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走马
凌雪内阁女子故作不解:“司半仙?衍天宗不是号称不干涉世事么,他为何与那犯人沆瀣一气?内奸是故意嫁祸于他?又为何是他?”
“我哪知道!我看今日晚间,上面已派人将他请回衙门了,这会儿估计正待审呢吧?”毛头小凌雪乐道,“那家伙,他来时动静可大了,一路嚷着他是‘拿钱办事’、‘一无所知’什么的,还有啥‘疑罪从无’,反正词儿是一套一套的!可惜了,衙役大哥们不吃这一套,直接给他塞牢里去了!哈哈哈哈哈哈!”
凌雪内阁女子皱眉道:“这捉他前可有依据?这司某人似乎在长安一代还挺有人脉,若真让他一口咬定了毫不知情,最后还得将他放了,到时别被他反诬我们动用私刑。”
小凌雪佩服道:“我偷听了两耳朵,他们没敢对他怎么的,就是不让走,反反复复问话……还真是像您说的,那厮嘴巴怪严,威胁衙役的话也和您说得差不多!”
凌雪内阁女子笑道:“不过也没事。就是被他反咬一口,风评变差的也是长安衙门,和咱们凌雪阁毫无瓜葛。退一万步讲,即便真闹到了不好的田地,衙门这边再换班子人马,平了众怒就是。”
突然就感同身受了,小凌雪怒道:“呸!叫去抓人的是官吏,平白丢了营生的却是衙役!他们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出了事时倒要第一个被推出来挡风!”
凌雪内阁女子抿唇,过了几息才叹道:“做什么都是这样,哪有那许多道理可讲。咱们几人这次辱了使命,能不被追究已是万幸,切勿再替旁人操心多言。”
小凌雪闭了嘴。他知道这位内阁派来的上级老女人虽姿容妍丽,但性子惫懒冷漠,平日里除了必要的任务出面,大多数时候宁可关上门来睡大觉。这次能说这么多,已算是在好心提点自己。
凌雪内阁女子顿了顿,看向小凌雪,无情道:“我要睡了。”
话音未落,她已将他提溜着扔出了窗棂外。小凌雪仓皇踉跄了两步,刚站住回头,见到的已经是紧闭的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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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下午另一边。
四个凌雪各自受伤或被拖住,天策军士骑马载着章敛,几乎没受到任何拦截,便跑出了刘宅附近。
到了东市某处,这天策进了马厩换了匹颜色、成色都完全不同的马,又拿出两身寻常江湖客衣物,与章敛二人换了。天策去掉蒙面,章敛将散发束成发髻,即便有奉令搜查的来了,恐也再难认出他们。
章敛受伤腿脚不便,乘在马背,天策拉着缰绳走在地上。两人便主仆似的漫步闹市,走马观花般汇入人海,再难觅踪迹。
按照章敛的指引,二人慢慢悠悠、兜兜转转,逐渐到了居民区的一处宅子。天策半托半搂,将章敛扶将着下了马背,送进了这处深院。此乃章敛的一处房产。
终于得在床铺歇下,章敛方松下气来,问道:“老晁,你怎到了长安?”
天策笑道:“我与上官龃龉不断,那破营地是待不下去了,干脆告辞。恰好老唐说小队缺人,我现在成日就与他们混在一处,倒也逍遥自在。”
章敛点头,暗地为他感到有些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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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策府是李唐王朝为统管江湖事务所设的一支正规军。
朝廷对天策府将士们,并不要求他们判断普世意义上的正邪善恶,只要求他们坚持维护朝廷的信念。长期受此类教育,为了维护大唐的安定,他们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即使身陷万劫不复,亦在所不惜。
故而天策武学,亦不同于其他江湖门派的路数。从不强调招式或是原则,天策武功往往直接由战争中的技击演化而来,实用性极强,招招致命,没有一丁点花哨之处。再配合天策府独有的兵书阵法和马上战斗,进退自如,威力惊人,霸道无比。
开元二十年,朝廷与众多正派联手攻打恶人谷铩羽而归,史称“开元惨变”。自此,朝廷与各门派吃了大亏,也有了些策略上的调整,与恶人谷的关系都不再是坚持绝对对立,渐趋微妙。这两年,恶人谷既明里暗里有了不少往白路子上走的举措,朝廷更是巴不得他们如此,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观其成。
在“开元惨变”中起到主导地位的天策府亦随之修改了定位,为恶人谷正向洗白的发展暗中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
这天策姓晁,以前在天策府里供职,本是朝中有品级的正经官身,在军中也算得上是有点地位的小头目。
一次任务中,他全队覆没,孤身陷于贼营,恰被前来“打秋风”的恶人队伍救下,而那队当时的随队医师便是章敛。章敛照顾了他一阵子,他隐瞒官身与众恶人混了个称兄道弟,可最终还是借故离去,重归行伍。
他受到的忠君教育,和实际生活中亲身经历与感受的矛盾,让他有时候产生很多割裂性、对立性的思想困扰。
归去之后,他俨然混成了天策府内亲恶人一派的代表人物。可他的上官是从“开元惨变”时期参过战、活下来的老人,表面上虽不能明显针对,但军中都知道,他对恶人是坚决的敌视和打压策略,对老晁等亲恶人派尤为痛恨。
上官缅怀他死去的兄弟们,老晁也要保护他活着的兄弟们。
……大家吃不了一锅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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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晁笑道:“过去的嘛就不提了,万幸这次你没大事。”
章敛明显受过了些折磨,但好歹是全须全尾的。他没有出卖任何情报,因为他也不是第一次陷于敌手了,知道有人会想法子把他运作出来。
章敛正使着路上他俩刚买的简陋器具给自己处理身上的伤口,感激道:“今次确实仰仗哥儿几个。不知可否有路子,帮忙探探我那小徒弟现在情形如何?我实在放心不下。”
老晁道:“你挂心也无用,今夜且宽心养伤。现已宵禁,城门亦关,明日天亮我就出去打探一二,你再做打算。”
章敛知他说得在理,只得道:“听你的。啊对了,今日之事连带后续几日的费用和谷内战阶、威名,都从我名下划给你们。”
“成。章大夫,你可还是老样子,那么善良。明明才刚捡回条命,还老想着关切别人。”
老晁又笑,搞得章敛不好意思起来。
“你休息吧,我来守夜。记得和衣而眠,随时准备离开。”
章敛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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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