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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九 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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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用了快两个时辰,鹿鸣涧才结束施针。

    中途她自己换了好几次姿势,腿才没有僵硬麻痹,可结束之时,一直勾着的脖子还是酸痛难忍。鹿鸣涧长呼了口气,汗水顺着鬓角流进领子,沾湿了衣服。

    待到行歌捧了温茶给鹿鸣涧,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口干舌燥,连忙灌了好几杯下去。

    行歌是个细心的姑娘,掏出帕子帮鹿鸣涧擦了汗,还替她把手臂、肩头、腿脚上的伤口处理了一番。

    自从章敛去了,多年以来,鹿鸣涧都是习惯给自己处理伤势和病情,即便是伤得如何重,她也是流着眼泪为自己包扎和上药。流眼泪也单纯是因为痛的,不是指望着谁看见了可怜她、心疼她。

    章放是会心疼她,但他笨手笨脚,想要帮忙反而给她痛得差点晕过去,之后老头便不乐意干了,最多在旁边看着她自己弄;反而是她帮章放处理伤势的时候多些——

    日子久了,鹿鸣涧脑子里早没了与其他大夫交往的意识,哪曾被别人这般悉心照护过。

    因此这一刻,她居然生出几分羞意。

    她被行歌按着坐在床边,袍子、裤子都撸得高高的,露出亦被“火灵陨”所伤的皮肤。

    先前她被陈不羁等人带回来,昏迷之中,也是行歌帮她进行的初步处理,此时行歌驾轻就熟,亦把她当一般病患对待。

    依着行歌的吩咐,鹿鸣涧撩开紫黑裙摆,露出一截白莹莹的小腿。

    这腿本该是皮肤姣好、线条极美的,可惜外侧有一溜狰狞的新鲜烧伤——但反而显得内侧完好的皮肤更加嫩白光滑,几如羊脂美玉。

    行歌蹲坐在低矮的凳子上,与鹿鸣涧相侧。

    她一把抓过鹿鸣涧的小腿,平放在她自己膝上,使鹿鸣涧的小脚悬空在外面,好方便她操作。

    毕竟是心系陈迁时而冲动跑出来,鹿鸣涧连布袜也没穿,这么被行歌一抓,登时又痒又羞,敏感得陡然一缩,支在身侧的双手也揪住了床单。

    行歌警告地瞧了她一眼,鹿鸣涧立时乖乖不动了。

    因为经常锻炼,少女小腿肚子上的肉并不松弛,这一紧张便绷得紧紧的,甚至现出肌肉坚硬的线条。

    行歌攥着她脚踝,拍了拍她张弓般的小腿,好笑道:“师姐,放松些,不就是上个药么?”

    鹿鸣涧想起自己那些十分听话的病患,学着他们乖顺的样子,尽量把力气卸了,将腿的重量都压在了行歌膝上,任着行歌施为。

    行歌莞尔道:“很好。”

    她一手拿了盛药膏的钵子,另一手带了手套,挖沾出了些来,在鹿鸣涧腿上涂了,又往她破了血泡的脚底去清理伤口。

    行歌干着活儿皱起了眉:“不严重,可师姐要注意了,不要再挤压到,不容易好。”

    鹿鸣涧怎么不知道这些道理,可如今是她自己理亏,只能讷讷应了。

    行歌没有用竹片之类的硬物给她上药,用了手,已经算是十分温柔。可鹿鸣涧小巧的裸足上,本来浑圆可爱的脚趾,还是因为疼和不自在,微微内扣着。

    无奈行歌拿鹿鸣涧没法,让她放松,她反而脚掌从内扣变成张开,脚趾都一一抬头,居然险些转了筋,赧然得脸上绯红一片,行歌只好不强求她了。

    好容易将脚下弄好,其实不过是一时三刻的工夫,鹿鸣涧却觉得如同上刑一般,一听结束了,立时松了一大口气,以至于后面行歌帮她弄肩头和侧脸时,她都不那么紧张了。

    行歌收拾停当,说“不需要再缠着布了,可以让伤口多接触空气,但更要注意清洁卫生”云云,鹿鸣涧推着她道“省得了省得了”,行歌才告辞离去。

    先前支走那小道童回来了,怯生生地和鹿鸣涧说,她要的各种药材都找来了,只是他想着第一次先让鹿鸣涧做那药膏,他在边上看着学,之后再去做。

    鹿鸣涧瞧这小道童聪明谨慎,心里也甚是喜欢,便支使小孩搬来制药的锅子、炉子、舂子等物,方下了榻,趿拉着鞋子在小凳上坐了,一步一步指挥着小孩如何如何,当场炼制那改良之后清凉生肌的烧伤药。

    小孩一开始看着腼腆,做事却认真也好学,从一开始只低头做事,后来也敢于问鹿鸣涧许多药理的问题了,却是个慢热以后便开朗的性子。

    药成之后,小道童照鹿鸣涧说的,待药膏稍凉倾在瓷盒里装了,方交给鹿鸣涧保管,继而老老实实地退出去。

    傍晚时,小道童用托盘送来了几碟吃食,有青菜豆腐,有鸡蛋面,甚至还有一盅甜梨汤——这在纯阳宫弟子的晚餐中,已经算得丰盛。

    鹿鸣涧接了,对小道童甜甜笑道:“小道长有心了。不知你是否方便,给住在客居厢房那边的行歌师妹也送一份饭?”

    没想到,小道童却摇头:“她早就推着林师叔去伙房领了饭,你不用替她操心了,好好养你的伤就是。”

    鹿鸣涧一愣,赶紧笑着点头。

    小道童走了。走前他说,他晚些时候再来取走碗筷,让鹿鸣涧吃完放着就行。那副谆谆叮嘱的派头,就好像快二十岁的人是他,而鹿鸣涧才是个十岁不到的小孩。

    倒反天罡!鹿鸣涧腹诽道。

    她发觉自己受伤以来,非但是行歌,就连这灵虚一脉学丹道的小道童,但凡是个以医者自居的,都对自己说话时透着一股子管教的味道,理直气壮得很。

    她陡然想起,自己从前对伤患们说话,估计也是这般严厉和不容置疑,却浑然而不自知。如今易地而处,回忆过往,方能发现,不得不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鹿鸣涧向是口味重的,可为了要烧伤恢复得好,最好是忌口,这些清淡又有营养的食物最是合宜,故而她也吃得津津有味。

    趁着小道童再来时,鹿鸣涧让他弄来了大黄米酒,用以擦拭清理了陈迁时的创口和身子,又重新换敷了药。

    再次看见他握剑的手伤透及骨,她仍是克制不住心疼,抽了抽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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