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疑点
顾画蕊醒来的时候四周是黑漆漆的,她转念一想,如此恐怕已经是晚上了吧。
人是躺在榻上的,刚想抬起胳膊习惯性的揉揉额头,就听见旁边有人低喝一声:“别动。”
“……”
黑暗之中这道声音清晰可闻,她怔了片刻,开口,“夜御天?”
声音不难辨认,因此第一时间便认出他来了。
“嗯。”
那人想捏住她的手腕让她躺好,却又不敢触碰似的又收回手去,语气里面竟是隐隐含了怒气,“你都干了什么。”
这句话自然是明知故问,他隔着黑暗都仿佛能看见她苍白的脸色,这样冒险的事情,无华竟是不同他说一声就擅自同意了她这样的决定。
“母亲呢。”
顾画蕊顿了顿,问。
对他方才带着怒意的话恍若不闻。
“你!”
夜御天眉梢一抖,然而听着她这样虚弱的口气却是不忍心再责骂,只好道,“还在昏睡。”
昏睡?
顾画蕊心头一跳,接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昏睡就是代表换血成功了吗?那母亲可是已经脱离危险了?
夜御天在黑暗中看得见,不代表顾画蕊看得见,因此他能看见她眼中浓浓的担忧,她却是看不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紧张。
她这样擅自决定换血,他竟是一点儿也不知情,也许是这几日事务缠身,也抽不出空来相府看她,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
“夫人已无大碍,只是还在休息,如今无华讲一切都已经正常,只是夫人可能手指动弹还不灵活,或是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说话而已。”
夜御天缓了缓,语气弱了下来,“你安心睡吧。”
他得知此事还是水月所告知的,而水月也是等到换血结束以后才明白的。当他赶来的时候,顾画蕊已经被安置回房休息了,他放不下心,然而也有其他事情要做,于是便只能夜里来看她,谁知今夜她却是恰好醒了过来。
“我……睡了多久了。”
顾画蕊只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不大舒服,浑身也酸疼无力,感觉就像是躺了半年一样,“我想喝茶。”
夜御天一言不发转身去了桌边,揭开茶壶的盖子往里面看了一眼,这才冷声道:“你睡了快四天了。”
“四天?”
顾画蕊刚想再问什么,就觉得浑身虚弱难耐,连开口问话都要消耗气力似的,顿时咳嗽两声,“那……”
这四天里面,这偌大的京城到底还发生了什么剧变?
容惠郡主一事可有解决?
无华的立场到底在哪一边?
还有……皇后太子那边的问题。
念及此,她默默抬眼朝黑暗之中看了一眼,虽是看不见夜御天在何处,但仍是觉得非常不自然。
倒是谈不上心虚,只是觉得遗憾。
上一世未能兑现的承诺,没想到这一世也要失信。
纵然她的安排与计划能够成功,他们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成为一条道上的人了。
来不及多想,便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覆在了自己双眼上,轻轻的下抚,旁边那人道:“闭眼,睡觉,我去外面替你换一壶温水来。”
夜御天怎会注意不到她的这个神色,只是此时注意力都放在她的痊愈情况上,因此并未太过深思,感受到手掌下的人乖乖的闭了眼,便转身出门了。
开门一瞬,顾画蕊只觉得有一丝凉风从外面吹入,随后就再无半分动静。
连开门关门也这么迅速,大抵是怕她凉着了。
顾画蕊长长的眼睫颤了颤,似乎想要睁眼,然而最终却还是没有再睁开。
夜御天走出院门,便看见水月站在门口,听到动静转身,一看是他,当下愣了愣,随后单膝跪下行了一个礼,道:“将军。”
“这里是相府,在相府,你的主子就是她,不必向我行礼。”
夜御天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每夜都来,自是守一整晚的,因此也让水袖月浓她们可以藉机去好好休息,待到白天再来,轮流照看。
“属下……”
水月抿了抿唇,心里在一瞬间已是掠过了千万个念头。
她究竟,该不该将她所看见的讲出来?
她所看见的。
那日无华与小姐在里面商讨事情,水袖进院后本是要叩门查看的,却被她与月浓二人拦住,随后月浓便守在了院门口,让水袖自己去将药给饮了。
“那小姐的糖人是不是就归我了?”
嘴里这样笑嘻嘻的说着,水袖自是不敢随意的,便转手将糖人塞到了她手里,道,“那等小姐出来后,水月替我问问小姐吧,若是小姐不要,那我可是就要吃了哦。”
她有些哑然,手里却也只好把糖人接了过来。
在门口站了许久,晚膳时间也已过去,然而内中却始终不见有人出来,月浓还算沉得住气,只道再等等,她却是有命在身的,将军先前派给她唯一的任务便是要保护好小姐的安全。
于是她犹豫片刻,对月浓说要去看一眼水袖那边。
这个时候单独行动固然可疑,月浓思衬了一会儿便也只好同意。
若否,月浓去看水袖的话,留在这里的只有水月,月浓岂会让她一人留在这里?
水月先是如话里所说的一般拿着糖人去找了水袖,水袖还在药房呆着,愁眉苦脸的捧着一碗药发呆。
大抵是嫌苦吧。
她与水袖闲谈两句,便想将糖人给她,也好相抵一些苦味,没想到水袖犹豫半天还是拒绝了:“无华说过,这样是要冲淡药效的。”
是了是了,无华说过。
水月差些气笑,明明自己也说过啊。
然而没办法,也只好将糖人收回,叮嘱几句就转身打道回府。
打道回府确实的,但是中途有件事情也不得不干。
水月在院门口时停住,转身走到墙角,纵身越上高墙,几个点地便绕到了屋子后方。
小姐的安全是将军交代自己的唯一任务,若是搞砸,最严重恐怕自己也是留不下命吧。
她脚下踩着的是丫鬟穿的软底布鞋,又是练家子,习过轻功,因此走起路来自然是悄无声息没有什么声音的,绕着路便来到屋子的扇门外边,屏息半晌,里面却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水月顿时心下一窒。
糟了,该不会……
将慌乱的情绪强行压了下去,水月反手用手上捏着的糖人棍子在纸窗上略略戳了一个小孔出来。
接着凑近。
却是发现里面软榻上并排躺了两个人,定睛一看正是顾画蕊与沈芷乔,两人身上并无任何异状,仿佛睡着了似的静静躺在那里,而无华则是站在一边手里拿着一粒药丸,脸上鲜少的出现了除了微笑以外的神情。
他脸上的神情叫做挣扎。
他在迟疑着些什么事情。
也许是太过专注,竟是根本没有发现靠在窗边的水月。
水月放缓呼吸,目光一动不动注视着屋内的人的一举一动。
而屋内,无华捏着那粒墨绿色的药丸,静静的站了许久,终于是动手了。
他行至榻前,伸手,那粒墨绿色的药丸被送入一人口中,不是顾画蕊,竟然是沈芷乔。
水月在窗外,本能觉得那挣扎的表情不是什么好的预示,然而却又不敢确定,再者便是看见无华所针对的并不是顾画蕊,因此一时间不敢妄动,就这片刻的迟疑,药丸已经没入了沈芷乔的口中。
无华脸上仿佛松了一口气。
如释重负的神情,那究竟是什么神情。
水月愈发觉得事情并不如她所想象的那般简单了。
何况这个无华,本身就是一个并不简单的人。
屋内站着的人顿了顿,转身走向门边,似是要去开门一样,然而站在门边,手指已经探出,几乎是触到了门,只要他推门出去,守在院子门口的月浓便会听到动静过来。
水月便想着就此作罢,什么事情都可以回去再细细思量,于是就打算抽身撤离。
然而就在她想要移开视线的那一瞬间,她看见无华猛地收回了手。
她一怔,视线瞬间回到他的身上。
无华在门边上低着头,隐隐可以看见他皱着的眉毛,如此好一会儿,最终重新转身,走回了榻边。
他还要做什么。
水月有些弄不懂,方才他所做的一切是对沈芷乔所做,先前本来所说的就是替沈芷乔医治,因此即便是方才有一些不明状况,却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这一次,无华,他要做什么。
她的目光紧紧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见无华站在床榻前面顿了顿,接着手里微微一抖,那柄几乎从不离手的折扇便拿在了手上,也不知他先前是放在何处。
折扇是纯白色的,纵然是折着也能看见上面有依稀的黑色花纹,又与上次那一副美人图不同了,黑白两色,这次的画扇想来是一副泼墨山水吧?
无华手里握着折扇,手腕轻轻一转,手中折扇向下低垂下去,竟是直直的指向了顾画蕊。
水月这边的窗子斜对着床榻,无华背对着,有些隐隐约约看不清他的动作,时不时也会有遮挡,然而此时却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人手中的折扇对着的,正是躺在内侧的人。
那是……顾画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