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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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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云睿看都不看鹿鸣涧,似乎不怎么喜欢她口中那“司上师”,但仍补充了一句:“不过,他们这行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若因着什么荒唐事由,临时不来了也是正常。我可给你保证不了。”

    干笑两声,鹿鸣涧想起了之前之事。有一回,司易廷照例在此摆摊算命,被回头客找上门来,说他是骗子还是乌鸦嘴什么的,将人家的爹咒死了,司易廷自然不认,两相一言不合就动手,波及到赵云睿的茶馆,吓跑了不少客人。事后,虽然司易廷很老实地赔了钱,赵云睿还是好一顿生气。

    司易廷没信儿,鹿鸣涧无法,只能干等,盼着他今日早些来上工。她心下暗自着急,若两个时辰还等不到,说不得就只能铤而走险,自己想法子去寻恶人谷据点搬救兵了。

    章敛不愿意鹿鸣涧真的加入恶人谷,还想着过几年送她去长歌门或纯阳宫混个清白身份,从没带着她去过据点,也不曾让她和谷里事务接触。师父这番苦心不曾说出,鹿鸣涧很是懵懂,但如今出了事,她只恨自己对师父的背后一无所知,竟显出诸般不便!

    看了看仍空无一人的茶棚,鹿鸣涧直接在离入口最近的一桌坐下了,面朝外,将蓑衣解了晒于旁边。

    她转头朝茶馆小二赵茶笑:“那我就老样子来三份?”

    “好嘞!”赵茶抹了抹本就一尘不染的桌子,轻车熟路朝后面喊道,“峨眉白芽一壶,绿豆糕一例,红豆糕一例——哎,小鹿丫头,今儿带走还是在这吃?”

    “啊,在这吃!赵叔,整天这么多客人,难道每个人的口味习惯你都清清楚楚?”

    赵茶得意道:“咱不敢说每个都记得,但见了人面再回忆,也总能想起个七七八八。”

    “厉害,厉害。”鹿鸣涧耐着性子对赵茶连连称赞,哄得他开心,立时去监督小童煎茶了。

    云姨这茶馆的茶水、糕点都是最简单的几款,主打一个用料新鲜、制法透明,就近采摘、当即制作,出品流程全在客人眼皮子下面,一目了然,颇得野趣。譬诸这章敛或鹿鸣涧皆惯常点来带回家的两种:一乃绿豆糕,将绿豆磨成沙泥做馅,面粉与各种辅料裹之即成,清甜解暑,是鹿鸣涧常要来解馋的;二乃红豆糕,口感松软,甜香绵长,微尝些许,似乎便能忆起远去的时光,还有心底的那个人,则是章敛偏爱的小甜点。

    两盘精致的糕点很快被送上,往日里最让鹿鸣涧贪嘴的东西如今只觉索然无味,只看了一眼,根本无心品尝。

    “这‘峨眉白芽’,最配的水只能是‘灵山妙雨’。”赵茶解释着茶水不能够及时上来的原因,“小鹿丫头你要是不急,就坐这儿安心等等,这卯时刚过半,送水的应该快要来了。”

    “没事不急,赵叔你忙。”随口敷衍着赵茶,鹿鸣涧的心思全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可劲儿地瞅着。

    话音未落,一个穿大灯笼裤的赤脚矮子就从天上掉了下来,稳稳停于茶铺前面。

    这小子看起来和鹿鸣涧年龄差不多,一头松狮一般的乱毛,也不知多久没有理发了,恐怕鸟儿都能在他头上做窝,鹿鸣涧看了就替他热。

    松狮头抹了把汗,将肩上灌满了“灵山妙雨”的硕大酒缸子卸下来,嘴里嚷嚷着:“要加钱嗷老板娘,你不晓得有多凶险!为了你这几个臭钱,差点拼了小爷这条狗命!肏他哥的,劳什子的秃驴也忒抠门,不就采点他们的露水,也要喊打喊杀!”

    赵茶笑道:“小十九,钱哪里有那么好赚?若不是你价要得更低,这肥差我们老板娘就给你师兄了,也轮不到你这小乞丐头上。”

    名唤“十九”的小乞丐恨得直咬牙:“呸,什么师兄!骗子!直娘贼,赚得小爷进了他这鸟蛋‘丐帮’,说吃不完的肉、喝大碗的酒,结果呢?日日被关起来练拳练掌!连个讨饭的时间都没得,还不如以前!好容易练出这身力气和傲世轻功,小爷出山,还以为可以满地捡钱了——谁成想,连个搬水的差事都还要与这厮抢!”

    脏话虽骂得挺狠,但这一趟确实报酬不菲,他双手去捧赵茶给的银子时,嘴角竟流下了不争气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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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云睿笑看这小插曲,此时收回了目光。

    先前从蓑笠上她已瞧出,鹿鸣涧约莫是前夜就跑出来了,心下有了猜测,走近几步压低声音道:“可是张大夫出事了?”

    鹿鸣涧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向赵云睿。到底还是经验太少,她这一反应,就坐实了赵云睿的推断。

    “嘻嘻。”赵云睿俯下身子,充满风情地抚了抚自己鬓发,小声道,“什么时候发现的?云姨可以给你打听,就是这个嘛……”她食指和拇指撮在一起搓了搓。

    鹿鸣涧居然认真思考起来。

    云姨只是要钱,没什么立场倾向性,不失为一个选择。找她打听了师父最后出现的地方,甚至花钱找她联络上其他恶人谷中人……不行,那就等于朝她暴露了师父根脚,即便此番救了师父,今后亦再无宁日。

    正要开口,却听闻一个慵懒的男性声音从茶棚门口传来:

    “早啊老板娘,哟,还有鹿丫头。”

    毫不夸张地说,这声音对此刻的鹿鸣涧而言不啻天籁。她霍然起身,一个“太阴指”瞬间便到了司易廷面前,激动得声音都微微颤了:“司上师!!!”

    司易廷愣了下,便轻松笑道:“半月不见,怎得这样想我?”

    鹿鸣涧将手中茶杯倒置,又张开指掌将其用力握住,暗示章敛或许陷入敌手。

    她语带急切道:“我于此事不解。您可帮我算算,是吉是凶,又去何处可破?”

    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司易廷勾起嘴角:“莫慌,我来看看。”

    他迅疾地做了个繁复手势,把常年携于身侧的那盏灯以奇特的姿势晃了晃。

    见他不语,鹿鸣涧巴巴看着那晦暗不明的提灯道:“怎样?”

    司易廷摇头道:“此地人流不息,气机混杂,我一时看不清楚。你随我走,另寻一处纯净灵便所在,我再重新起卦。”

    鹿鸣涧心知事成,大喜道:“是,上师!”

    司易廷动作很快,连柄提灯被他像长兵那样负于背上,拉起鹿鸣涧的手,带着她便直接冲天飞起。

    松狮头小丐帮刚把“峨眉白芽”沏好,还没给鹿鸣涧将茶端上,便见了这幕,急道:“哎,那这茶你还要不要了啊!”

    可一大一小两道人影刹那远去,惟余若有似无的、星河般的紫晕,正是衍天宗大轻功“月渡星汉”残留的光影。

    茶钱在桌上,糕点一口没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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