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裂痕
第二天纳兰云骞回到别院的时候，齐衡已经在那儿等候他多时了。
金黄色的枫叶徐徐从天空中落下，有的落在纳兰云骞一尘不染的衣襟上，有的在他的发丝上恋恋不舍，给他素洁的装扮增添了些许秋天的颜色。
得知对方昨晚和孟子廷在一起，纳兰云骞看到他的时候心里有些不自在。作为好兄弟，他希望昨晚齐衡只是路过，顺便和孟子廷叙叙旧，而没有参与到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当中。
他刚要开口问个明白，就被齐衡抢了先。
齐衡一看到纳兰云骞那张把心思都写在脸上的面容，加上他昨晚宿在外面的事实，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确定。恐怕自己猜的没错，昨夜齐如潇能找到孟府，应该是跟着纳兰云骞来的。而那逃走的女子，应该也是被他救下了。换句话说，纳兰云骞已经知道了自己和孟子廷蛇鼠一窝，瞒而不报。
不过齐衡相信以他和纳兰云骞的交情，摆平这件事儿应该不在话下，便也没绕弯子，直白地道：“云骞，你是不是在查孟子廷？”
对方主动提起，正好免了纳兰云骞的不好意思。他道：“正是，种种证据都指明他强抢民女，勾结刘家寨县令贪污国款。”
齐衡看到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知道他到底掌握了多少线索和证据，心底也略有担心。
齐衡：“你打算怎么做？”
纳兰云骞没有丝毫迟疑：“秉公办理，如实禀告。”
齐衡听到纳兰云骞斩钉截铁的回答，心里凉了一大截。不过他心想若是对方知道齐家也有参与，大概率能网开一面。
齐衡：“云骞，其实我觉得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朝中党羽盘丝错结，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深究下去，对你、对纳兰家也不利。”
纳兰云骞望着齐衡，担心心中的怀疑成真。如果齐衡真的与狼共舞，他会失望，会惋惜，也会痛心。
纳兰云骞：“你，是不是也牵连其中？”
孟子廷派去抢人的人有不少都是齐衡手下的人，他虽然并没有欺负那些良家少女，但也间接导致了她们的悲剧。
齐衡皱了皱眉，很迟疑地点了点头。
纳兰云骞的心沉到了河底，曾经秉烛夜谈，穿一条裤子的发小做了错事儿，而自己的使命就是让犯人付出应有的代价。他于心不忍，却也不得不做。
纳兰云骞继续问道：“那修缮河渠的官银也跟你们有关了？或许不是你们齐家直接贪污，但是赃银恐怕也转了好几道手，送到了贵府吧？”
齐衡移开了目光，没有回答，用默认给了对方肯定的回答。
良久，齐衡对他说：“云骞，你我相识二十余载，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除了打点官府，牵线搭桥，孟子廷抢来的女子我可是从来都没有碰过。再说，他也就是花天酒地了些，对我却是极为仗义的，就像你我一样是好兄弟，是知己。”
“不，不一样。”纳兰云骞一本正经地道：“如果是我，我会阻止你，不会让你越陷越深。”
齐衡看到他认真的脸，目光有些暗淡。他顿了顿，继续道：“云骞，我知道我对他是放纵了些，不过也就是几个身份卑微的民女，有必要为了她们伤了纳兰家和我们齐孟两家的和气吗？你要是能借这个机会和他冰释前嫌，对你们两家的关系也是益处多多啊。”
纳兰云骞凝望着齐衡，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寒冷。他没有想到他以为的好友会说出这种混账话，也没有想到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纳兰云骞：“民女的命也是命，不比我们的贱。”
齐衡看到对方没有放手的意思，心里也有些恼怒。他们是从小一起玩儿到大的朋友，难道他们的友谊都只是说说而已，还不值几个陌生人重要吗？
齐衡：“云骞，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兄弟。如果是我与你互调，我一定会帮你隐瞒，保你周全。你，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纳兰云骞低下了头，却清晰地说了句：“抱歉。”
齐衡没有想到纳兰云骞的反应和自己预估的差的这么大，顿时有种被人背叛的愤怒和失望，而他的好兄弟孟子廷说不定也会赔上一条性命。
好兄弟不就是应该同甘共苦，穿一条裤子的吗？为什么纳兰云骞却一点儿情面也不给，昨日还策马奔腾，今日就好聚好散了？
齐衡一把抓住了纳兰云骞的领子，高出半个头的他低头凝视纳兰云骞那双温柔却有些寒意的眼眸，他想要挽回，想要尝试，想要和他一直成为好兄弟，便不甘心地问道：“云骞，你真的决定了吗？如果你如实相报，就等于让孟子廷去死，就等于陷我齐家于不顾，你我之间也就再无情义可言了。”
纳兰云骞缓缓抬起眼，对上齐衡的眼眸，他眉宇之间尽是无奈，却十分坚决。
“对不起。”纳兰云骞平淡而怀有愧意地道：“不过即使你恨我，怨我，我都没办法对孟子廷的恶行视而不见，都无法忘记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就算你不再当我是兄弟，我也会当你是朋友。虽然你做的事儿法理不容，但我会尽力替你法外求情。”
齐衡抓住对方领子的手沁出了阵阵冷汗，他双目发红，咬紧了后槽牙，将不服气的眼泪狠狠地憋了回去。眼前这个翩翩君子突然变得好陌生，好生疏。
或许，他从来就不了解纳兰云骞。
齐衡以为的纳兰云骞，永远都是温润如玉，像个小白兔一样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公子。他从来不抱怨，不咒骂，不愠怒，对任何事情都云淡风轻，对每一个人都笑容可掬。宽容和大度是他的代名词，人好心善是他一直以来的标签。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好说话的人，怎么会在这件天大的事情上对自己这般无情？
难道昔日里那些温柔，那些问候，那些把酒言欢都是假的吗？
难道他齐衡真的比不上几个农家女子吗？
难道纳兰家族的人真的都像他父亲说的那样，是奸佞小人吗？
此时的齐衡对纳兰云骞，对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都产生了怀疑。
如果父亲说的是真的，纳兰云骞的为人都是装出来的，只为了在关键时刻将上齐家一军，让齐家的百年基业惨遭打击，那自己的真心相待，坦诚相见，引狼入室该有多荒唐多可笑啊！