之外,开展起包括但不限于倒卖、打手、暗杀、寻仇、高利贷等各种上不得台面的生意。
铜钱会众们技艺虽比不得唐门弟子高超,但一来他们比唐门便宜、只要给钱什么都敢干,二来他们常常是出来接的私活,得罪了他们也不怕,不像若是拖欠唐门杀手佣金,则会被整个唐门追杀致死一样危险。因此,还是有很多下三滥的江湖人士,愿意去雇佣他们的。
可也就是这样,铜钱会众越来越占据下沉市场,会内成员互相之间抢生意之事也时有发生,价格战越打越低、吃相也愈发难看,连丐帮见了恐怕都要不屑摇头。
唐珂最后总结道:“长此以往,铜钱会在江湖上的名声越来越差。后来,还有了现在广为流传的那句对铜钱会的评价——‘要钱不要命’。”
“没错,私印兑票正是掉脑袋的买卖。”叶拾之坐得很直,十指交叉搁在叠起的膝盖上,“唐姑娘,你可知道铜钱会内有人干这盗印、盗铸的勾当?”
唐珂摇头:“不知。此事太过暴利,参与者、知情者越少越好,便是有人做了亦不会声张到叫我听闻。”
“分利都还是小事,如你所说铜钱会内部勾心斗角,若是做这事时不小心,落在不合之人耳朵里,被举报到了官府去——那才叫一个鸟为食亡、悔之晚矣。”
鹿鸣涧对在一起的食指有节律地点着。她这些年做长乐坊主事,对方方面面的制造工艺都至少有了些粗浅了解。
“不过,盗印兑票、盗铸钱币的买卖,也不是铜钱会底层会众那些落魄小喽啰撑得起来的,至少也得和印坊、铸坊有往来。”
“叶某之前也是这般思路。肃州书局,就有与其合作的印刻工坊,我已去走访过。可惜诚如罗三元所说,坊中都是他到酒泉之后才招募雇佣的当地刻工和印工,也没再做这铤而走险的活计。”
叶拾之先掏出两张兑票来,又排出两枚铜制通宝,招呼鹿鸣涧和唐珂细看:“可瞧得出真伪?”
二女果然各有所获。
鹿鸣涧拈起兑票,对着客栈的灯光:“平摆着放,乍看之下是没什么问题,但如果透光而看,假的这张用墨之处略有不匀,当是人工所绘,力气无法精确掌握,而官家银庄发的票子是模具所刻、机械所印,绝对匀实。”
唐珂的手法更为简单,她先将两枚铜制通宝抛接数次,又掏出枚毒镖对着两块铜币相磕,继而指着其中一枚道:“假的。不耐腐蚀。虽然做得已经不错了,重量几乎完全一致,花纹和形制也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叶拾之赞道:“两位姑娘术业有专攻,叶某佩服。”
“你们如此一说,我倒觉得是长老会中有人在主持此事。”唐珂颇为笃定道,“如能找到这个祸首,那便事半功倍。”
叶拾之道:“愿闻其详。”
铜钱会的所有重大决议,目前皆由长老会开会决定,而五位长老分别管理一个分舵。长老的决策权的大小,由每月其下分舵所赚取的资金——实际上是填补的亏空——多少决定,因此五个分舵的竞争颇为激烈,彼此之间关系分崩离析,各自为战,都想在会中占据最大的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